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多大的飛船上,種族之間永遠會有摩擦
“所以,你覺得我看起來怎么樣?”忐忑地站在自己室友面前,沙法爾緊張地等待著來自這位嚙齒生物的評判。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外接的金屬輔助肢交叉在身前,剛把自己的毛染成全綠配粉的時尚達人哈蕾特小小的爪子抵在下巴上,讓一番精心裝扮的沙法爾內心七上八下,信子吐出來半天沒收回去。 “有沒有帶著點善意的欺騙的好聽真話這個選項……?” “沒有。而且老實說我壓根沒發現你打扮了哪里。” “我還沒選呢——” 被嚴重挫敗的沙法爾難過地把信子縮了回去,連嘶聲都忘了發:“我昨天特意用了鱗片拋光粉和護理油,這件衣服也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 “這不是你的工作制服嗎?”放下抵住下巴的爪爪,哈蕾特的金屬附肢無語地指向自己的室友。 “這是我最好看的一件工作服!你看,它腰部的收線比其他的要高一點,更顯得我的下軀長而穩重!”見對方還是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沙法爾急急地把制服外套脫下,露出下面的漆面紫色緊身衣,“那這個呢?我進入餐飲區時要脫掉醫療制服,你覺得她會喜歡我這件衣服嗎?” “你的鱗片是珠光的,還配這種材質顏色的緊身服,你想讓她的眼睛放哪里?”看著老實吐信子回答“哪都行”的沙法爾,哈蕾特恨鐵不成鋼地拍著大腿,“裝扮要有重點,要有反差,要襯托你的人,讓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臉上!你才是畫,衣服只是畫框,哪有畫框比畫還華麗閃耀的?你又不是去幫設計師打廣告的模特,當啥衣架子啊?” “但-但,我沒有別的衣服了。”沮喪地垂下腦袋,這位作為奧諾人的代表、唯一一位被選中上船的年輕人局促地抱著自己的制服,“我帶上船的私人衣物除了這件內搭就是睡衣,我沒想過會有這種需要特殊的交際的情況,我以為頂多只會有什么派對,這件內搭就足夠了,所以……” “光者的屁股啊。”哈蕾特頭疼地抱住自己的腦袋,金屬附肢則轉化為小型風扇為背后發熱的腦機系統散熱,“那你自己打印一件?” “我沒有選修服裝建模與設計……” “看得出來。”小型嚙齒生物嘎吱嘎吱地磨了磨牙,最后無可奈何地說,“算了!我來幫你打印一件,但是先聲明,我從沒設計過奧諾人的衣服,也不了解那個外星人的喜好哦!還有……” 如同抓住了救命尾巴,撲到哈蕾特床邊的沙法爾激動得信子都要吐到她臉上了:“好好好,謝謝你太謝謝你了!萊特爾的光輝永遠會照耀你的!” “我還沒說完呢!作為回報,你明天要帶我一起去看那個外星人。” “呃,宋律她不喜歡見到陌生人……” “那你還要帶她去餐廳約會!” “其他休息區的飲食太貴了我付不起啊!” 在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后,沙法爾用“幫你問問宋律愿不愿意見你”換到了一件兼職服裝設計師的機械工程師親手打印的外套,又用好說話的宋律同意的回復換到了一件內搭,然后在第二天美滋滋地穿著這套頗具設計感的完美約會服,帶著也做了一番精心打扮的室友一同敲響了宋律的艙門。 “啊,沙法爾是嗎?稍等一下我先關一下……好了,請進請……進……”匆匆關閉投影屏幕以免不小心按到別的什么意外播放了不該放的東西,宋律回頭看到被包裹在一團黑紅毛絨里的蛇蛇星人時,著實愣了十幾秒才在對方擔心她是不是下巴脫臼了的詢問和檢查里合上了嘴,“哇,你今天打扮得……” “是的?”緊張而期待地注視著想著合適措辭的宋律,沙法爾的信子無意識地伸出來在空氣中顫抖著,試圖捕捉外星人可能外泄的信息素分辨她的情緒。 