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朵上經(jīng)常戴著各式樣式炫麗的耳環(huán)。就像她這個人，永遠都搖晃飛舞，張揚漂亮。

    每天都穿校服，扎簡潔馬尾，心里只想著寫卷子絕對不能錯一道題的周檸瑯跟甘芊完全是兩個極端，可是如此不同的她們居然能做成朋友。

    在那些無聊的青春時光里，周檸瑯閑來無事，也看很多關(guān)于講述兩個女生友誼的小說，《左耳》，《七月與安生》，《我的天才女友》，《流金歲月》等等。

    可是，她覺得沒有一個作品能描述她跟甘芊的感情。

    那種感覺一開始很像是照鏡子，周檸瑯面對甘芊的時候，她照見的是心里的自己。

    真的相處下來，又覺得不是，就是很自然的共生關(guān)系，只要見到甘芊，周檸瑯就覺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她憧憬的人生就是甘芊這樣的，每天都穿漂亮的裙子，自由散漫的想逃課就逃課，跟帥氣的男生天天約會，家長千萬不要在旁邊，不厭其煩的提醒今天牛奶喝了嗎，卷子寫了嗎，下次學(xué)測能保住第一名的位置嗎。

    蟹殼青的天空下，乳白的濃霧在空氣里緩慢流動。

    燈光昏黃，環(huán)境像人一樣，到處都充斥著還未徹底蘇醒的懶倦。

    小縣城里很多小店的門才剛打開，店主們正在打著哈欠，慢悠悠的擺店。

    路過林越街，那條縣城里出現(xiàn)的壞孩子最多的街，兩個女生并肩而行，高興的說著話，走去葫蘆巷里吃早餐。

    這里最早是甘芊帶周檸瑯去的，巷口里有個小吃店，賣的銀耳湯里面加了馬蹄，葡萄干，紅棗，還有西梅等不少材料。

    周檸瑯長到十六歲，只在這家店里吃到了加料這么多的銀耳湯。

    它們甜甜酸酸的，通常無法被人聯(lián)想到一起，然而熬在一起后，竟然是難以形容的美味。

    如果不是被甘芊帶，周檸瑯肯定不知道這個暗巷里有這樣一間提供熱騰騰甜水跟細面的小店。

    “老板，兩碗銀耳湯，兩碗蟹面，還有一碗茶油飯?！备受吩诘昀镒拢曇裘骼实狞c餐。

    老板是個中年人，正在擦桌子，一回頭來，見到甘芊來了，訓(xùn)她道：“芊丫頭好一陣沒來，又是去哪里瞎混了?！?/br>
    “姚叔，什么叫瞎混，我是去做模特兒賺錢了，馬上要簽正規(guī)的經(jīng)紀公司了?！备受烦錆M自信的回答。

    “是么？你媽知道嗎？”中年老板不贊同的睨未經(jīng)世事的小姑娘一眼。

    “我媽知道了也肯定不會管我的，她哪里有時間管我，她只擔心她在廠里這個月的獎金什么時候發(fā)?！?/br>
    “她拿了獎金給誰買吃的穿的，供誰讀書，還不是你?！敝心昀习宀粣勐牳受愤@副言論。

    她一直覺得她母親郁振芳不管她，但是，郁振芳一個弱質(zhì)女流，能把她拉扯到這么大，就已經(jīng)是盡最大努力了。

    “知道了，知道了，姚叔你想追我媽，我知道，這么多年了，要不我?guī)湍惝斦f客。幫你說兩句，今天我跟我同學(xué)吃這頓就免費行不？”甘芊拆穿總幫她媽郁振芳教訓(xùn)她的中年老板。

    熟絡(luò)的說話間，男人已經(jīng)站到沸騰的湯鍋邊，把面已經(jīng)為她們做好了，招呼甘芊道：“你想得倒美，一樣給錢。面好了，來端過去?！?/br>
    “好嘞，謝謝姚叔?！备受钒衙娑私o周檸瑯，“檸檸，快吃，我請客?！?/br>
    她扎著半丸子頭，鵝蛋臉，高個子，盤條靚順，走在小吃店里，周遭落座的吃客都回頭看她長得濃艷，氣質(zhì)驕矜，不像個出身低賤的小太妹，倒像朵被人富養(yǎng)的人間富貴花。

