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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洗情書 第129節

    “別,不要……”

    周檸瑯不想變成光頭,特別是在馬上要高考,還有甘芊被傳聞自殺了的這個眼下,她脆弱得像一盞快要燃盡燈油的煤油燈。

    她被他們揍得鼻青臉腫的。她都沒有哭,這點皮外傷不及她心里痛。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他們都說甘芊是個壞女孩,自作孽,不可活。

    現在學校里,還有網上,到處都是對甘芊的極盡恥笑。周檸瑯心里很痛,每天呼吸都困難,卻無力得什么都不能做。

    現在,這群小流氓還要給她剃光頭。

    “別哭啊,你不是挺倔嗎?適才挨那么多打,都沒掉一滴眼淚,怎么說給你剃光頭,你就哭成這樣?我們真的是在幫你,頭發少了,對你寫題有幫助。晚上熬夜刷卷子,還省電費。”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建議這世上的學霸都應該剃光頭?!?/br>
    電推子嗡嗡嗡的靠近,貼上周檸瑯的頭皮。

    冬雨跟濃霧像兩個惡鬼,永遠充斥在這個小縣

    麗嘉

    城,在幽深的暗巷里,空氣潮濕,能見度極差。

    巷子外面路過的路人都沒有瞧見一群充滿惡意的少年少女在這兒欺負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知道無人來渡她逃離的周檸瑯咬緊下唇,不想哭出聲來,如果哭出來,他們更開心。

    她倔強的想到了,今晚從這兒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買頂帽子,留光頭冬天會很冷,她可以一直戴著帽子,直到頭發重新長出來。

    現在是一月,到六月高考時,她的頭發會重新長出來的。

    就算他們給她剃了光頭,也打擊不到她。

    這么想著,周檸瑯的下唇被她緊緊咬出了血。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電動推子往她頭皮貼上去那刻,帶頭搞事的紅發女的肩膀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臂拽起。

    這人很隨意的將紅發女隔空甩了出去。

    “你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人在霧氣深深的暗巷里咬著一根燃燒的煙,煙頭猩紅著,像是從他的仰月唇邊開出的小花,是暗夜里唯一鮮艷的光芒。

    “她好朋友自殺了,你們這么欺負她,真是太有人性了?!?/br>
    語畢,他抱起那只在地上害怕得瑟瑟發抖的生物,地上散落著她的一截長發,還有她的羽絨服外套,被剪破了,白色羽絨撒了一地。

    他們只剪了她一半的頭發,另一半還留在那兒,現在她的頭發參差不齊,像被狗啃了似的。

    可不嘛,某種意義上,今夜的她就像是被一群野狗啃了。

    聽說她是個三好學生,跟那個出事的事兒精是好朋友。

    事兒精自殺了,以前事兒精護著她,現在事兒精不在了,她淪為眾矢之的。

    遲宴澤去給事兒精的事作證了,她跟邢樾他們到底發生了什么,遲宴澤不清楚。

    但是遲宴澤知道邢樾那幫人就是瘋子,瘋起來沒有底線,事兒精是個聰明鬼,絕對不可能巴巴的被他們耍。

    網上流傳的那些照片絕對是假的,事兒精的身材絕對比那還有料。

    今晚他閑著沒事,在縣城里漫步,沒想到會遇上這種少女被霸凌的場面,他非常反感這種事。

    男生的影子落在地上,纖長又矜貴。他語氣極淡的說:“剛才被我摔出去那個,骨折了,你們帶她去看看,不然晚了,說不定會殘廢?!?/br>
    有一個詞叫氣質,這一瞬,他走進暗巷里來,站在這兒不用說太多的話,那種決然不凡的氣質就鎮住了場面。

    在場的小屁孩們都怕了,趕緊跑了。

    “快走啊,我認出來了,他是遲宴澤。他家里特別有背景,他每天連學都不上,到處惹事,打架好他媽狠,上次在林越街,周聞的酒吧里,他把一個人給硬生生揍到手腳都斷了?!?/br>
    “我cao,怎么是他啊。快跑。”

    “可他為什么要救假學霸?”

    “誰知道呢?!?/br>
    等那幫人跑光,遲宴澤抱緊抽噎不斷的少女。

    渾身冰涼的她身上穿著理縣一中的運動校服,外套的羽絨服早就被那群小流氓用剪刀剪破了。

    她縮在他結實的臂彎,不敢抬臉看她,因為她現在臉上全是傷。她怕他看到她狼狽不堪的模樣。

    遲宴澤帶她去看醫生,路上,見她一直在發抖,他把他身上穿的厚灰呢外套脫給她。

    她一開始不愿意接,后來接了,穿上了。

    遲宴澤問她:“你什么時候離開理縣?”遲宴澤聽說了,事兒精出事了,事兒精的學霸朋友不久就要被家里帶走了。

    “星期三?!?/br>
    “走了就別回來了。這地方這么破。”

    “那你呢?”

    “我?”

    “你什么時候離開?”

    “不知道?!?/br>
    這是兩人有生以來第一次說了這么多話,騎著周聞的舊鈴木摩托車,帶著她從縣醫院出來的路上,遲宴澤囑咐小姑娘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你住教師公寓對嗎?”