宋律看著宛如被包在一個毛茸茸雞蛋里的蛇蛇,嘴張張合合許久,終于說道:“你-你今天的衣服好特別好可愛哦。” “真的嗎?”頓時眼睛放光的沙法爾連帶著嘶嘶的聲音都輕快開心起來,“這是哈蕾特給我做的。哦,我都忘記向你介紹她了,這是我的好朋友,哈蕾特!” 沙法爾稍稍側身露出之前被蓬松的絨毛擋住的嚙齒生物。就像倉鼠等比放大到小腿高度的鼠鼠外星人身著藍色亮片風的夾克和紫色緊身服,和她粉綠色的毛毛配搭在一起,宛如一個七彩的毛絨迪斯科球,讓宋律看到她的瞬間捂著嘴發出了努力壓抑的尖銳爆鳴:“我的天吶好可愛啊,原來你的衣服是在和她搭配呀。嗨,你好呀~哈蕾特~” 本來開心地叉著腰昂著頭的哈蕾特鼻頭突然抽動了一下,語氣和之前走廊里相比冷淡了好多,引起了沙法爾的警覺:“你好,你一定是宋律,久仰大名。” 直接蹲在地上的宋律并沒有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只是激動地向這個大型倉鼠夾著嗓子道:“嗯嗯,我是宋律,你好呀~你長得好像倉鼠寶寶哦,好可愛哦~” “謝謝。”哈蕾特逐漸繃緊的臉頰胡須和從胖嘟嘟的腰間放下交叉在胸前的雙手讓沙法爾警鈴大作,他不安地左看右看,試圖插話,卻被嚙齒生物伸出的金屬附肢捂住了嘴,“但是我不明白,什么是‘g shu’?” 沉浸在這個小外星人的可愛里的人類完全沒注意到對方的細節情緒,只是努力比劃著解釋:“倉鼠就是這么小的,毛茸茸的小動物,跟你長得很像很像,我原來一直很想養一只,但是我爸爸mama不給養寵物……” “不好意思,女士,你是覺得我很像你們種族的寵物嗎?就因為我的外貌和體型?” 尖銳的質問和生硬的語氣終于讓宋律意識到了對方似乎并不是很喜歡被自己這么對待,一下收斂了自己過于放松的態度,立即正坐在地上尷尬地低頭沉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因為你看起來……” “我看起來很性感,但這不是你覺得我像‘g shu’的理由。如果我說你像利珀爾剃得只剩下頭上的毛的樣子你會高興嗎?” “她不是這個意思!宋律之前沒有見過你的種族,難得見到一個和她們星球生物相似的外星人所以忍不住而已!沒有冒犯你和你的種族的意思!”拼命掙脫哈蕾特的金屬爪子的沙法爾先擋在宋律面前對生大氣的室友進行安撫,又轉身對已經快哭的宋律寬慰解釋道,“對不起,哈蕾特來自于哈姆族,她們種族……呃……” “我們是光者改造的非自然種族,正常出生的腦容量并不足以支持我們進行高文明化的運算,必須要靠后期植入的腦電系統模塊才能擁有文明物種的思考能力。”背身向躲在沙法爾身后的宋律大大方方地展示占據了整個背部的腦袋模塊外置散熱器,哈蕾特沒有一點對自己種族天生缺陷的特殊性的羞恥,“但這也令我們成為最能適應并運用腦電模塊的種族,我們的計算速度和能力,以及對精密機械的建造維修能力是所有種族中最頂級的。” 宋律亡羊補牢地捧場:“哇,那么厲害!那你一定……” “但是這也意味著如果破壞掉我們的腦電模塊,我們就和愚蠢的野獸沒有區別。鑒于我們的外貌和體型,很多亡命之徒會捕捉我們并破壞腦電模塊,把我們做成寵物。”打斷宋律的吹捧,小型嚙齒生物對更尷尬地縮起來的哺乳生物說,“我不關心我長得像你們星球的‘g shu’還是‘dang shu’,但是對一個剛見面的人說‘你長得像我們種族的寵物’是一種很不禮貌的事。” “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低頭絞著手指的宋律喃喃說。 不贊同的嘶聲把哈蕾特的視線引到了她的奧諾人室友身上,對方瞪大的蛇眼和激烈抖動的信子都要把唾液甩到她臉上的表現,無一不在勸阻她過于嚴厲的指責。 