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芙蕖 第1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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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南王要的是他的態度, 而他又是聰明善斷的腦子,怎會不懂應該怎么做。 不過是裝個態度給父王,衛祁光做得很到位。 他恢復自由之后, 暗地聯系了不少舊友, 撿了些能告知的王府事務告訴了他們, 并請舊友們時刻待命。 最差的結果就是最后他與廣南王父子反目,他不介意現在就開始做準備。 同為衛姓, 但他想走截然不同的道路。 只不過, 還有一個他不愿面對、卻不得不給出一個交代的人—— 東酈的小公主。 …… 衛祁光坐在茶樓,看著瓷盞里漂浮的茶葉, 組織著是待會的措辭。 然而在看到公主殿下如約前赴、恍若無事發生一般笑著跟他打招呼的剎那。 衛祁光忽然覺得,所有事先準備的臺詞都沒了用處。 “公主……” 衛祁光先是說了幾句得體的場面話,說著說著發現這些話在此刻顯得格外蒼白, 輕輕自嘲道: “算了, 想來公主也不缺衛某這幾句體面話,衛某如今的處境公主也看到了, 索性就直問了。公主,您與衛氏一直有舊仇, 對么?” 他父王想要的, 他也是最近午夜夢回驚醒之時才看明白。 父王不會無緣無故地派人把公主推下宮墻。 公主做的那些事情也有跡可循。 他再細細打量公主的長相,心里便隱約浮起一個驚人又可能性很高的猜測。 那場沉寂已久的叛國之案。 東酈無人敢提的禁忌。 國師大人向來忠心耿耿,叛國極有可能是遭人陷害。 假如他的猜測是真的,那他們衛氏當真欠公主良多。 楚寧王府與衛家的舊恨尚且能用黨派之爭來解釋,成王敗寇,冤仇積累, 輸贏自負。 可是小公主……她自始至終都最無辜。 偏偏她的悲慘遭遇, 都是他父親帶給她的。 鹿白把手中熱茶放下, 看著衛祁光俊朗卻頹然的面孔,淡淡道: “衛世子說笑了。我是父皇的女兒,是東酈的公主,何來與衛家的仇恨?硬要說仇,那也是我與廣南王和西戎的仇恨。衛世子聰明絕頂,怎會想不清楚這一點?” “公主殿下……” 衛祁光眸里閃過幾分光亮,但很快黯淡下去,手指捏緊杯盞,苦笑著還想說什么。 “衛韶。” 鹿白頓了頓,認真地看著他道:“我可以這么喊你吧,衛韶?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頻頻來找我道歉的原因我也明白。但不管我是誰,不管我與你父王發生過什么,我都是寧蕖公主,你也都是衛韶。世人皆道,衛世子風光霽月,清傲如竹,頗有幾分先太子殿下的風采,你無需因為其他人選擇的歧路背負責任。” 她看了看衛祁光清雅矜貴的臉,說道: “我認識的你一直都是乞巧節當晚救我免于落水的你。燈火闌珊,松衣落拓,這般光風霽月的世家公子著實有一瞬間驚艷了我。你不是其他的亂七八糟的人,以后也不會是。” 衛祁光一怔:“你不討厭我們衛家?” “我討厭衛家。”鹿白道,“但我不討厭你。” 衛祁光唇邊露出幾分淡笑:“多謝你,我總算少了些輾轉難眠的愧疚。” “不必謝。”鹿白停頓一瞬,用溫軟的眼眸直視他,輕道:“不過,我們以后還是少見面比較好,你覺得呢?” 衛祁光看著她平淡溫和的面容,忽然有些心慌,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公主,我……” 鹿白很輕卻堅定地掙開他的手,站起身道: “衛世子,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本公主就告辭了。” 方才她是作為淺交友人來說這番話。 現在她是公主身份,不宜再多留。 衛祁光定定地看著她,眸里方才流淌的星點漸漸淡下,卻沒有散去,而是隱匿在更深的晦澀落寞之處。 他咽下喉口的苦澀,緩緩將手放下,揚起一抹微笑,目送著她,低聲: “殿下慢走。” - 衛祁光離開之后,鹿白也不再停留,離開了三樓雅間。 走到大堂,鹿白正想著心事,忽覺一道微冷的視線從頭頂傳來。 她抬頭,意外地看到角落桌幾坐著一個數日都沒出現的人—— 景殃。 