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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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氏置地的私人停車場,位于三層平臺,修了個豪橫的單道環形高架,看得出來夏季霖為這次收購費了不少功夫,前后都是平時合作公司的熟車,他們這行本來也不大,閃車燈打招呼都閃累了,等泊車。 排老半天,手機消息還響了響,前面車上的人發來的,公司是做碳纖維材料方面的秦朗吐槽,合作好多年了,“你先上吧?我看你排老半天了,夏家就是屁事兒多,修個地下兩分鐘就進完了,現在一根泊車道二十分鐘都停不完。” “行,那謝了。”,前車倒了半個身位把道讓了出來。 靳凌踩油門想上環形道,入口右側另個方向,就有輛紅色的法拉利準備壓道別車,靳凌嘶一聲,這能慣著嗎?先搶了半個身位,對面也不讓,車身挨得近,誰都過不了。 車里的雷達一直滴滴地報警,兩個人就僵持不下。 靳凌看著對面車窗,一個帶著墨鏡的前刺碎蓋朵拉頭男,穿著印著大logo的牛仔外套坐在里面,兩人對視了一眼,感覺認出了是誰,靳凌笑了,又往前開了點,對面按了聲喇叭狂轟油門,心里也沒什么波動,覺得隨便,快撞,他本來也不想來,到時候直接回去了。 手機又響了,接通了電話,夏季霖那頭泊車員剛給她打電話說了這件事情,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聽得出來第一次情緒占了理智上風:“求你讓讓他行嗎?別把今天的事情搞砸了,你是想我馬上給夏怡打電話讓她來勸架嗎?” 靳凌聽到這兒覺得那還是算了,本來也沒什么火氣,平淡地說了句:“夏季霖,今天這個事情會不會搞砸不取決于我,看了你發來的文件,只能說你本來就沒多大把握。”,掛了電話,倒了點,讓了道,對面趾高氣揚沖了過去。 手機又收到一條消息,剛剛的秦朗調侃,“你這脾氣是歇了不少。” 照著靳凌以前的脾氣,說不定車早就懟上去了,主要還是因為現在懶得起沖突,之前有一次夏怡在他車上,還不是這種被別車,前面急剎,他們急剎,單純被后面車追尾了,碰撞并不嚴重,覺得報警麻煩反正有保險,結果追他們尾的人下車罵罵咧咧跳得老高。 又敲車窗又揮拳頭的,擱誰,誰忍得了?但夏怡當時在副駕嚇得小臉慘白,先是橫眉瞪眼不讓他下車,但總要下去處理吧,又一個勁兒地哀求他,不可以起沖突,還監督他跟著一起下車,像個手銬似的要拉著他手,結果她一聽見中年男人滿嘴盡是穢語污言,上串下跳,罵得比對面戳心口多了,盡是不帶臟的人身攻擊。 等事故處理完回到家,想教育一下她再遇到這種情況別一個人往上沖,結果夏怡冷靜面具一摘就在門口,開始一顆顆眼淚像不要錢似的扒著他脖子哭,崩潰著說,嚇死她了,還倒打一耙。 說他以前什么脾氣的?這種氣能咽得下?要不是她制止,早跟別人干起來了,靳凌哭笑不得,問他以前什么脾氣?夏怡各種控訴他暴力,他說,寶貝那叫正當防衛,不叫暴力,但人夏怡根本不聽。 逮著從司越那兒聽過他以前的“光榮事跡”,掰著手指頭一個個數,從小學到大學,包括但不僅限于,踢球把腿踢骨折過,學校里沒人敢惹他,眉骨上有個疤痕是收拾過人縫了幾針,得出結論知道他打得贏,最后哭哭啼啼地說沒有她的允許不準再動手了,現在瘋子太多,叫他惜命,她害怕。 靳凌只能回秦朗一句:“快要有老婆了,所以現在惜命。” 隨后才把車開進停車場,把夏季霖發給他的預約號告訴泊車員,靳凌都想把這幾年的行車記錄儀拷貝出來,做成合集發給夏怡,給她看看他到底有多聽話,拿出手機給夏怡發了一句。 “飯吃完了嗎?我看看你聽不聽話。” 泊車員知道是夏季霖的客人,真小夏總的,再加之看到了剛剛別車的那一幕,接過車鑰匙,略帶歉意地向靳凌解釋:“靳總,我們這個…小夏總,是這樣,在這兒習慣這樣了,您多見諒。” 靳凌都未抬眼看泊車員,低頭見夏怡回了一句,先把協議簽了,我先看看你聽不聽話,順便看手機里夏怡發的“離婚協議”,條款字不多,什么玩七八糟的玩意?忍不住蹙眉,語氣有股質疑的意味,“小夏總?” 泊車員斟酌半晌,預約號頗講究,有輕重緩急之分,誤以貴客被冒犯到,輕點頭,又再表示歉意。 靳凌說沒事,這春山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大是指生意場上盤大,容得下太多人,太多項目,有無名之輩青云直上,也就有玉葉金柯江河日下。但小是指出生云端的畢竟是少數,大企業家里那點破爛事在圈子里像陳谷子爛芝麻,飯后茶余的話題說過一輪又一輪,早就翻不出新花樣了。 他知道夏怡是夏家的小女兒,還得是靠程磊諷他,氣得都要恭喜他入贅了,后來才知道程磊家在夏家底下拿工程做,果然當時還是年輕氣盛了點,聽不得這種話,現在要再讓他懟回去,高低再怎么也要說個,那結婚的時候,請他坐主桌,讓他也沾沾入贅的光,畢竟同學一場。 不然就夏怡那小氣吧啦的樣子,每次都暗戳戳提醒他,要努力掙錢,不然以后養不活她,他還以為她小時候過苦日子過多了,想長大過點好日子。 只是靳凌剛剛確認了,再加上夏季霖突然激動的情緒,那個就是夏子豪,流言中那個外面的私生子,是只是感嘆夏家的公關實在是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夏子豪現在名義上是排行老大的孩子,硬生生把人年紀改大了幾歲,但實際上大家都說和夏家老三是一年生的,只是于外人而言,在信息沒那么發達的年代,夏子豪到底是婚外情還是早年風流留下來的種,也就說不清楚了,每年這事都會被網友拿出來遛一遛,就是要這種洗白了,但又不夠白的狀態,再拿來和夏季霖這樣名正言順的孩子,對比,討論,八卦,總是源源不斷的話題。 夏家債務危機剛有苗頭的時候,就火速被鋪天蓋地關于他們家繼承之位,錢權斗爭,豪門往事,這樣天然的大熱點話題通稿掩蓋了,先暫時穩住股價,等到債務那頭處理好,再放出夏季霖要訂婚的消息,厲害公關就是能把爛牌打出好牌,這些都是出自許印月的手筆,狠到誰都能成為桌上的一張牌。 包括她自己,不就是段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婚姻。 靳凌有夏季霖的的預約號,從停車場到會議室,都有前臺特意來接待。 電梯上顯示的樓層數一點點爬著,窗明幾凈的觀光電梯玻璃,空中的云變得也越來越觸手可及,但這個空間像個鳥籠。 靳凌有時候在想,那夏怡在什么位置里,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夏家還有個小女兒,從不公開露面,不主動營銷,不讓參與公司業務,加入夏家這個高度家族化的企業結構里,自然她也就得不到那么多錢,權,利,這些東西究竟對夏怡來說,她是覺得是砒霜還是蜜糖呢?她想要這些東西嗎? 靳凌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愛她還是不愛她,出于什么樣的考慮決定這樣,不好說,但那都是夏怡她mama,他不好去評判別人的家務事。 會議室里身后是砂巖地板,有一盞碎在地上的臺燈,十米的大會議桌右側坐著的中年男人,是夏氏置地的財務總管,左側的是短發的中年女人,是總運營官,兩人都對著電腦,一些散亂的文件,眉頭不展。 