嘆了口氣,哈蕾特對這個新種族的外星人繼續道:“除非我們相處了一段時間,互相了解了,我愿意主動當你的‘寵物’,那就另當別論了——當然,是在不破壞我的腦電模塊的私人時間里,懂?” “???”一臉懵逼的宋律顯然沒聽懂。 “她們種族有性羞恥,可能對這方面了解不多。”對上指著努力思考的宋律一臉無語的哈蕾特視線,沙法爾急急地為宋律找補并轉移話題,“無-無論如何,吃飯是最重要的,不吃飯身體沒有能量什么都做不了,對吧?總之,我們先去吃飯吧,我請客,好不好?” 自覺有錯的宋律哪敢多問,只是訕訕地點頭附和,然后被這個蛇人一把抱起,興沖沖地向外走去。 “開拓號是一艘大型巡洋星艦,如果沒有地板的磁力加速系統,你用正常步速走過去都可以吃第二頓飯了。”輕車熟路地爬上沙法爾肩膀,在毛茸茸的肩墊和包裹了他整個腦袋的叁角頭套之間找了個空隙安置自己,哈蕾特對震驚的宋律解釋道。 沙法爾補充:“但是磁力加速系統需要和腦電系統鏈接才能完美運行,否則可能會讓你摔跤甚至以高速撞墻,造成傷害。而腦電系統需要植入手術并和大腦鏈接才能……” 一聽要做手術還是和大腦有關的,宋律就被嚇得不輕,連連擺手表示自己現在就很好,之后多走走也利于消食運動。話是如此,但她還是在接近目的地時,不好意思地向這個好心的蛇人提出下來自己走——畢竟逐漸增多的外星人和他們投來的目光著實令宋律倍感羞愧。盡管這些外星人可能只是因為沒見過她這樣的外星人而感到好奇而已。 和蛋蛋裝的蛇蛇外星人一起走進主餐廳,喧鬧的氛圍緩解了宋律的緊張。然而隨著這些嘈雜的聲音漸弱,越來越多在餐廳吃飯閑聊的外星人注意到了她并悄悄告知了自己的同伴,讓他們也一起或明顯或遮掩地看向這個新物種的外星人,宋律的緊張情緒也席卷重來。 被裹挾在他們的注意力下的宋律愈發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人類代表的事實而格外拘謹,要不是沙法爾及時找到了座位坐下,她大概都要忘了該怎么邁腿走路了。 “之前因為擔心你會過敏或者食物中毒等問題,所以一直都只給你提供已經確定你能吸收而且沒有負面反應的食物。但是我想你只吃那么幾種口味的東西可能會感到厭煩,”把裝著各色各樣、或流質或固態的外星食物的餐盤放在他們中間,沙法爾目光灼灼,“加上已經從血液分析確定了你會過敏中毒的食物原料。所以現在……我想我們可以讓你嘗試一些新口味的食物。你意下如何?” 掛著僵硬的微笑,試圖在這些外星人面前展示自己最完美形象的宋律只是沉默而快速地點著頭。 “嘗試新事物總是需要勇氣,尤其是看記錄,我們很多食物對你來說味道并不好,我很高興你那么勇敢!”這些外星人的夸獎總是那么真摯熱情,而且時不時就會突然找到個奇怪的角度,讓原來都沒怎么被這么夸過的宋律只會不好意思地擺手否定、客套連連,“那你是不是愿意嘗試一下我的奧諾奶塊……?” 看著從蛋裝毛絨里奇跡般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打開對自己展示的沙法爾,尬笑的宋律繼續機械點頭,然后拿起了面前的勺子,剛準備對里面淡藍色方塊糕點下手,就聽到背后傳來一道空靈帶笑的聲音:“噢,這不是我們的新種族外星人嗎?我看見你在和我們稀有的奧諾人和哈姆人在一起,是因為他們都跟你一樣都是船上各自種族的唯一一人,讓你感到了些許共鳴?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互舔傷口可不是治愈寂寞的好方法。” 驚慌地收回手,宋律不知所措地看看來到身后的貝里斯人,又看看對面的沙法爾和哈蕾特。而坐在墊高的椅子上是哈蕾特對這位不請自來的貝里斯人翻了個白眼:“滾開,歐維德,找別人渡過你的繁殖期去,你的皮膚外膜粉得都讓我眼睛疼了。” “別那么沒禮貌,小家伙,如果你的小眼睛沒法承受那么鮮艷美麗的顏色,你就該找你的爬行動物醫生換一雙。”