他懶懶靠著椅背,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著她,俊美的臉上沒什么表情。 鹿白腳步一頓,莫名有點心虛,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 衛祁光是從側門走的,應該沒碰見他才是…… 不對,她為什么要心虛啊!她又沒做什么偷雞摸狗的事! 鹿白正打算忽略他直接離開,景殃忽然喊住她,淡漠道: “看見我了不知道打個招呼?” 此時正是晚膳時間,大堂賓客頗多,聽見動靜都有意無意地看過來。 鹿白硬著頭皮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腕往樓上在,景殃力氣有些大,她拉不動,暗暗咬牙使了點力氣,幾乎是拖拽著他上樓進入天字一號房,砰的一聲關上門。 鹿白喘口氣,不解地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景殃: “你這是來干什么?找我嗎?我馬上就回公主府了,你不必親自跑一……” “行了。” 景殃冷冷打斷她:“我去公主府尋你商議要事,結果護衛告訴我你不在,我看到你在茶樓跟衛祁光相談甚歡,實在不忍心打擾。” “你這是怎么了?”鹿白皺了皺眉,“有人得罪你?廣南王又做什么了?” 景殃未答,語氣冷淡道: “你這兩日不來王府尋我,就是一直跟衛祁光待在一起?” “我沒有啊。” 鹿白愈發莫名其妙:“我一直在忙正事啊。研究叛國文書,處理府里內務,去皇兄、小七和父皇住那里做客,還有打聽樞密院長官謝大人的情報。我最近很忙。” “原來我身為你的盟友,居然算不得你的正事。” 景殃嗤笑一聲,語氣帶著十足譏嘲之意:“我們公主殿下如此繁忙,都不忘跟衛韶單獨開雅間密會談話,本王當真不知你們的關系這么好。” 他寫好的謝家情報,只等著她過來就送給她,如今看起來還怪可笑。 連“本王”都用上,看來確實生氣了。 鹿白有些無奈但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被他的火氣弄有理說不出: “景殃,你突然發什么脾氣!衛祁光本就是來找我攤牌的,他對我愧疚我總不能晾著他,最近他更是心中有魔障,我跟他說開了對誰都有好處……” “那我呢。” 景殃直勾勾盯著她,眸色晦暗難辨:“你一直不主動來楚寧王府,我來討個原因總不過分吧。” 鹿白驀地啞聲。 她……她不去楚寧王府,是因為她對他有感情,所以想要減少見面。 但是,這種見不得光的理由,她怎么能跟他講清楚! 景殃看了她半晌,見她遲遲不言,喉嚨逸出幾聲輕嘲,帶著冷意道: “你離他遠點。” 鹿白抿了抿唇:“我自有分寸。” 她不愿再承受景殃直白的目光,小聲說了句告辭,抬腳欲要離開。 景殃有些惱怒,猛地扣住她的兩只手腕,抓在一起將她摁在木門上,力氣大得驚人。 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腕舉過頭頂,身子堵住她逃避的路徑,封鎖住她周圍方寸的空間,眸里盡是幽色: “走什么?聊完了嗎?你回答我了嗎!” 鹿白驟然被他逼近,周身全是他的冷檀氣息,心跳一慌,開始劇烈掙扎: “你放開我!景殃!景無晏!你突然發什么瘋!” 景殃掌心力氣收緊,膝蓋反壓住她亂蹬的雙腿將她禁錮在門上,眸光鎖著她: “掙扎什么?躲我的不是你?不理人的不是你?是誰以前喜歡扯我衣袖天天動手動腳的?啊,長大了就翻臉是嗎?公主殿下,您那時候黏著我的勁頭現在都哪去了?” 鹿白臉上一陣促熱,呼吸劇烈起伏,撇開頭道: “當初我才十四歲!我年少無知!” 景殃冷笑掐著她下巴,將她的臉掰正: “好一個年少無知!” 鹿白被迫抬著臉頰,感覺羞憤而眼尾慢慢變紅,咬著唇,不愿發出一絲聲音。 但眼角淚意卻不自覺地暈出,在暖陽余暉下帶著迤邐的淚痕,透出幾分無助。 空氣驀地一靜。 景殃突然收回手,甩袖大步離開,身著錦袍的背影帶著生人勿近的冷漠孤峭,木門被撞在墻壁上發出砰的沉悶聲。 鹿白失神地滑下來,蹲在門前地板上,但直到遠去的腳步聲消失在廊道,他都沒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