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保質(zhì)期 第12節(jié)
宋知看過去的眼神不覺間便帶有了更多探尋。 而江舒月仿若被她看得心虛,避開對視的目光,徑直過來挽住她的手道:“我們快點出發(fā)吧,這會兒過去應(yīng)該還能看到車手們進圍場!” 宋知隨她拉扯,走出來才發(fā)現(xiàn)天黑沉沉的,像是頃刻就要降下大雨。 周衍今天不再一路沉默,反而時不時向兩個女孩科普些f1賽車的相關(guān)知識。江舒月顯然早做過功課,全程與周衍相談甚歡,倒是宋知琢磨著等會兒該如何約見陳焰,有些心不在焉的寡言。 直到抵達圍場外,宋知思緒才被拉回。 周衍立在她身邊問:“小嬋,要買雨衣嗎,再加一頂f1車隊的周邊帽子?” 宋知微滯,頗訝異地看向男人:“我以為是室內(nèi)票?” 據(jù)昨晚所查攻略,f1賽車現(xiàn)場除了普通看臺票以外,還有坐落于圍場內(nèi)的vip票。看臺票與賽道隔著道防護鐵絲網(wǎng),而vip包房就在賽道圍場內(nèi),毗鄰各車隊的駐扎準(zhǔn)備區(qū)。vip包房好吃好喝視野超絕不說,還能在開賽前去各車隊參觀,甚至可以與那些曾只出現(xiàn)在雜志與紀(jì)錄片中的圈內(nèi)大鱷近距離接觸。 宋知還打算若在p房遇到陳焰,就正好借機跟周衍提議單獨見見他呢。況且,以周衍的身價,也沒道理在這種陰雨天去看臺。 面對女兒的疑惑,周衍卻笑而不答,只道:“等會比賽開始你就明白了。” 宋知是愿意買雨衣的,但想必周亦嬋會覺得雨衣煞風(fēng)景,所以她最后挑了件法拉利的紅色外套和一頂棒球帽。都是火紅的顏色,與這速度與激情的氛圍很相襯。 周衍只隨手拿了頂黑色帽子,然后父女倆并肩而立,沉默相對,靜靜等待不斷找f1賽車手合影的江舒月。 約莫十幾分鐘后,天空果然飄起毛毛雨,三人這才走進觀賽區(qū)。 周衍買的票正好處于一個急彎,能看到最刺激的超車,彎前就是比賽的起點與終點,且這里正對頒獎臺。 周遭不同膚色的人們大喇喇簇?fù)碓谝欢眩氂炅跛频牟吝^臉頰,頭頂?shù)膰姎馐斤w機轟然而過,一道道雨霧繚繞的彩煙鋪滿天際,觀眾歡呼的聲浪此起彼伏。 宋知忽然就有了異國冒險的實感,也瞬間懂了周衍買看臺票的用意。 此處的熱烈澎湃,千金難買。 最先開始的是作為墊場賽的f2方程式,與f1規(guī)格完全一樣,十支車隊二十位車手角逐頭獎。 遠遠地,宋知看見二十輛賽車一輛接一輛錯落排列,位于桿位也就是第一名發(fā)車的,正是陳焰。須臾,賽車的正前方五盞紅燈依次亮起,約莫三秒后,五盞紅燈同時熄滅,這是開始起跑的信號——剎那,賽車引擎的聲浪席卷而來,喧天的轟鳴聲響徹全場! 她眼睜睜看著,明明方才還完全靜止的賽車,幾秒內(nèi)就以超出常規(guī)的速度飛馳起來。 賽道領(lǐng)跑的就是陳焰,今天似乎滿場都是他的車迷,宋知耳畔全是粉絲的呼喊: “陳焰!陳焰!陳焰!” “我想在倫敦聽國歌!你聽到了嗎陳焰!” “焰哥,明年f1揭幕戰(zhàn)等你!” 或許是現(xiàn)場氛圍太過熾熱,就連江舒月都不假辭色地側(cè)過頭來對她說:“陳焰真的好酷好紅,連倫敦的比賽都這么多中國車迷來支持他!他最擅長跑‘雨戰(zhàn)’,今天倫敦雨越大,陳焰肯定跑越快!” “未必。”周衍簡潔果斷地反駁。 萌新宋知不由反問:“為什么?我也聽說陳焰被譽為‘新雨戰(zhàn)之神’,甚至有‘f2小塞納’之稱。” 而塞納,是賽車界公認(rèn)的車神。 “就是的!”江舒月為了維護少年,難得地與她站在了同一陣線,“雨天尾流水霧那么大,能見度低賽道又滑,陳焰桿位發(fā)車,今天絕對全程領(lǐng)跑拿下分站冠軍!” 