男性貝里斯人視線瞥向她對自己發出不歡迎的嘶聲的奧諾人,他夸張摩登的私服讓他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更何況,我看你旁邊的冷血物種也要到自己的繁殖期了吧?這才距離他上個繁殖期不到10個星循環,你不會是為了誘惑我們的新客人,用了什么不該用的東西吧?” 沙法爾的嘶聲一頓:“你、你少來!我才沒……!” “你不知道以太跳躍可能會造成繁殖期紊亂嗎?”哈蕾特幫腔。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它會來得那么巧。”纖長的手指敲著桌沿,撐在宋律桌邊,這位貝里斯男性對明顯想要打圓場卻不知從何開始的人類女性顫著觸肢、奏著華麗的和弦道,“啊,真抱歉,我應該先自我介紹才是。我是歐維德·優菈普,貝里斯男性,開拓號的一級通信兵,貝里斯二等科技兵,很高興見到你。請問該如何稱呼你?” “呃……”不安地在歐維德和沙法爾哈蕾特之間轉移視線,宋律能看出他們之間緊張的氣氛,理論上作為沙法爾的朋友她不應該回答他的問題,但是…… 她又快速地看了一眼這位不請自來的粉色章魚外星人。不像女性章魚星人,男性章魚外星人的觸肢位置和她們是顛倒的,并不位于腦后,而是處于下臉部分,莫伊娜曾經跟她大致說過她們種族孕期所受重力可能會影響他們的性別,但是具體怎么影響倒是沒有多說。 男性章魚人這奇特的外貌讓宋律想起了那些經常在恐怖小說里提到的邪神或者吃腦怪物,可他的皮膚顏色大大削弱了這份相似可能帶來的恐怖感,反而讓他看起來莫名可愛,令宋律看著就嘴角上揚。 然而讓她陷入迷惑的并不只有這位章魚外星人與氣質不符的膚色,還有他的名字和聲音,她總覺得這些讓她有點奇怪的熟悉感。 見她久久不回話,視線還時不時往往旁邊瞟,歐維德觸手夸張地蜷曲顫抖著奏出戲劇的高音:“你難道還要征求他們的許可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別害怕,新種族的朋友,別說他們不能決定你的任何事情,就算是他們種族領袖來了也不能決定你的任何事情,畢竟他們可不是什么主決議種族。” “不好意思?!”“你說什么?!繁殖期血液發熱控制不住嘴了是吧?!” “好了、好了,他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借過!——歐維德他不是那個意思。”匆匆擠過圍觀人群的女性塔克里人擋在翻白眼的貝里斯人面前,忙不迭地向拍案而起的兩個非主決議種族的人奏著歉意的諧音,“他不是故意種族歧視的,他只是……” “——在說一個事實而已,拉克瓦。”被她護在身后的貝里斯男性并不感恩,而是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辯詞,“我上面說的哪點不是事實?你想說新種族的外星人需要獲得他們許可才能說出自己名字嗎?還是他們種族不是主決議種族這點有問題?倒是這個小小的哈姆人,她剛才說的涉及對我的種族性征以及性別歧視了吧?你說是不是,新種族……為什么你的臉突然那么紅,新種族的外星人?” “哦,呃,你還好嗎,新種族外星人?” 看著這對擔心地彎腰查看自己狀態的貝里斯男性和塔克里女性的組合,宋律突然明白了她對歐維德和拉克瓦這兩個名字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他們是前些天晚上在休息區沙發上大做特做sao話滿滿的小情侶!難怪她會覺得他叫自己“新種族外星人”的時候格外耳熟,因為他們在那一個多小時里把她當語言play的一環說了不下二十次! “她很好!她只是在害羞!”眼瞅著這個正值發情期的貝里斯人和無時無刻都在發情期的塔克里人即將把魔爪伸向已經說不出話的可憐人類,素日怯聲怯氣的沙法爾感覺自己冰冷的血液忽然沸騰,英勇地挺身而出,站在宋律身邊母雞護崽一樣攔住了他們的魔爪,“宋律是個很害羞的外星人,而且來自于一個有性羞恥的種族!