    小吃店里的布置都很有皖南的年代感。

    左右兩面的墻上貼滿了各種色彩溫婉，氛圍旖旎的美人月份圖。

    西施，王昭君，紅娘等聞名古今的大美人在圖畫里出現(xiàn)，被繪得惟妙惟肖，含情的眼睛會滴溜著跟人轉(zhuǎn)。

    這里很少有年輕人來，他們都喜歡去奶茶店，游戲廳，臺球室，酒吧，網(wǎng)吧等等。

    甘芊卻喜歡到這種古舊安靜的店來，特別是帶周檸瑯一起來，她會覺得這里的東西是最好吃的，跟周檸瑯一起度過的時光是最快樂的。

    周檸瑯從來不會說甘芊半分不好。

    即使感到了她的不好，周檸瑯也不會說出口來，怕甘芊自尊受傷，甘芊覺得這才是好朋友應(yīng)該有的樣子。

    “吃吧，吃完我們一起去學(xué)校上課?！备受氛泻糁軝幀槨?/br>
    “好。”周檸瑯露出一個燦爛笑容。

    上周甘芊不在縣城里，幾乎一個禮拜她都沒怎么說過話，她跟班上其他同學(xué)都不熟，甚少交談。

    回到家里，嚴卉只會關(guān)心她的成績跟喝牛奶長個子，沒有人在乎周檸瑯心里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吃店照明的燈泡就是普通的鎢絲燈泡，暖黃的光芒落下來，迷迷濛濛的，落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再折射上來，攏在人身上，疏淡又柔和。

    小地方的店，小縣城的天，普通的人跟事，原本沒有什么特別。

    今天的一日跟往常的一日應(yīng)該都是一樣的。

    周檸瑯背著書包從教師公寓出來，臨出門前，假裝喜歡吃嚴卉做的早餐，但是趕著去學(xué)校，就只能帶著在路上吃，結(jié)果到了路上，她也不吃，讓它們在她書包里變冷，她早就吃膩了。

    她早就跟甘芊商量好，要跟甘芊一起到姚記食鋪來吃早餐。

    直到蟹殼青的天漸漸灰濛了下去，風卷起來，下了點凍雨，一輛特別炫的跑車開過來，從車上下來兩個少男少女，周檸瑯才發(fā)現(xiàn)今天絕對是與眾不同的。

    女生長了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五官小巧可愛，杏眼瑩潤，看起來很乖，可是視線從她臉蛋下移，移到她的胸跟臀上，就會覺得，她不是可愛掛的，而是一只性感小尤物。

    她的手掛在開車來的那個男生的手臂上，不住的晃啊晃啊，沖他嬌嗲的說：“阿宴，你說帶我來吃個好地方，就是這里??？”

    男生手里捏住一包蘇煙沉香，正在慢條斯理的拆塑封膜。

    長指敲出一根以后，送到嘴邊，銜住了，他語態(tài)涼薄的說：“怎么了，嫌棄？不喜歡可以不吃?！?/br>
    “哪里呀，我只是想說這條巷弄太窄了。你車子進來不方便，等一下被刮花了，就不好了，那么貴的車?！迸堑貌恍械慕忉?，深怕叫著阿宴的男生對她不悅。

    “哎呀，天怎么下雨了，等一下，你還要跟他們?nèi)ド缴媳荣悊?？”女生忽然用手臂抱住自己，嗓音更加嗲兮兮的說，“好冷啊，這里的冬天好像比我們京南的冷多了。”

    “那就別跟來，你不是要參加選秀節(jié)目了嗎，你經(jīng)紀公司愿意放你走？”男生用眼角余光賞了嗲妹一個不悅眼神。

    “我臨到頭放棄了，專門來陪你賽車呀。”女生說話的調(diào)子一直在拿腔拿調(diào)，嗲得坐在門口的甘芊聽見以后，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檸檸，快看。”甘芊說，“那兒有個倒貼的賠錢貨?！?/br>
    周檸瑯正在埋頭，認真吃姚記食鋪里要價最貴的蟹面，要不是甘芊請客，她還舍不得吃這么貴的面。

    聽到甘芊說話，她一抬頭看去，就見到男生壓低下巴，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擰燃打火機，朝水紅的仰月唇邊引火，在痞氣的燃煙。

