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嬋搖搖頭，但立刻又點(diǎn)頭：“余墨阿姨，你記得我和你提起的那?位‘孿生姐妹’吧？”

    宋語默：“記得，叫知知，她怎么?了？”

    周亦嬋沉默片刻，似在遲疑。

    而宋語默伸手?jǐn)堊∷纾褚粋€(gè)寬慰女兒的母親那?樣道：“不想說沒關(guān)系，船到橋頭自然直，隨它去吧。”

    周亦嬋對此最?沒抵抗力，每次余墨攬住她，她就會覺得充滿了安全感。

    她便?反而能講出口了：“余墨阿姨，我有件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覺得，知知她可能已經(jīng)知道點(diǎn)什么?了。”她毫不設(shè)防地袒露自己的脆弱，“我很害怕，害怕她會討厭我，害怕我會失去唯一的朋友。”

    宋語默聽完卻竟笑了。

    “余墨阿姨，你為什么?笑？”周亦嬋不解。

    宋語默反問她：“難道我不算你的朋友？”

    周亦嬋立刻漲紅臉：“你知道，我不是那?個(gè)意思?！”

    “放心吧。”宋語默這才寬慰她，“宋知聰明但有分寸，她就算看破也不會說破。而且，”她頓了頓，又說，“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會討厭你。”

    周亦嬋一愣。

    這番話信息量有些大，她消化片刻，疑惑看向女人：“余墨阿姨，你認(rèn)識宋知？”

    “嗯。”

    宋語默告訴女孩，“我的真名叫宋語默，而宋知，是我的女兒。”

    第27章

    “宋知?, 是我的女兒。”

    此言入耳，周亦嬋猛地瞪目, 只覺頭皮都微微一麻。

    她似驚到難以置信, 本能地質(zhì)疑反問：“你說什么？”

    宋語默篤定向她重復(fù)：“你沒?聽錯(cuò)，我說，宋知?其實(shí)是我的女兒。”

    周亦嬋張了張嘴，卻久久無法吐出一個(gè)字來。

    她忽然想起宋知第一次主動(dòng)來訊那晚, 自己提到余阿姨在創(chuàng)作?小說, 女生?急急詢問余墨真名的異常態(tài)度。原來, 她那時(shí)便立刻敏銳猜到了真相。

    但宋知那時(shí)為什么沒告訴自己, 而?且——

    周亦嬋疑惑且忐忑地看向宋語默問：“余、不, 宋阿姨，可你為什么現(xiàn)在忽然?告訴我這個(gè)？”

    她腦子亂成一團(tuán), 一會兒擔(dān)心宋知?其實(shí)早就討厭自己了。因?yàn)樗沃?透露過不喜歡她mama, 而?自己卻在每次的通話中對宋語默贊不絕口。

    一會兒，又擔(dān)心宋語默已打算制止她們的荒唐互換。否則, 她為什么不在自己坦白“交換人生?”那夜就告知?自己此事?, 那天晚上，宋語默也?該猜到了自己互換的對象就是她女兒吧？

    豈料，宋語默卻脫口道：“當(dāng)然是為了讓你徹底放心。mama最了解女兒, 我保證，宋知?不會討厭你。”

    周亦嬋又是一怔。

    女人所展現(xiàn)的模樣，根本不似宋知口中的冷漠母親。

    “所以，”她不確定地問，“阿姨你告訴我這個(gè)秘密, 就只是為了哄我開心嗎？”

    宋語默一臉理所當(dāng)?然?：“不然？而且——”

    她輕輕呷口咖啡，又道：“小嬋, 得知?你遇到的人恰好是宋知?的mama，沒?有覺得更奇妙么。”女人眨眼問她，“有沒?有更多靈感涌入你的腦海？”

    女人如同看破了她的小小心思，卻表明要寬慰要縱容。

    周亦嬋秒解宋語默的暗示，她眼睛一亮，說：“宋阿姨你沒?打算算提前結(jié)束我和宋知的互換，并依舊愿意以我們?yōu)樵蛣?chuàng)作對嗎？！”

