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盡管如此，他也沒有出聲，他倒是要看看這小姑娘接下來會怎么做。

    秦漫琳見林部長不為所動，立刻又道：“如果您不放心，可以試試我。”

    說話擲地有聲，眼神清澈坦蕩，表情也從容，可見胸有成竹。

    姜平山詫異地看了眼秦漫琳，在他的印象中秦大丫從來都是低頭含胸，形容也是唯唯諾諾，沒想到一到外面竟然落落大方起來，而且還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神采，她太會偽裝了，把石橋大隊的所有人都給騙了。

    林部長作為軍人，最是欣賞會主動爭取，不會輕言放棄的人，秦漫琳的態度，他很滿意，于是站起身道：“我愛人就在房間里，你跟我來。”

    秦漫琳眼睛一亮，這是要試一試她了，握了握拳頭，跟著林部長后面去了他愛人的房間，姜平山和張金花也跟著，他們推薦的人，他們得親自看看到底能不能頂事。

    林部長作為武裝部的部長，分到的房子是一個四合院，他們住的堂屋房子不少，他的愛人就住在堂屋的耳房里。

    說是耳房，其實面積不算小，最起碼有40來平方，而窗戶也不算小，但是此刻窗戶的窗簾卻拉著，隔絕了外面的光亮，讓整個房間顯得有些暗，又因為夏季的原因，悶熱是自然的，又悶又暗的空間，別說病人了，就是正常健康人都能被悶出病來。

    秦漫琳扭頭看向林部長，“能把窗簾拉開，再把窗戶打開嗎？”

    林部長點了點頭，立刻抬腳就去了床邊，把窗簾拉開，又把窗戶給打開，陽光蜂擁而入，房間立刻亮堂起來。

    而房間大床上的人感覺到陽光，終于有動靜了，她汗涔涔的臉上，臉頰凹陷瘦成的皮包骨頭，且蒼白無血色，頭發被汗水浸濕成一綹一綹地貼在臉上，雙眼更是凹陷無神。

    而她的聲音也沙啞，帶著一種從地獄而來的陰沉，“林國華，把窗簾拉上！”

    除了林部長，其他人的身體都不約而同地抖了抖，沒辦法這人太恐怖了，就像從地獄而來的女鬼。

    林部長是上過戰場的鐵血軍人，自然不會怕愛人，只是皺了皺眉頭，走到床邊，眼含無奈和關切地看著愛人，溫聲道：“文馨，不開窗，你會中暑的。”

    文馨睜著無神的眼睛笑了，“中暑好，最好嚴重點，一了百了，省得活著受罪。”

    厭世的話，加上她空洞的眼神，以及蒼白無表情的臉，秦漫琳知道她說的話，是她的真心話，她真的不想活了。

    林部長立馬不高興了，斥責道：“說什么胡話呢，你的病又不是大病，醫學一直在進步，說不定哪天就能治了。”

    文馨不說話，睜著眼睛，沒有焦距地看著天花板，顯然沒有把丈夫的話聽心里，林部長見妻子這樣，心痛地捂住了眼睛，不想讓外人看到他的脆弱。

    秦漫琳知道這時候她該上場了，她走到床邊，沒有動文馨，而是整理著床上的床單，邊整理邊說道：“我聽人說，人生也是一個戰場，比起真正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戰爭，人生戰場上的敵人就是遇到的各種各樣的磨難。

    只要把磨難克服了，就是人生戰場上的好兵，如果遇到磨難就自暴自棄，那連逃兵還不如呢。”

    她邊說邊觀察文馨的表情，見她眼睫毛抖動了兩下，繼續說：“我曾經聽我們大隊牛棚里的教授說，在國外有個科學家，全身癱瘓，只有幾個手指頭能動彈，可他依然沒有向命運低頭，努力鉆研科學之余，還不忘記教書育人，這才是人生的強者。”

    她一直在觀察文馨的表情，見她的眼睛有了點神采，她突然冷笑道：“文馨，虧得你還是黨員，還是人民戰士呢，不過一點打擊就把你給打倒了，我真瞧不起你！”

    “大丫，你瘋了，還不趕緊道歉！”

    姜平山被秦大丫嚇著了，趕緊呵斥道。

    張金花看向姜平山的眼神里帶上了埋怨，這都是帶來的什么人啊，這么跟文馨說話，一點規矩和忌諱都沒有。

    林部長倒是沒有怨怪秦漫琳，他只是詫異地看了眼秦漫琳，這孩子竟然會有激將法，有膽又有識，不錯！

    “我就是個廢人，啥也做不了，只能躺床上。”