她不喜歡和不熟悉還如此冒昧地展示對她的欲望的外星人接觸!” “哼……”相比起立馬收手道歉的拉克瓦,歐維德雖然也將雙手交叉抱在了胸前,但思量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欲言又止的新種族外星人身上,然后在下一刻,她不安地攪動特殊材質的醫療袍發出的輕響被他飄浮在空中的觸肢敏銳地捕捉到,令他發出了一陣驚喜而顫抖的笑音,“噢,看在萊特爾的慈愛上,你就是那天晚上躲在桌子下面不敢加入的神秘人?” “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不等身著后現代風格蛋裝的沙法爾反應過來,心理防線脆弱的宋律就從他毛茸茸的胳膊里穿出來驚恐地對粉色章魚星人搖頭擺手,希望能阻止他說出那晚的詳情:“對不起,對不起!我當時本來想走了,但是你們突然來了,然后又那么快就……就不方便出去打擾你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光者的屁股啊!”也終于明白過來的拉克瓦吹出了一聲高昂的笛音,“你就是那天晚上……” “這句話我已經說過了,拉克瓦,她就是那個到最后都不敢露面的客人。”一觸手拍在激動的塔克里女性灰白色的面板上,貝里斯人完全沒注意到宋律的窘迫,笑著說,“我就說船上怎么會有人忍得住我的表演而不加入的,沒想到是你這個新船客。所以,你覺得那天晚上我表現得怎么樣?就算不敢出來看,你也至少聽到我的聲音了吧,我那天晚上可是叫得格外賣力呢。” “不,那個……”宋律驚恐地打著手勢想讓他不要把這些事說得那么大聲。 “哦!難道是因為我之前說的那些……”看著比手畫腳的外星人,拉克瓦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對新種族外星人的外貌和性吸引力發表的觀點,感覺自己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懊惱地捶捶自己的上聲骨,諧音發顫道,“我不是——都是我朋友畫的圖太奇怪了!而且那只是一些小情趣,如果我當時知道是你在那里我肯定不會這么說!就算你的頭毛沒有變成觸手我也可以的!就算你的毛卡進我的甲殼縫隙里我也不介意!我很歡迎你的毛發進入我的任何部位!” “不是不是……”宋律驚恐地搖頭比劃,試圖讓這些外星人放過自己,別在食堂這種公共場合拉自己進入他們的語言play. “看?我們很歡迎你加入我們——比歡迎更歡迎~我的觸手會讓你看看,什么叫做無孔不……” “沙法爾之前說的‘她很害羞’和‘她來自一個有性羞恥的種族’你們這些主決議種族是根本沒在聽,還是根本不理解什么意思啊。”站在桌子上的哈蕾特冷眼看著越逼越近的貝里斯人和塔克里人,“簡直和你們種族在議會里扮演的角色一模一樣。” “什么?!”“你這是種族歧視!!向我道歉,你這個靜默種族!!” “你叫我什么?!”“向她道歉,現在!!” 驚恐地看著兩邊瞬間被點爆的氣氛,深知這已經超過自己調解范圍的宋律凝神屏氣,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為什么要我道歉?你是醫生,告訴我,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們的人能用奏旋嗎?你們得到萊特爾的庇佑了嗎?”貝里斯人觸手飛舞,諧音愈發規律而復雜。 “哈!那我說的也是事實!你們是主決議種族,結果其他種族說什么都不聽,傲慢地踐踏別的種族尊嚴,最后還要其他種族為你們的決定付出代價!”哈姆人背后的機械義肢咔咔作響,隨時準備著跟這位體積比自己大幾倍的生物一爭高下。 