周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被小雨越澆越濕的賽道,淡聲說:“別急著下定論,繼續(xù)往下看。” “周叔叔!我確信,陳焰會打你的臉!”江舒月卻仍篤定。 而宋知不再言語,重新將視線投向賽道。 雨勢越來越大,風(fēng)馳電掣的賽車尾部拉出一條白色的雨霧長龍,她坐在看臺都覺前路模糊,真不敢想象坐在艙內(nèi)的車手是怎樣仍做到飛馳。 一輛輛賽車急速而過,宋知漸漸感到些許無聊,有那么瞬間,她理解了周亦嬋為何不愿前來。事實上,在混亂的發(fā)車起步和前幾圈爭位的火花四濺后,賽程進入平穩(wěn)期就稍顯枯燥。 不過,由于周衍態(tài)度神神秘秘的,她還是有些被吊住胃口。 宋知很好奇是否真有變數(shù)產(chǎn)生。 幾乎就是此念一起,倏地——賽道上全程領(lǐng)跑的陳焰突然撞車了! 是被他超越一整圈的那輛套圈車,沒有按照規(guī)定為他讓道,導(dǎo)致兩輛賽車發(fā)生碰撞。急速前進的兩輛車一碰,立時飛漂出濕滑賽道,嘭地一聲巨響,彎道碎片橫飛! “god!” 不知是誰尖叫一聲,全場觀眾的心都瞬間揪緊。宋知更是忘了枯燥,陡然正襟危坐,目光一瞬不瞬地望向前方彎道。是的,事故剛好就發(fā)生在她們看臺前的位置。 只見被套圈的那輛違規(guī)車直挺挺地撞上鐵網(wǎng)護欄,兩個前胎迸出幾米,碎片四散飛濺于草坪與賽道。這輛賽車宣告報廢,車手不得不選擇退賽。 而與此同時,被無辜殃及的陳焰駕駛賽車原地漂移轉(zhuǎn)了兩圈,在雨天如此濕滑的地面條件下,他居然奇跡般地救下了賽車沒有撞墻! 少年穿越四濺的殘片,像披荊斬棘的戰(zhàn)神般重回賽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陳焰!陳焰!陳焰!” 宋知耳畔霎時炸開粉絲們的呼喊。 她身邊的江舒月更是與有榮焉,自傲地看向周衍道:“怎么樣周叔叔,我說了,陳焰是雨戰(zhàn)神,他連撞車都能挽救!” 周衍無聲揚唇。 他口上回答江舒月,眼睛卻看向宋知:“這個救車確實好運又漂亮,但他前翼和輪胎必定受損。馬上清理賽道碎片的安全車就會出動,陳焰一進維修區(qū),再回賽道要等安全車離開才能超車,落后是必然。” 很顯然,他所言非虛,江舒月頓時啞然。 宋知目光循著陳焰而去,果真,一切都依照周衍的預(yù)判發(fā)展。 少年從維修區(qū)再重回賽道時,他的名次直接從第一掉到了第十,然而時間僅僅只過去十幾秒。她突然就懂了那句“花一億只能快上一秒”的意義,原來,在這個殘酷的賽道之上,一秒鐘便是難以逾越的鴻溝。 雨天里因為前車的水霧尾流與惡劣的賽道環(huán)境,后車想超車極其困難,陳焰一開始領(lǐng)跑有多容易,現(xiàn)在想奪回名次就有多難。 從開賽起就極其亢奮的江舒月忽然不講話了,她雙手抓緊外套,眼里的不甘濃厚到仿若她自己就是賽道上被超車的車手。 宋知再度側(cè)目看向周衍。 目光相接,男人仿佛有讀心術(shù),在她開口前先說:“方程式賽車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雨戰(zhàn),不到最后誰也無法斷言結(jié)局。” 言下之意,陳焰并非全無機會。 宋知不再分心,終于全情投入到了這場賽車盛宴之中。 賽道上,那個倜儻勁揚的少年并未放棄,他駕驅(qū)著黑金賽車不斷地破開雨霧。 方程式賽車的賽道其實都不長,全長基本都是兩三公里,因此車手需要在兩個小時內(nèi)連續(xù)以高速開上幾十圈。車艙溫度高達五六十度,對車手的消耗極大,越到后面考驗越大,這時也更易犯錯被超越。 然而,陳焰卻越開越勇。 伴隨著雨幕瓢潑,又有兩輛車打滑退賽,全場的車手都越開越慢,唯恐賽車失控。