太子黨:……

    另一廂，李世民身體一點點恢復(fù)，日子過得舒心而平靜。外頭這種言論卻越演越烈，十分熱鬧。漸漸地，消息傳得廣了，不知是誰悄悄發(fā)出疑問:“你們說，太子此舉是只針對秦王嗎？”

    不針對秦王針對誰？圣人嗎？

    哦吼，也不是不可能。秦王倒了，再把圣人干掉，自己直接登基，簡直爽翻。

    這么說來，會不會當(dāng)日太子就準(zhǔn)備動手？先給秦王下藥，再給圣人下藥。可惜秦王發(fā)作太快，打亂了他的計劃。

    若當(dāng)日秦王沒有因脾胃緣由被酒水刺激立時發(fā)出來，按照他的計劃，此刻圣人會不會已經(jīng)……

    流言傳入宮中。

    李淵只覺得自己的懷疑一點點被驗證，氣得砸了一堆擺設(shè)。原來不只他一個人這么認(rèn)為，所以這絕對不是他的問題。李建成果然有篡位弒父之心！

    李建成，想篡位弒父！

    篡位，弒父！

    李淵雙目通紅，忽然感覺血氣上涌，想起身卻發(fā)覺頭腦發(fā)暈，噗，竟突出一口鮮血！

    鮮血……

    吐血……

    當(dāng)日老二便是如此。

    太子此舉針對的當(dāng)真只有秦王嗎？那日若非秦王出事打算了宴飲，圣人便……

    李淵看著桌上的血跡，睜大眼睛，瞳孔地震。會不會……會不會他已經(jīng)中招了？

    “醫(yī)正！來人，快去太醫(yī)署請醫(yī)正！”

    ********

    甘露殿。

    李淵躺在床上，神色晦暗不明。

    柳寶林心急如焚，眼巴巴等著醫(yī)正看診完，迫不及待詢問:“如何？圣人是怎么了？”

    “圣人無礙。”

    柳寶林睜大眼睛:“無礙？無礙怎會吐血？”

    “圣人該是憂思過多，氣急攻心所致。”

    柳寶林蹙眉:“那圣人說他感覺頭暈，胸口發(fā)悶?zāi)兀俊?/br>
    “也是因此所致。”

    “莫非腹脹難耐，胃口變差，不想吃東西也是如此？”

    醫(yī)正頓住，目光瞥了眼柳寶林，見柳寶林滿面擔(dān)憂，神色焦急，很是無語。他很想沖上去晃晃這女人的腦袋。

    柳寶林啊柳寶林，就你這陣子待圣人那個殷勤勁，他在太醫(yī)署都聽說柳寶林近日如何得寵。圣人對她多好。她也很會討圣人歡心。譬如今日為圣人做湯食，明日為圣人做糕點等等事跡。

    一日三餐換著花樣的搞。就你這種喂法，圣人是個人，還是個上了年歲，脾胃本就不如青壯年的老人，又不是豬，腹內(nèi)積食難消化不舒服不是很正常嗎！

    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我！

    醫(yī)正十分郁悶，但他能說實話嗎？不能！

    他敢對柳寶林無禮嗎？更不能。

    因此想了想，只能婉轉(zhuǎn)道:“脾胃不適，當(dāng)是前日壽誕宴飲過多，這兩日未曾好生保養(yǎng)，反而飲食不忌造成的。”

    李淵眼珠微轉(zhuǎn)，前幾日壽誕，宴飲過多？又跟老二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當(dāng)真只有這些？”

    醫(yī)正低頭:“確實如此。圣人身體未有大礙。至于吐血，從另一方面看，也算是將心口郁氣疏散出來，反倒是好事。臣為圣人開個方子，圣人按方子食用幾日。這些天飲食盡量清淡些，以粥食為主便好。”

    李淵擺擺手讓他下去開方抓藥，面色卻一點點沉下來。

    說辭處置都與診治老二之時一模一樣，除了憂思過多，氣急攻心這條。

    醫(yī)正的醫(yī)術(shù)還是信得過的，為人也信得過。既說他無大礙，便當(dāng)確實無大礙。可老二不也無大礙，恢復(fù)過來了嗎？

    老二許是因脾胃不適飲酒過多提前誘發(fā)，那么他呢？會否是因氣急攻心誘發(fā)？醫(yī)正也說，吐出那口血反而是好事，將心中郁氣疏散出來。但真的唯有心中郁氣嗎？會否還有秘藥？

    李淵眼中劃過一抹寒光。

    太子啊太子，這個不忠不孝之徒！

    ********

    東宮。

    李建成神色沉重。

    好個李世民，手段真狠。這分明是個連環(huán)計。

    先利用吳峰讓他與父親的隔閡越來越大，彼此生疑；再利用土豆讓他民心盡失；接著利用張婕妤，假裝中毒，賊喊捉賊；再安排人傳播流言，故意讓那些話傳到父親耳朵里，直接給他扣上毒殺親弟、謀逆弒父的罪名。

    偏偏父親還因氣急攻心吐血，便越發(fā)加深了對他的猜測。

    哦，不，或許這一項也在李世民的計劃之中。太子當(dāng)眾在皇父壽誕日毒殺親弟，甚至可能連同皇父一起毒殺。這種事怎能讓父親不氣？氣急之下必然會出現(xiàn)身體不適。

    一樁樁一件件，連環(huán)計中的每一環(huán)，李世民都計算好了。

    到得如今，即便沒有實證，這種猜想也已經(jīng)在父親心里根深蒂固，他再如何辯駁也沒有用。

    李元吉氣得將桌子踢得哐當(dāng)響。

    “什么玩意兒！下毒？大庭廣眾之下下毒？是我們瘋了還是他們瘋了。能不能動動腦子。我去同父親揭穿李世民的陰謀。”