    “為什么要反對？”宋語默告訴她，“這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生?寶貴際遇，我支持都?來不及。”

    她意有所指道：“所以小嬋，別畏懼也?別退縮。無論交換中發(fā)生什么變故，都?只是為這際遇增彩，你只需，去盡情沉入盡情體會。”

    女人這番話，竟讓周亦嬋萌生出一個(gè)念頭：

    即便宋知真的破譯了自己的秘密，她們也?不會因此而?走散。

    那個(gè)輕盈的周亦嬋于這刻重新復(fù)活，她忽而?側(cè)身，緊緊地?fù)肀ё∷握Z默。

    金山日光下，她的頭枕靠在女人的肩膀，仿若走丟的女兒終于重歸母親懷抱般安心。她吸了吸鼻子，含著哭腔，卻透著快樂：“好好哦！宋阿姨你怎么這么好，我怎么能這么幸運(yùn)，遇到你！”

    而?宋語默回環(huán)女孩，抬手摸摸她的發(fā)，微微一笑：“我們命中注定就要相遇。”

    這時(shí)的周亦嬋，尚不明白其中深意，只以為是文人墨客骨子里的文藝?yán)寺谧?祟。

    她就吃這套，徹底拋卻心底的那些憂慮與畏懼，拉著女人在陽臺編椅坐下。她滿眼期待地說：“宋阿姨，正好宋知?那邊又發(fā)生了些趣事，你想?聽聽嗎？”

    宋語默握住女孩兒的手表示：“我的榮幸。”

    周亦嬋會心一笑，便說起方才連線的檢討書之事：“宋知是真的在縱情享受互換，你知?道嗎，她都?不會開車居然?瘋狂地去賽道上學(xué)漂移……結(jié)果被我爸發(fā)現(xiàn)了！”

    “她一貫我行我素，你爸估計(jì)氣得夠嗆。”

    “那宋阿姨你呢，你不會氣她在外面亂來嗎？”

    “我從不干涉她想做的事。”

    “天啦，做你的女兒也?太?幸福了！難怪宋知能夠那樣灑脫，我真羨慕。”