唯有陳焰無所畏懼,他不慢反快,玩兒命似地一往無前,如同利箭刺破雨簾。超車最極限的時候,他與前車的距離連一厘米都不到! 少年不是犯錯人,而是伺機捕獵者。 “太刺激了!” “天!陳焰為了冠軍不要命了嗎?” “是不是法拉利真的在考察他了,不然以他今年的成績f2冠軍很穩(wěn)吧,沒必要在雨天這么拼!” 陳焰的瘋狂令人咋舌,就連與他通話的工程師都在通訊語音里勸他:“速度過快,陳,減速!減速!” 然而陳焰置若罔聞,沐著疾風(fēng)驟雨,他刷出了可怖的速度——在以微秒計算差距的方程式賽車中,他竟然能每一圈都前進一名。 風(fēng)忽然吹散厚云,一縷縷陽光混著雨絲漏下,賽道上落下金光,好似在為那個破雨的少年鋪出陽光大道。 陳焰狀態(tài)奇佳,幾乎所有人都堅信他能夠逆風(fēng)翻盤。 未料—— 就在這勢如破竹之時,陳焰竟突然開著車進維修區(qū)二停了! “what?!剛出一點太陽而已,這時候進站太冒險啊?!” “這決策誰做的,蠢透了!” 車迷議論紛紛,“賽車萌新”宋知很是不解:“為什么不一鼓作氣,現(xiàn)在進站只會再度落后影響自己的氣勢吧?” “是車隊策略。”周衍向她解釋,“太陽在慢慢曬干賽道,現(xiàn)在換半雨胎抓地力會更強,理論上速度會比全場沒換胎的車都快。但只剩十圈了,陳焰幾乎要拼到極限,才能夠追回二停的時間損失。” 宋知這時才知道,原來方程式賽車還要打“輪胎戰(zhàn)”。 方程式賽車用的輪胎叫“熱熔胎”,靠與地面摩擦生熱融化提供抓地力,晴雨天路面差異太大,也就使得車隊不得不考究該如何使用輪胎以達到最優(yōu)抓地力。 今日天氣由雨轉(zhuǎn)晴,賽道由濕到半干甚至?xí)僮內(nèi)桑鬈囮爴Q胎的時機也就顯得格外重要。 在陳焰換胎之后,陸續(xù)也有幾個車隊讓車手進站。 只不過,后停的他們要拼的不過是前十的那一兩個積分,而陳焰要搏的,是冠軍。 宋知眼睜睜看著位于第一的賽車因不想進站,被換過輪胎的賽車超越,痛失奪冠的機會;也看見第十一名的車隊因換胎很早,迅速地擠進了能拿積分的前十! 一次換胎,竟真的能瞬間顛覆戰(zhàn)局。 當(dāng)然,全場最牽動人心的,依舊是最先冒險去賭的陳焰。 在雨勢變小的情況下,雨戰(zhàn)之神的他,卻已失去最大優(yōu)勢——別的賽車也不再過分謹(jǐn)慎,全場的速度都提了起來。 本已沖到第三的陳焰,因二停又落到第六,最后十圈,他必須全速前進。 少年幾乎將油門踩到底,每個彎幾乎都卡在極點才踩剎車,但凡失誤一次,他都將帶著3g到5g的離心率撞墻。 稍有差池,便是車毀人亡。 但陳焰并不在乎,他飛云掣電,真正地將賽車開到極限。他是瘋子,他的張狂令對手生畏,以至于后面的超車竟都顯得輕而易舉。 最后一圈到來時,陳焰已躍至第二,與第一的差距僅有0.15秒! 當(dāng)他不顧一切瘋狂沖刺之時,車隊所有成員都不由跑向終點,現(xiàn)場觀眾也紛紛起身,全場都屏息凝目等著最終名次。 連宋知也跟隨江舒月一起沖向鐵網(wǎng)圍欄,一瞬不瞬地緊盯前方。 她看見兩輛賽車并排越過終點,代表比賽結(jié)束的方格旗被揮動,一切塵埃落定。 “他和車隊賭贏了!這真是我所見過的最精彩的f2比賽!” “恭喜陳焰!這個來自中國的賽車手,拿到了他的第一個f2銀石大獎賽冠軍!” 熱熔輪胎的焦味沖鼻,隆隆的引擎聲尚未停歇,喧天喝彩聲又灌滿耳朵,宋知被漫場的炙烈所裹挾。 她看著那個少年如同神祇,被他的戰(zhàn)友們舉高拋起。而陳焰本人,摘下頭盔,含笑朝著違規(guī)撞他的車手豎起了大拇指。 雨勢又大了起來,宋知怔怔望向意氣飛揚的少年,初夏的太陽雨打在身上,她卻不感到?jīng)觯炊纯熘翗O。 這一刻,她真正感受到了賽車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