兩人不時小聲嘀咕:“我們真的要提高報價嗎?” “不需要打個電話問一下夏總的意見嗎?” “可許總說了,她決定就行…”,欲言又止,男人揚了揚下巴指向了夏季霖的位置。 而夏季霖半靠在會議桌上,純黑色的高領襯衣把她襯得又冷厲又美艷,指尖夾著煙,倒是神色自若低頭看著手機,不時側頭一圈圈煙霧吐在噴過清新劑的會議室里,抽前問過靳凌,抽嗎,他拒絕了。 垂眸,一張張翻夏怡發來的試紗照片,每件對她來說都差不多,覺得夏怡至少看起來是高興的,而她因為談判不順利,一點試婚紗的心情都沒有,發消息給了傅適也,我不想去了,你媽或者是你,隨便選一件吧。 傅適也回了:少廢話,我等了你一個小時了,你應該向你meimei學學心態,我提醒她,她馬上要去相親了,但她完全無所謂,還是像花蝴蝶一樣在這里轉了一下午。 最后又補充了一句:找人來把她弄走,晃得人心煩。 夏季霖覺得頭疼,夏怡那張伶牙俐齒的嘴必定是聽到相親這個事情,對傅適也出言不遜了,并且戳到了他心坎上,不然為什么他情緒波動如此大。 第一輪談判結束,對方話說的很巧妙,表示自己能為夏家的股東們創造更多的價值,言外之意就是嫌報價太低。 靳凌是全場最無所謂的那個,本來就是來看戲的,話都不想多說兩句,兩腿隨意交迭,搭著,手扣在桌面上不緊不慢地輕敲,手機震動,終于等來了回復,但夏怡沒回答她在干嘛,先發來了一句,先簽協議,再告訴你乖不乖! 靳凌早就看了眼那個什么“離婚協議”,兩眼就掃完了,忍不住蹙眉,這不就是賣身契嗎? 回了一句:你這個協議,和離婚了還要想要前夫身有什么區別?給她慣得,什么毛病既要又要,耿耿于懷地又補充了一句,不是還沒追到我們大小姐嗎,身體上能不能保持點距離,這樣對大家有點新鮮感。 夏怡那頭看到這句話,意識到最近是自己巴掌打得太響,甜棗又沒給夠,任由身邊的造型師隨意擺弄她的裙擺,一個下午試了五六件婚紗,從緞面到薄紗,大裙擺都魚尾,試了個遍,累得她肩頸僵硬,腿腳酸脹,手機里都是拍的照片發給了夏季霖,還剩最后一件大主紗,沒忍住加了個籌碼。 說,可是我今天特別的乖!是你沒有見過的乖! 雖然夏季霖人更高,婚紗尺寸對她是有點不適合,但夏怡看向鏡子,覺得今天自己特別美,美到覺得她為什么不可以多結幾次婚呢?太難選了。 靳凌難得被勾起了好奇心,夏怡這么臭屁的人都再三強調了今天她很漂亮,搞這么漂亮去干嘛了?問她,你今天有多乖,我看看,考慮一下是不是我的菜。 夏怡糾結著要發哪張照片才能讓人眼前一亮,根本選不出來,每張她都很喜歡,這張蓬蓬紗的特別可愛,那張蕾絲魚尾超級性感,真絲緞面的簡潔優雅,靳凌為什么會覺得是她占他便宜呢?明明白白的,就是他賺大了。 安靜的會議室里,現在只剩下靳凌和夏季霖,剛剛其他人離開了。 “她馬上要去相親了。”,夏季霖目光如炬盯著靳凌,看他實在是太散漫了,微提著嘴角看手機幾乎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對面是誰,笑著說了這句話。 靳凌臉色瞬間變了,抬眸僵著嘴角問她:“什么?” 夏季霖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快樂是可以從別人轉移的,慢悠悠地從緊盯著自己的目光中撤開,盯著玻璃倒影出的人影:“看來在這件事情上,你也不是那么勝卷在握嘛。” 夏季霖指的是今天他提早放過話,說這個收購沒戲。 靳凌第一次覺得這家人除了夏怡都沒有一個正常人,反倒是徹底仰到了椅子上,環著手臂,笑著說:“沒有,我和你不一樣,我還是勝卷在握的,她相一次,我就給她攪黃一次,你懂什么叫情趣嗎?