    早上七點，蟹殼青的天空陰霾低沉。

    他寬肩，長腿，窄腰，明明是寒冬臘月，氣溫奇寒，站在跑車旁的他上身卻只穿了件薄款圓領(lǐng)黑色套頭毛衣。

    修長的脖頸跟銳利的喉骨露出，冷白色的，在寒風蕭瑟中更顯酷寒。

    短黑碎發(fā)蓋住五官淡到令人過目難忘的臉，神情是無比的懶頹。

    煙霧繚繞的燃起，泅住他那拆開來看，每一處都好看，組合起來，更是攝人心魂的五官。

    看著他，周檸瑯想起一個說法，淡顏臉才是神顏。

    即使淡，也能淡到人一眼為他心動。

    “哎喲，哪來的男的？挺帥的啊，怪不得那個賠錢貨上趕著貼。”甘芊做了個中肯的評價。

    不過甘芊對這個人沒興趣，瞧他手腕上那塊表，還有他開的車，甘芊就知道這樣的公子哥跟她沒關(guān)系。

    “帥嗎？檸檸。這男的?！备受穳旱吐曇魡枺弥鬃訉⒁豢谘b著西梅的銀耳羹送進櫻桃小唇里，嚼了兩下，說，“要不我們?nèi)杺€聯(lián)系方式?！?/br>
    “問來干嘛？”周檸瑯問。

    “氣氣他旁邊那女的啊。”甘芊想惡作劇。

    “不要，很無聊，馬上上課了?！敝軝幀槻蛔?。

    “好吧。”甘芊答應(yīng)了。

    從跑車上下來的男生跟女生很快進店，男生要了碗蟹面，女生要的是甜水。

    坐在一起之后，男生開始講電話，說的都是關(guān)于賽車還有跑車改裝的事。

    最近他要跟人在理縣的擒云山上比試一場，這幾天他干脆從他上學(xué)的地方逃課來這里。

    其實他也才上高三而已。但是他不想去學(xué)校上課，課本上的知識他早就學(xué)會了，他覺得整天在學(xué)校里呆著挺傻的。

    “我不知道啊，說周三山上打雷下雨，他們偏要挑這時候比。邢樾那個孫子總想玩刺激，老子真的覺得他這個人不行。怎么可能怕他？他也配？”

    男生處于變聲期的嗓音從身后不斷的傳來，他居然隔她那樣近，就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距離。

    周檸瑯緊張得口里包住的面條都變味兒了。

    “怎么了？”甘芊察覺到周檸瑯的不妥，問她。

    “認識？”甘芊沖進來的那個闊公子投去審視眼神，是挺帥的，帥得快冒泡了，可是不是已經(jīng)名花有主了嗎。

    甘芊心里一驚，沒想到周檸瑯也是那種覺得【

    麗嘉

    浪子回頭是永遠的神】的人。

    “真認識？”甘芊又問。

    “沒?！敝軝幀樆袒蟮膿u了搖頭。

    算是認識嗎？不算認識。

    只是一起上過半個月的提琴培訓(xùn)班，有一次因為刮臺風，人走不了，他們一起在培訓(xùn)班老師的宿舍里過了一夜。

    那個晚上，老師讓他們練習(xí)巴赫。

    茉莉初綻，臺風襲來，少年跟少女被困在一室之內(nèi)。

    那一天，周檸瑯聽見了有生以來被人拉得最好的巴赫第一大提琴曲組曲的序曲。

    它讓周檸瑯錯以為跟拉琴的人一起去看了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

    “不認識？”甘芊又問。

    “嗯?！敝軝幀橖c頭。

    “也對，這種有錢的壞男生，真的認識才是一種災(zāi)難。”甘芊牙尖嘴利的罵，“闊少爺們都玩得很花的?！?/br>
    她說話嗓門大。

    這話被遲宴澤聽見了，但是他沒放心上，經(jīng)常有人這樣說他，特別是不跟他一路的人。

    “阿宴，今天晚上我睡哪里？我不管，我就要睡你的床。他們告訴我，你在這個破地方交了好多女朋友，每天都跟她們鬼混。什么酒吧跟桌球室。

    你一跟她們玩，就玩一宿，晚上都一起干什么了，誰知道啊。這種小縣城里的女生都很放得開，怎么玩都行，所以你才逃課一學(xué)期，躲這里不去上學(xué)。”嗲妹捏著嗓子，越來越嗲了。

    周檸瑯都聽見嗲妹是怎么跟遲宴澤撒嬌的，她吃完面，背起書包要走。

    遲宴澤跟他帶來的女生就坐在周檸瑯身后那張桌子。

    女生嗲得不行的說了一大堆話。怕遲宴澤被這個破地方的妖精們搶走了。

    這地方真的要多破有多破，十年前大城市里就能淘汰的那些轎車在這兒都能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