    “嗯?!?/br>
    十分鐘后,教師公寓到了。跨坐在機車上的遲宴澤腳點地,讓小女孩下車。

    她看起來很小,雖然個子高,但是身上才剛開始發育,他騎車,她坐車。

    機車顛簸中,他感覺到了,她就是個飛機場,可以一馬平川的那種。

    “要是剛才我沒碰巧路過,你真的被他們剃成光頭怎么辦?”遲宴澤見她現在沒掉眼淚了,猜她平復了些許心情,問她道。

    “那我每天就戴帽子。”小女孩倔強的睜著大眼睛,回應道。

    遲宴澤被逗笑了,仰月唇勾動,“你叫什么名字?”

    他覺得她眼睛很亮,很純,眸底像是藏著最潔白的月色,讓內心浮躁的人見了只感安寧,比如浮躁不安分如他的人。

    夜里,又下雨又起霧,她被一群壞孩子揍得鼻青臉腫,遲宴澤看不清她的長相,只看見她哭紅的眼睛,實在是我見猶憐。

    “我叫周……”小女孩要回答之前。

    有人在公寓樓上生氣的叫她:“檸檸,你跟誰在一起?那誰,還騎個摩托車?”是她mama嚴卉,她在公寓陽臺上站著,一眼就看到周檸瑯跟一個壞男生站在一起。

    那人痞里痞氣,穿件黑毛衣,褲縫邊帶長拉鏈的白色闊腿運動褲。

    脖子上掛掉細銀鏈,一張臉的五官生得極為勾人,皮膚白,在燈光昏暗的黑夜里都耀眼絕倫。

    嚴卉預感到了危險的靠近,她在學校里任教多年,什么學生是什么品行,她一眼便知。

    甘芊的事鬧那么大,現在周檸瑯身邊又出現這樣的痞子,嚴卉決定今晚就打電話給周玉進,要他找車來理縣,明天把周檸瑯接回揚城去。

    嚴卉現在很后悔這學期她因為工作變動,把周檸瑯帶到理縣來上學了。

    “一個問路的,我馬上上來?!敝軝幀槕陣阑埽o張的跟遲宴澤告別,“我要走了?!?/br>
    “還疼嗎?”遲宴澤指了指她腫高的臉,是被人扇耳光扇的。

    “不疼了?!敝軝幀樥f,靜靜的告訴他,“你挨過打嗎。最痛的時候就是被打的那刻,過了就過了。”

    說完,周檸瑯轉身上了教師公寓的五層樓。

    等到她回到屋里,快速將嚴卉敷衍過去,自己回到臥室,焦急的推開窗,那人已經騎車走了。

    她這才發現她身上還穿著他的外套。

    嚴卉在外面跟周玉進打電話,催促他明天就算在銀行里跟人的班換不開,也一定要來理縣把周檸瑯接回去,不然再拖下去,他們的女兒就真的沒了。

    *

    周檸瑯聽見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透,她就起床,瞞著嚴卉去癮酒吧,找遲宴澤。

    酒吧白天不營業,守門的一個周聞的手下問她想干嘛。

    她戴著口罩,鬼鬼祟祟,膽膽怯怯的。

    “這是遲宴澤的衣服,挺貴的,幾萬塊一件,你能幫我還給他嗎?”說完,拿著一件灰呢大衣的周檸瑯從自己的褲子口袋里搜出三百塊錢,“我可以給你報酬。”

    黃毛痞男皺眉,“才三百?”

    “我只有這么多?!敝軝幀橂y堪。

    黃毛痞男見她眉眼有傷,剛被欺負完的樣子,可憐兮兮的,眼尾也是紅紅的,于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收下了周檸瑯的三百元,也接過了那件粗花呢休閑西裝外套。

    這衣服的確是遲宴澤的,昨晚他來酒吧打牌就是穿的這個衣服,下身配條褲縫帶拉鏈的運動褲,帥死了,酒吧里的女人都在夸他會穿衣服。

    他的衣品總是潮得不行,什么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讓他帥得掉渣。

    并且,每個人都知道遲宴澤的衣服都挺值錢的。因為他家里真的巨有錢。

    “記得一定要幫我還給他啊?!敝軝幀槻环判?,又強調。

    “你怎么會有他的外套?昨晚你們睡過了?他忘在你那兒的?”黃毛痞男問。

    “不是,沒有。”未成年的周檸瑯很抗拒的糾正。

    “行,那你走吧,我會幫你轉交的?!鼻浦@女生也不像是遲宴澤的女朋友,對方想要催她快點走。

    周檸瑯卻欲言又止,最后終于說:“對了,你能提醒他一下,這外套的兩個口袋里裝了兩個重要的東西嗎。他必須要看。請你一定要幫忙轉達?!?/br>
    痞男不耐煩了,就收她寒酸的小三百,她咋這么多要求呢。

    “知道了,你走吧?!?/br>
    “再見,謝謝。”歸還完外套,周檸瑯禮貌的說完,從癮酒吧離開。

    下午,周玉進借了同事的轎車,來到理縣將少女跟少女的行李一起帶走了。

    十六歲的周檸瑯鼓起勇氣在遲宴澤的外套口袋里放了一封情書,還有一張唱片。

    要離開理縣的那個清晨,她孤注一擲的想要遲宴澤知道:

    有個叫周檸瑯的女生真的很喜歡他,是跟他身邊經常帶著的那些漂亮女生對他的那種喜歡,完全不一樣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