    床上的人突然沙啞著聲音說道。

    林部長眼神突然亮了，妻子說話了，愿意溝通了，于是他看向秦漫琳的目光帶上了期待。

    秦漫琳直接拉住了文馨皮包骨頭的手，用溫和的聲音說道：“誰說你啥也做不了的，你做護士幾十年，有著豐富的理論和實踐經驗，完全可以去衛校，或者醫科大學當老師，為祖國培養人才。”

    林部長也趕緊道：“對啊，安遠縣衛校不是邀請你去當老師嗎？正好去給國家培養醫護人才。”

    文馨又道：“可我站不起來，沒有辦法在黑板上寫字，沒有辦法站起來給學生示范輸液扎針等護理技術。”

    秦漫琳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這些都是小問題，不能在黑板上寫字，就拿塊小木板做成黑板，在小黑板上寫字，而輸液扎針又不是非站著不可。”

    接著文馨又提了幾個問題，秦漫琳都能一一答復，文馨看她從容的樣子，心門漸漸打開，沙啞著聲音說道：“我有點渴，還有點餓。”

    秦漫琳趕緊倒水喂她，接著又道：“林部長，我去做飯，您能帶我去廚房嗎？”

    林部長見妻子終于敞開了心門，也是高興不已，對著秦漫琳直點頭。

    而姜平山和張金花見秦漫琳三言兩語就把文馨給說通了，也是高興不已，只要這丫頭做活兒不是很拉胯，這事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秦漫琳做飯自然沒有問題，不過她考慮到文馨好多天沒正常吃飯，胃腸脆弱，只是給她蒸了一碗雞蛋羹。

    雞蛋羹她做的嫩，文馨直接吃了一碗，看得林部長欣慰不已，妻子的精氣神回來了。

    接著秦漫琳直接抱起了文馨，帶她去洗澡間洗了個澡，還幫她按摩理發，一通忙活下來，文馨簡直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林部長見狀直接定下了秦漫琳，讓她盡快來上班，就是工資還給她長了兩塊，成了二十塊錢。

    終于把進城的事兒搞定了，秦漫琳雀躍不已，文馨是護士長，她可以大膽地設想下，她說不得可以通過她，走進醫院，實現當醫生的夢想。

    第13章 林云

    ◎這個顧連長會是她認識的顧連長嗎？◎

    “謝謝張阿姨，要不是您，我也沒有這個進城的機會。”

    離開的時候，秦漫琳朝著張金花道謝，禮多人不怪，以后她來了部隊的家屬院，和張金花打交道的機會多著呢，多說兩句好話，處好人際關系，她的路也能走得順暢些。

    是人都喜歡聽好話，張金花聞言笑開了花，“謝啥，我不過提了一嘴，是你自己爭氣。”

    她這次的事可是得了兩處人情呢，林部長家和秦漫琳，林部長的能耐就不說了，就沖秦漫琳三言兩語就打開了文馨的心結，見了林部長絲毫不慫，這人只要肯吃苦，一準有出息，得她的人情也不賴呢。

    所以張金花高興得很呢，她打算回去跟自己男人好好炫耀炫耀，省得他整天嫌棄她管閑事。

    “平山哥，這是變蛋和松花蛋的配方，你們回去照著做，有什么問題再找我。”

    秦漫琳在快到大隊的時候，直接遞給了姜平山兩張紙。

    姜平山拿過來看了看，見上面的配方都是簡單易得的東西，再想想供銷社賣的變蛋和松花蛋都不便宜，不由問道：“配方這么簡單？”

    秦漫琳微微一笑，“當然，我還能騙你們不成。”

    姜平山趕緊道：“當然不會。”

    他現在可不敢小看這丫頭了，剛才在林部長跟前，他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嚇得話都不敢多說一句，這丫頭卻能侃侃而談，當著林部長的面還敢罵他愛人，膽子不是一般得大。

    而且這丫頭能在秦二河和岳翠香的眼皮子底下，不聲不響地學會這么多手藝，可見能忍，還會偽裝，這丫頭將來的前程一準差不了，現在他可不敢像以前那么看輕她了。

    秦漫琳也察覺到了姜平山的態度變化，眼神一閃道：“反正還是那句話，以后有問題，盡管去找我。”

    姜平山笑了笑，“我相信一定不會有問題。”

    這話有交好的意味在，秦漫琳接著也跟著笑了，“謝謝平山哥信任。”

    接著她又特別囑咐了一件事，“平山哥，我工資是二十塊錢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跟別人說？”

    姜平山知道她在顧忌秦二河和岳翠香，一口答應了，“放心，就是我家里人我也不說。”