    ……

    一大一小兩個(gè)女人，前夜分明都只睡了三四個(gè)小時(shí)，此刻卻不知?疲倦地，沐在晨光中聊起萬里之外的另一個(gè)女孩。

    宋語默中途一直用手機(jī)紀(jì)錄著有趣的只言片語，而?周亦嬋渾不在乎。

    如伯牙子期相遇，如迷走的小鳥歸巢，少女的眼睛比天邊日光更閃耀。

    她是如此的輕松又愜意。

    宋知?在掛斷視頻前，未能達(dá)成的寬慰，而她的母親三言兩語便做到了。

    *

    由于周亦嬋與宋語默的促膝談心，宋知?遠(yuǎn)在倫敦，收到檢討書的“真跡”版時(shí)已經(jīng)很晚。

    幸而?，周衍或是不想逼迫女兒太緊，她沒?主動(dòng)上交，他這晚竟也?沒?主動(dòng)來催。

    趁著夜深人絕，宋知正好有機(jī)會去莊園的影印室作?案。

    然?而?剛踏出房門，便覺頭重腳輕眼發(fā)暈。她以為是紅酒的后勁涌來，沒?太?放在心上，堅(jiān)持著出去把正事?辦了。

    擔(dān)心宿醉明天會睡過頭，宋知?回來，又強(qiáng)撐著立即臨摹檢討。

    哪知?，周亦嬋寫得一手小楷，而?她擅更飛揚(yáng)的行書，摹了四五遍都還差點(diǎn)意思。

    偏偏禍不單行，臨到中途酒精沖胃，她難受得開始吐。磕磕絆絆，這份檢討書全憑意志力在支撐。

    反復(fù)幾次，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倦怠終于擊垮了宋知?。

    最后對?比一次筆記，她估摸著已有滴水不漏的效果，便迷迷糊糊地倒頭下去。

    宋知?再有意識，是隱隱聽見有什么急促的鈴音在響。像是手機(jī)的來電提醒，也?似房間?的門鈴聲，蒙蒙地還夾雜一點(diǎn)縹緲的叩響。

    腦中如漫了層霧，思維被關(guān)在磨砂玻璃籠中無法轉(zhuǎn)動(dòng)，她隔了許久才意識到：應(yīng)該是有人在找自己。

    又敲門又摁門鈴還打電話，很焦急的樣子。

    宋知?試圖起身，卻發(fā)現(xiàn)渾身乏力，頭剛離開枕頭一點(diǎn)便天旋地轉(zhuǎn)。她重新倒回床上，只覺得自己像要燃燒起來，疼、暈又燒得慌，嗓子眼更干得快冒火。

    直到這時(shí)，她才閃過一個(gè)念頭：原來自己不是醉了，而?是病了。

    宋知?其實(shí)很少生?病，此次估計(jì)是熬了幾個(gè)大夜又淋雨醉酒，身體被榨到了極限。

    正因如此，病癥也有點(diǎn)來勢洶洶。她被完全放倒，只模糊地醒了片刻，房間?內(nèi)再安靜下來，就又昏睡過去。

    而?周衍“破門而?入”后，看見的便是女兒酣睡的場景。

    他在屋外敲門無果，打手機(jī)也?久久無人接聽，詢問莊園得知女兒根本沒有出門，甚至連早飯也?沒?下樓吃。

    也?就是說，女兒人在房間，卻毫無回應(yīng)。

    那一刻，周衍說不清是何種情緒，憂懼蓋過一切，火急火燎地找人打開門。

    結(jié)果——女兒只是在睡覺。

    沒?有做什么傻事?，也?不是在故意耍脾氣和自己對?抗，就只是單純睡太?熟沒?聽見門。

    周衍松口氣?，既慶幸又無奈。最后，他屏退人，朝女兒走近。

    正想?將人叫醒，卻看見她床頭的檢討書，周衍一頓，轉(zhuǎn)而?拿起薄紙瀏覽。

    宋知?以為天|衣無縫的真跡，落在周衍眼里卻處處皆是破綻。

    周亦嬋自幼修習(xí)書法，一手小楷揮灑自如，她臨摹再多遍仿得再努力也只得其形而失其韻。周衍幾乎一眼看出字跡筆鋒的生澀，仿若許久未練習(xí)而?生?疏了，可女兒畢業(yè)才多久，再怎么也?不至于退步至此。

    這太?奇怪，就如同她忽然改變的英語口音一樣，本該引起男人的懷疑引申。

    不過，周衍此刻的思緒卻暫時(shí)被檢討書內(nèi)容本身而?占據(jù)：

    “即便銀石賽道的f1大獎(jiǎng)賽令我燃起了對車的興趣，我也?不該好高騖遠(yuǎn)，直接就上賽道實(shí)踐。”

    “就算我的父親是陳焰的贊助人，我也?不應(yīng)該接受他的邀請，隨意揮霍他價(jià)值百萬英鎊的跑車。我理應(yīng)學(xué)習(xí)我父親的謙遜，低調(diào)，對?此我將深刻反省。”

    “漂移時(shí)輪胎擦地的聲音再如何悅耳，跑車疾馳的自由感再強(qiáng)，可在生?命安全之前，都不值一提。夢想與快樂固然重要，但失去生?命的依托，都?是空談。”

    ……

    諸如此類的句子，在這份檢討書里不勝枚舉。

    與其說它?是一份自我剖析的檢討，不如說是一本馬屁經(jīng)、控訴書、反諷稿，以及狂歡的玩后感。

    周衍看得眉頭直蹙，終于忍不住出聲喚醒女兒：“周亦嬋，起床。”

    沒?有反應(yīng)。

    他又提高音量，一字一句：“周，亦，嬋。”

    依舊毫無動(dòng)靜。

    周衍無奈，只好伸手推了推女兒的肩膀。

    這回終于有反饋，然?而?，卻是痛苦的一聲哼唧。

    周衍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