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人也看著他，眼中有種茫然的空白，似乎一時之間沒能理解簡述的意思。

    啪——直到羅曉英放在小板凳上的盆子落到地上，豇豆撒了一地。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把地上的菜收攏起來，“你這孩子，開什么玩笑。老簡……”

    沒有任何回應(yīng)，她抬高聲音，“老簡！幫我把這些收一下！”

    “哎……哎！”簡善林也手忙腳亂地過來，腿踢到椅子，發(fā)出尖銳的摩擦音。

    他蹲下來和老婆一起捧著菜往盆里放，嘴里碎碎念著，有些慌不擇言，“沒事沒事，還沒炒呢，洗洗還能吃。”

    “媽，我沒開玩笑，我真的喜歡男人。”

    簡述心中難受得厲害，他實在不擅長欺騙，也做不到若無其事。

    他擲地有聲地說完，走過去接過羅曉英手里的盆，一家三口頭挨著頭默默撿豇豆，陷入默不作聲的狀態(tài)。

    許久，羅曉英顫抖地問，“是不是席穆？”

    簡述愣了一下，“是，但……”

    羅曉英猛地站起來，“我就說好好的中秋，為什么要帶個男同事回來……”

    她神經(jīng)質(zhì)地在原地繞了一圈，以拳擊掌，“我知道了，是不是他帶壞你的？”

    “不是！”不想父母誤會，簡述語氣堅決地回道，“和他沒有關(guān)系，是我本來就喜歡男的。”

    “胡說！”羅曉英聲音也高了起來，“你以前就是說不想談戀愛，從來沒說過什么自己是同性戀這種亂七八糟的話。”

    她認(rèn)定了敵人，完全不聽簡述的解釋，“你肯定是被他騙了，才會有不正常的想法！”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從羅曉英嘴里聽到“不正常”這個形容詞，簡述還是感到了鈍刀輕割般的痛處，胸口發(fā)悶，眼睛泛酸。

    他抑制著難受，輕輕搖頭，“媽，真的和席穆無關(guān)。如果我喜歡女孩子，我可能早就和蔓蔓談戀愛了，不是嗎？我只是一直沒有遇到喜歡的人，才沒有更早地明確我自己喜歡男人這個事實。而且，性取向并沒有正常不正常之分，只是個人的選擇，之前你看那些電視劇，不是還說真愛不分性別嗎……”

    “別人的選擇和我無關(guān)，但你是我兒子。”

    羅曉英打斷他，用一種近似哀求的神情，凄涼地看著他，“小寶，就當(dāng)媽求你，別當(dāng)同性戀，成嗎？”

    說著，她沒等回答，低頭抹了一把眼睛。又搶過簡述手里的盆，小聲說道，“我去做飯。”

    簡述站在原地沒動，注視著羅曉英在廚房里忙碌的背影。

    乍然看到母親的眼淚，他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準(zhǔn)備好的長篇大論囫圇著又吞了回去。

    一直沒說話的簡善林此時走過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父子倆沉默地短暫對視，他撇過頭去，“……先吃飯吧。”

    原本應(yīng)該其樂融融的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

    吃完簡述想去洗碗，卻被簡善林搶了先，剩母子倆在餐桌邊沉默坐著。

    “媽……”簡述又開口，“我知道這件事一時之間很難接受，但我真的沒辦法和女孩子在一起。就算不是席穆，以后也可能會是別的……男人。”

    停頓的一秒，是因為話出口的瞬間簡述才發(fā)現(xiàn)，即使只是去假設(shè)未來是他人的可能性，也讓他感到痛苦。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喜歡席穆。

    可惜羅曉英完全沒感受到他的內(nèi)心，她的語氣平靜下來，卻依舊堅決，“別和我講道理，從小到大，你和我講了太多的道理。我以前還沾沾自喜地覺得，自己生了個有主見的好兒子……早知道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還不如把你塞回去重新養(yǎng)，讓你更聽話一點。”

    她到底沒能說出更狠心的話來，站起來走去房間，用力關(guān)上了門。

    砰——

    巨大的聲響砸進(jìn)簡述的心，他下意識地摸了下心臟的位置。

    簡述低垂著頭，雙手捂著胸口，眼淚無聲地聚滿眼眶。啪——淚珠支撐不住掉落，在桌面上暈開一小灘水漬。

    半晌，簡善林過來坐在旁邊，抽了兩張紙給他。

    “爸……”簡述眼睛通紅，聲音嘶啞，“你也覺得我不正常嗎？”

    簡善林沒正面回答，“小寶，你今年二十八歲了，就算我們反對，也沒辦法把你關(guān)起來，強制你不去做。但是……”他嘆了口氣，“養(yǎng)你這么大，我們就這點盼頭，你忍心嗎？”

    簡述渾身顫抖，眼淚完全止不住，他用手抹開，很快又落下新的。

    從小到大，有記憶以來，他就沒這么哭過。

    “我知道這話有點道德綁架了，也知道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得很快，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簡善林也沒忍住，聲音帶上哭腔，“都再好好想想，好不好？”

    簡善林進(jìn)屋安慰羅曉英了，簡述抱著膝蓋，蜷縮地呆坐在餐椅上。

    夜幕很快降臨，客廳陷入黑暗。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一直在振，屏幕閃著光，簡述逃避地沒有去看。

    直到廚房傳來一陣哐啷巨響，他這才茫然地抬頭。原來是窗戶沒關(guān)，外面不知何時起風(fēng)了，直接吹落了臺面上的不銹鋼盆。

    簡述赤著腳跑過去，雨也在此時落了下來。

    天氣預(yù)報沒有騙人，只是幾秒的功夫，大雨如注。寒風(fēng)裹挾著冷雨吹進(jìn)來，簡述凍得打了個冷戰(zhàn)。他這才清醒過來，關(guān)上窗戶，又跑回去打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