    秦漫琳眉眼一彎，“謝謝平山哥。”

    其實她不僅要顧忌極品爹娘，還要顧忌大隊里的紅眼病，20塊的工資可不低，就姜平山的工資也就才二十三塊，而大隊的壯勞力一年的工分一年也就五六十塊錢，所以為了這份工資，說不得還真會有人給她搞壞。

    “成了沒？”

    回到秦二河家，岳翠香一見到她就迫不及待地問。

    秦漫琳點了點頭，“成了，明天就開始上班，爹、娘，咱們得去找大隊長開介紹信，明兒一早我就得進城。”

    秦二河這次積極了，站起身，背著手就往門口走：“我陪你去開介紹信。”

    秦漫琳眼神一閃，他這是去大隊長炫耀去呢，他一直是大隊長嘴里的不成器代表，好容易有件長臉的事，可不就得去炫耀炫耀。

    可惜無論大隊長和張菊都不鳥他，他們的大兒子秦愛華，現在部隊可是做到了副營長呢，哪里會羨慕秦漫琳這么一個隨時都能被開除的保姆，更別提張秀禾替她大姐截胡保姆工作沒成，哪里會給秦二河好臉色，不過好在開介紹信的時候，倒是沒有故意刁難。

    “大丫，去了城里好好干，別給咱們石橋大隊丟臉。”

    秦德昌把介紹信遞給秦漫琳時，不忘囑咐她。

    秦漫琳乖巧道：“我保證好好干。”

    “爹，我想去德宏伯伯家問問偏癱病人咋伺候？”

    出了大隊部，秦漫琳不想回家，便找了個理由躲出去。

    秦二河沒有炫耀成，心里不痛快，聞言，便不耐煩地揮手，“趕緊去。”

    秦漫琳腳步輕快地來到秦德宏家，誰知道他不在家，去其他的大隊出診了，雖然每個大隊都有赤腳醫生，但論醫術，大家還是首推秦德宏。

    秦漫琳很失望，她還想跟秦德宏多學一點中醫方面照顧偏癱病人的技術呢，唉，她從來不是運氣的寵兒，別的穿越女主都是錦鯉附體，不是遇到寶貝，就是有貴人相助，只有她無論做啥事都阻力重重。

    但也不能白來，關系還是要維護的，于是便提議道：“伯娘，我把染布的注意事項，再給您說說吧。”

    張菊笑了，“那感情好！”

    在秦德宏家呆了會兒，沒等到人，她便回去了，回到秦二河家，秦二河他們早就已經睡了，她沒有驚動人，直接從廚房拿來火柴，點了一根小木頭，就著微弱的光亮，收拾了兩件換洗的衣裳，盡管都是補丁摞補丁，但總能蔽體。

    “記得要討人家大干部的歡心，你大哥和二哥的工作可就靠你了。”

    第二天早上，岳翠香在飯桌上，再次提醒秦漫琳別忘記了幫她倆好大兒謀好處。

    秦漫琳再次乖巧點頭，“我會努力的，而且也會把工資一分不少地全拿回來。”

    才怪。

    秦二河滿意她的態度，又覺得她出息了，不能向以前那樣呼來喝去，便難得地對她施舍了一點關心，“你也要關心你自己，部隊上單身軍官多，也讓那個大干部給你找個軍官當對象。”

    秦漫琳低著頭故意裝作害羞地“嗯”了一聲，岳翠香和她倆好大兒均鄙視地看了眼秦漫琳，就她這丑樣子，他們農村人都不想娶，軍官除非眼瞎了，才會娶她回去鎮宅。

    秦漫琳狂翻白眼，真想告訴他們，趁早別做白日夢了，等她離開石橋大隊，她發誓他們不會想再看到她的。

    忍著惡心吃了早飯，拿了昨晚收拾好的小包袱，帶著秦二河一家的白日夢，她在村口坐上了姜平山的自行車。

    其實她想要坐公交車的，可是秦二河摳門不給路費，她雖然有七十來塊的巨款，但不能暴露啊，只能再麻煩姜平山了。

    就這還想讓她給家里謀福利，她呸！

    “平山哥，你們昨晚做變蛋和松花蛋了嗎？”

    在路上，秦漫琳便做起了售后服務。

    姜平山點頭，“各自做了五個。”

    也就是他們家，普通人家吃雞蛋都難，更別提，拿雞蛋和鴨蛋做實驗了。

    秦漫琳再次說道：“那記得有問題就找我。”

    姜平山見她這么有誠意，便囑咐了一些城里人的注意事項，“城里人都愛干凈，早晚都要刷牙……”

    秦漫琳一一點頭，感激道：“謝謝平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