    “站住。”李建成呵斥，“你覺得有用？”

    李元吉咬牙，一屁股坐下。他如何知道沒用。他就是氣不過！憑什么他們什么都沒干卻要背這個黑鍋！

    李建成嘆氣。有些事情關(guān)鍵不在于你做沒做，而在于別人認(rèn)為你做沒做。現(xiàn)今就是大多數(shù)人包括父親都認(rèn)為他做了。

    李建成苦笑。李世民這招可謂直擊要害。

    勾結(jié)吳峰致使父親被騙也好，可能與竇氏聯(lián)手也好，毀壞土豆致使良種滅絕也好，此間種種哪里有自身性命遭受威脅的沖擊來得大？

    對于父親而言，前頭幾項他便是都能忍，后者又如何忍得了？

    李建成閉上眼睛，轉(zhuǎn)而又睜開，眸光堅定起來。

    事已至此，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

    ********

    宏義宮。

    李世民握住長孫氏的手:“當(dāng)日可嚇到你了？”

    長孫氏搖頭，對于李世民的計劃她是知情的，因此她很清楚李世民在做戲，所以那時種種擔(dān)憂心急全是為他打配合，嚇到是不存在的。

    她莞爾:“我無事，倒是承乾當(dāng)真被嚇壞了。”

    李世民想起醒來時李承乾緊張不安的眼神，委屈巴巴的低泣以及牢牢攢著他的手生怕他眨眼就沒了的惶恐，心下一嘆:“確實嚇著他了。”

    可是能怎么辦呢？他也不想兒子擔(dān)驚受怕，可這等大事，讓他如何對一個五歲的孩子全盤托出？所以只能瞞著了。

    不過他雖不知，當(dāng)日的表現(xiàn)卻很亮眼，非但一通亂拳破壞了太子的陰謀，隨后隨意兩句話便又挑起了李淵對張婕妤的懷疑，為他后續(xù)的cao作奠定了基礎(chǔ)。

    果然是他的好大兒！

    長孫氏抬頭:“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李世民:“我對東宮步步緊逼，他已無路可走，反兵逼宮勢在必行，如今他差的不過是個機會。既然如此，我便給他這個機會。”

    長孫氏心尖一顫:“他會信嗎？”

    “不會。但那又怎么樣呢？即便明知是局，他也一定會入。”

    李世民語氣強硬，神色篤定。

    ********

    新春伊始，年節(jié)降臨。各家各戶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清掃祭祖，拜訪宴飲。宮中氣氛卻不見半分歡快，反而越發(fā)沉重。

    無他，年節(jié)之際，圣人幾次訓(xùn)斥太子，宮內(nèi)宮外誰都看得出局勢轉(zhuǎn)變，感覺得到掩藏在新春熱鬧氣象之下的洶涌暗流。

    就在此時，東宮收到一條密報。

    李世民欲出京狩獵。

    李元吉翻了個白眼:“明日初三，出京狩獵？當(dāng)我們是傻子嗎？就算再蠢，誰能看不出來這是個局！”

    李建成放下密報。這確實是個局，卻并非因為明日才初三，正值新春的日子。而是因為此刻京中局勢焦灼，隨時風(fēng)云巨變，李世民怎會在此時離京？絕不可能。

    所以這只能是個局，是個為他而設(shè)的局。

    李建成望向宏義宮的方向:“他非是覺得我們看不出來，而是明知我們看出來也仍舊會跳進去，所以他毫無遮掩，甚至將自己的心思擺得明明白白。”

    但凡他想藏這些用點心，也不會用狩獵這樣的理由。李世民此舉等同直接告訴他:“我給你機會，你敢接嗎？”

    何其囂張！

    李元吉蹙眉:“那我們……”

    “計劃提前，就定明日！”

    李元吉大驚:“既然是局，他們必定早有準(zhǔn)備。”

    “他們有準(zhǔn)備，我們便無準(zhǔn)備嗎？不論是否為局，他明日都會出京。只需他出京，我們立刻動手。一面路上伏殺，二面城內(nèi)逼宮，同時行動。

    “如果能伏殺成功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逼宮之事必須速戰(zhàn)速決。如此他便是逃出生天趕回京城，或許也是大局已定。長安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便可來一招甕中捉鱉。

    “再有，他走了，秦王府那些人還在呢。必要時可作為人質(zhì)。只需將長孫氏李承乾等人捉在手中，以老二對長孫氏與嫡子嫡女的重視，即便不能讓他立時束手就擒，也足夠亂他之心。生死關(guān)頭，大戰(zhàn)陣前，最忌諱的便是主將心神不定，慌亂無措。”

    李建成譏笑:“他都敢冒死設(shè)局，將妻兒滯留，以自身性命相誘了，我還瞻前顧后，優(yōu)柔寡斷，豈非太慫包了些？成王敗寇，咱們端看誰贏得過誰。”

    即便是局，也是個絕佳的機會。反兵逼宮勢在必行，錯過這次，再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明日不動，往后勝算就會變多嗎？不會，或許還會更小。所以為何不動呢？

    老二布下此等陷阱，誘他深入。也得有本事能掌控得了方方面面才行。宮中，宏義宮，自身，但凡一處出現(xiàn)問題，超出他的預(yù)料，他都將萬劫不復(fù)。

    而他李建成，要尋的能尋的便是這一處破綻。

    李建成閉上眼，握緊雙拳。

    勝敗在此一舉，他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絕無第二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