宋律氣沉丹田,重心前移,大腿暗暗使勁。 “呃,或許我們該冷靜一下……?”勉強還保持著理智的沙法爾試圖阻止事件的升級。 “拜托,歐維德,別理他們了,這不值得。”勸說著已經火力全開的同伴,塔克里女性同樣努力保持最后的冷靜。 “噢別軟得像貝里斯人的屎一樣!”“萊特爾在你出生的時候沒有給你膽子是吧?!”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升級到肢體碰撞的爭吵上時,宋律“哧溜”地滑下椅子躲進了桌底,抱著腦袋躲避著上面刺耳的爭吵和打鬧。直到一陣低沉卻不容忽視的隆隆聲逐漸壓過其他雜音和sao亂,讓整個飲食區都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寂。 而這位不發一言就用諧音讓亂成一團的年輕士兵們老實下來的塔克里人宛如即將到來的雷鳴暴雨一般,將沉重的陰云籠罩在整個飲食區。 紫色面罩下銳利的金眸掃過衣著凌亂的幾個主要斗毆分子,費佐·塔克提斯在他們心虛的回避中緩緩開口:“宋律在哪里?” “她就在……宋律?!”沙法爾等人下意識回頭向宋律原本的座位,在發現那里空無一人時也有些慌張。還好,宋律并沒有讓他們多擔心一秒就喊著“這呢這呢”從桌底狼狽地鉆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勺子掉了,我撿勺子去了。”尷尬地對他們晃晃一直拿在手里的勺子,宋律老老實實地跟著站在了沙法爾身邊,低頭向這位低頭隔著半透明面罩緊盯著將軍擺出自己最陳懇的認錯姿勢,“真的很對不起。” 費佐自然看得穿她這拙劣的謊言,它只比用當時在他面前硬生生給沒鞋帶的拖鞋系鞋帶高明那么一點。但比起告訴她她需要提高自己找借口的技術,他有更在意的事。 比如他怎么會讓這么善良又不喜爭斗的外星人在自己船上一而再再而叁地受到如此驚嚇,他應該盡早肅正船上風氣的。 “這就是你們想向新文明展示的面貌嗎?”從已經忍不住微微發抖的人類身上轉移視線,費佐環視著這群年輕的士兵們,“軍律渙散、目無法紀、心浮氣躁、互相內斗,你們甚至比戰時的雇傭兵還要糟糕。戰后的仙女座文明,在和平年代成長起來的年輕精英,就是以這種姿態迎接新物種文明的嗎?這就是你們能展現出來的最好狀態了嗎?你們應該為自己感到羞恥,因為你們讓你們種族在新種族面前蒙羞!” “哦,原來奎斯當時說的是這個意——我是說,其實也沒那么嚴重啦……”攥著勺子喃喃的宋律一看那個紫色面罩轉向自己就立即改口道。 “而最讓我失望的是,沒有人,沒有一個人,試圖阻止這場愚蠢的爭斗,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客人有多厭惡這些無謂的爭端,只是作壁上觀、幸災樂禍。所以,在場所有人,增加四次高難度體能特訓,需要在此次月循環結束前完成。”抬手制止試圖用“年輕人嘛難免的”打圓場求情的宋律,也同時壓住了差點爆發的哀嚎,費佐俯視著4個垂頭喪氣的“主犯”,瞇眼道“至于你們,在此基礎上再加五次共同的全船夜班巡邏,希望這能成為你們的教訓。” “以及,在這艘船上,我不允許針對任何種族的歧視發生。如有下次,無論你擔任的是什么職責、什么官銜、來自什么種族,都可以在下個港口下船加入被革職前大副的隊伍,我說的夠清楚了嗎?”稀稀拉拉有氣無力的回應讓年長的塔里克將軍諧音更為嚴厲,“我說的夠清楚了嗎?!” “是的,船長!!” 瞬間增大的回應勉強達到了費佐的標準,卻也讓沒見過這陣仗的宋律嚇了一跳。看著面罩上顯示的實時心率和血壓和她那擔驚受怕左顧右盼的模樣,費佐深知讓她這么混亂的環境里只會加重她的不安,遂補充開口道:“宋律。” ——完了,果然輪到我了。幾乎每次差生批斗都被點名的宋律想起自己之前無意間對哈蕾特的種族歧視,頓時心如死灰面色慘白,小心翼翼地舉了舉手,心虛地明知故問:“在、在這呢,怎、怎么了……?” 