但收購黃過一次了,第二次要再黃就沒下次了。” 夏季霖壓輕了呼吸,不想太失控問:“為什么?” “因為你太高傲了,進個新行業,但像個強盜,踹開別人的家門就想進去洗劫一空,對面只是不想把這么多年的家底子賣給一個野蠻公司而已,唬了你個價格。” 線是靳凌牽的,作為那個知道夏怡回國事情的交易,入場券都快遞人手里了,今天夏季霖還是太強勢,太傲慢,覺得錢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把都快到手的rou丟掉了。 “還有,下次我們別再做交易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解釋今天我出門干嘛,不管你是想給什么好處給我,或者是想我給什么好處給你,都別用夏怡當借口了。” “她是個人不是張牌,我已經很刻意地避開你們家的業務和人了,我和她之間的感情很簡單,一直都很簡單,所以大家都簡單一點,別搞那么復雜,夏怡不是我的牌,所以你們也別想把她當牌打給我。” “這個話也是告訴許總的,她好像對我頗有意見,但是我不會讓步的。” 靳凌說完,桌上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但他沒去看,而是在等夏季霖的回答。 夏季霖覺得靳凌的話和眼神都過于直白和執拗了,這個時候和夏怡這個人特別像,像之前那次,夏子豪私下罵她和許印月都是婊子的事情早就不稀奇了,她們都覺得無所謂,罵了還能少塊rou嗎?但夏怡不知道怎么就聽到了,春節當著全家族人的面,哐哐就上去扇了人兩巴掌,十四五歲的兩個人直接打了起來,事后誰也沒討到好,夏子豪的臉和手都被抓花了,夏怡額頭頂個大包,許印月這樣一個冷靜的人,什么都快覺得無所謂了,第一次失態大哭,讓夏怡保證以后不會動手了,夏怡特別犟說,下次她還要打,打到他不嘴臭了為止。 所以其實誰都強迫不了看起來有點軟弱的夏怡,她倔起來的時候像一陣刮過的妖風,根本抓不住,就像是時間會證明誰是懦夫,誰是硬漢。 夏季霖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點小人之心了,但是嘴上不饒人是她的保護衣:“別說的好像全世界只有你愛她的樣子,把她搞得很可憐似的,她不是牌,我們甚至從來都沒讓她上過桌,也別覺得我會害她,收購這么大的商業機密,我能叫你來,不是我相信你,只是因為我相信夏怡。” “我不會幫你傳話的,沒那閑工夫,相親的事情你隨便攪局吧,等我媽看不下去了知道會找你的,至于你說我媽對你有意見,感覺還挺對的,挺有自知之明,換誰都不會對把自己十七歲女兒拐走了人有好臉色吧?” 靳凌戰術性輕咳了一聲掩飾臉上尷尬的情緒。 夏季霖扳回一局,冷笑了一聲。 “靳總,隨意吧,下次有事知道找你秘書約時間的。”,她的手機也在響,低頭一看又是傅適也文字里語氣都不大好,叫她找人去接夏怡。 夏季霖也很煩,一點不想搭理,但夏怡是她叫過去的,把婚紗店地址發給了靳凌,徑直出了會議室,留了一句:“趕快去把人接走。” 靳凌這才看手機夏怡發了張照片,穿的一件蓬蓬裙的婚紗照片,有很強的視覺沖擊,三個字但都能想象出她那個語氣里盡是得意洋洋,問他,我乖嗎?乖就快點簽協議。 但是現在他沒心情和她插科打諢,乖個屁,一天天給他搞哪一出,剛才裝得挺好的,聽到她要去相親都表現得極其平靜,那現在去試婚紗幾個意思?為什么不叫他,今天和他離婚,打算明天就和別人結婚是嗎? 還要讓他簽協議,一點都忍不了,準備去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