俯視著她的將軍總是一股子嚴肅苛刻的威壓,讓她尾音都有點發顫。而他那不長不短的沉默間隔更是變本加厲地加強了這份班主任式的壓迫感,令宋律宛如等待判決的罪犯一般冷汗直冒:“跟我來。” 好消息,判決下來了。壞消息,是死刑。 萬萬沒想到會被單獨揪到辦公室批評的宋律求助地看了一眼沙法爾,他也急得直吐信子,接到她的救助信號后愣是硬著頭皮開口叫住了已經轉過身的塔克里將軍:“塔克提斯將軍——我是說,船長!” 回身的塔克里人和他的諧音硬生生把年輕的奧諾人嚇傻了幾奈秒,才在他表示疑問的轉音里摸索著拿起那盒奶糕,磕磕巴巴地說:“奧、奧諾奶糕富含營養,從原材料開始都是我親手準備制做的,而且已經確認宋律對它不過敏,我、我想……” “我明白了。”接過他遞過來的盒子,費佐沒注意到自己身后沖沙法爾眨巴著求救信號的宋律的小動作,只是忙著在桌子上找與盒子對應的蓋子蓋上避免點心被污染或者脫水影響口味,“還有別的事嗎,沙法爾實習醫療官?” 良心過不去的沙法爾張嘴欲言,卻還是不敢當面忤逆這個塔克里將軍的指令,只能低頭躲避宋律過于灼熱的視線小聲道:“沒有了,塔克提斯船長。” “好的。”對他微微頷首,費佐轉頭看見捂著眼睛的宋律,莫名其妙地歪了歪頭,“你還好嗎,宋律?” “沒事,只不過眼睛有點酸,一會就好。”短時間里眨了太多次眼以至于眼皮都有點抽筋的宋律想到接下來自己即將面對的狂風驟雨,感覺自己鼻子也有點酸了。 “你確定?”得到對方悲壯的點頭確定,費佐雖然還是有些膽心,但畢竟他對這個外星人的生理學完全就是門外漢一個,也不好多質疑什么,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為對方分憂,“你現在這個情況也不方便行動,你想牽著我的手還是我抱著你走?” 一下就被帶入對方邏輯里的宋律完全忘了還有第叁個表示自己眼睛不酸了這個選項,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地拉住了對方遞來的大爪子,單手捂眼頂著其他外星人的矚目,灰溜溜地被他牽著走出了餐廳,感覺仿佛一朝回到了小時候被mama拉著從嬉笑的同學面前走向老師辦公室的日子。 而拉著她坐進最近一艘穿梭機里的費佐也注意到了對方低落的情緒。他努力回想著自己從奎斯那打探來的獨家情報,然后努力地從下聲骨里震出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狹小空間里低沉沙啞的咆哮聲振動著整個機艙,沉重而緩慢地滲進宋律的耳膜,讓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隨之顫抖。咕隆咕隆的喉音猶如沉悶的雷聲,磁性又充滿威脅,每一次發聲都像是在要挾艙體一起坍塌一樣令人不寒而栗;每一次振動就像在宣誓要直接穿透她的身體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宋律總算明白為什么那些外星人會被他的諧音嚇成這樣了,對于那些聽力敏感的外星人來說,大概他的每一個音節帶來的壓迫感都比自己現在感受到的要強幾倍。而就算是對他們這些諧音含義基本一竅不通的宋律,也能感覺到其中的威脅和勸誘。 心理防線本就脆弱連說謊都說不好的人類哪受得住這個,在塔克提斯將軍發出第四聲咕嚕轟鳴時,她就哭著全招了:“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說哈蕾特小姐和她的種族像地球上的倉鼠的!我沒想到這對她們來說那么嚴重!我不是故意對她種族歧視的求求你不要把我踢下船奎斯他爸——我是說塔克提斯船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