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芙蕖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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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快去。”昭和帝眸光一轉,看到旁邊的鹿枕閑丟了一只鞋,擰眉道:“都去收拾收拾。” 太監把七皇子帶走更衣,一個侍女戰戰兢兢地站出來,引了一個方向道:“郡主,往這邊來。” 鹿白一聲不吭地跟過去。 景殃忽地又道:“郡主怎會落水?” 鹿白腳步一頓,感到他的眸光直直落在自己的后背上。 她心頭一梗,把胸腔涌上來的憋悶壓住,打落牙齒和血吞,悶聲道:“當時情況緊急,我自己腳滑了。” 她怕其他人會聯想到小七身上,又補充道:“跟他人沒關系。” 以防自己再待下去會心肌梗塞,鹿白大步往前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景殃挑了挑眉,注視著她離開的背影,凝眸思索著什么。 - 女子更衣的屋室在玉彌湖側邊的小樹林里。 鹿白站在門外,面對木門門閂,做了一個又一個深呼吸。 一股無名之火直往上竄,在她喉嚨口涌來涌去,又被她反復壓下。 忍住、忍住……此事跟景殃沒有關系…… 可惡!忍不住了! 她的發型! 她的裙子! 她的首飾! 她今天精心設計的一切! 都沒了!都化為泡影! 她真的要氣死了! 鹿白握了握拳,不知道自己是凍的還是氣的,站在原地直打哆嗦。 她冷靜了下,抬腳欲進,身后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鹿白一頓,側眸,熟悉的緋色衣袍出現在視野中。 景殃停在后方幾米之外,淺淺琥珀色的眸子劃過一抹深思。 鹿白搶在他開口之前道:“本郡主早已說過,落水是個意外。” 景殃突然問道:“那藥粉是怎么回事?” 鹿白話音頓住。 身前的男人面上毫無表情,一雙素來含情的眼睛沒了往日的調笑,反而帶著毫不掩飾的深冷之意,如有實質般壓在人的肌膚上。 語氣也不溫柔,像明晃晃的質問。 鹿白心頭升起微妙的不爽:“你的美人搞出來的事,你……” 她差點就要把“你自己沒點數么”說出口,想起自己一直表現成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憤怒硬生生止住,勉強找回理智,咽下了后半句話。 冷靜,不要沖動。 一點點卸下尖銳的外殼,鹿白眉眼低垂,沉默不語。 景殃沒什么反應,似乎還在等她的后半句話。 鹿白突然有點委屈。 沒等她忍住,鼻尖就冒出了酸意,她眨了下眼睛,大顆大顆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甚至,她一邊哽咽著,一邊還有點迷茫。 自己竟然哭了? 她睫毛顫了顫,又是一連串的淚水滾落下來。 景殃意外地愣了一下。 這眼淚一旦開了頭就變得難以控制。 鹿白低低哽咽一聲,抓緊衣擺,也不抹眼淚,任由它們一顆顆掉在地上。 景殃薄唇張了又闔,眸光晦暗不定。 鹿白身子冰涼,整個人開始發抖,浸了水的裙裾鈴鐺輕輕晃動,像是遭受了天大的欺負:“嗚嗚嗚嗚嗚……” 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在裝可憐,還是想借此釋放壓力。 這哭泣太突然,景殃著實沒預料到,一時拿不準是該哄哄還是該解釋,打算說點什么緩和一下小姑娘的委屈:“你……” 眼前的小姑娘哭聲擴大,打斷他的話頭。 他抿上嘴唇。 眼前的人一頭黑發因為浸了水,濕漉漉地披在肩上,透著讓人不忍心玷污的易碎與精美。 景殃思維忽然發散,莫名想起來,今天小姑娘穿了身很清麗別致的裙子,不久前還在他四周晃來晃去,身形玲瓏輕盈,整個場地都是她的鈴鐺發出的叮叮咚咚的脆響。 好像還有不少年輕公子偷偷去看她。 驀地,景殃低聲道:“別哭了。” 聞言,小女孩兒哭聲減收,探出帨巾的指尖微微顫著,眼眶還泛著紅,在白皙的面頰上格外明顯。 景殃垂眸注視著她:“姜尺素之事確實是我的過失。方才我沒看到你落水,不是故意只救七殿下。別哭了,去換衣服。” 鹿白眨了眨眼,怯生生地抬起頭,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 他的眸光沒有任何旖旎,平靜,也坦蕩。 但也……確實是在哄她。 良久后。 她嚅囁著,帶著嬌氣的鼻音應了聲:“好。” 景殃嘆息一聲,揉了揉額心。 郡主到底才豆蔻之齡,又是掌中盛寵,尊貴精美如漣漣明珠。雖然小心思頗多,也撒嬌愛鬧,但確實只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她應當一生天真爛漫,無憂無災。 “姜尺素做錯的事情,我會讓她承擔一切后果。” 景殃眸光暗閃,聲線低沉,帶著某種冷銳的鋒利: “楚寧王府定會給郡主一個交代。” - 鹿白換了一身新裙裳,擦干頭發,收拾妥貼后,跟著侍女回到宴會上。 鹿枕閑已經換了雙新鞋,一看到她就立刻迎上來,大大的眼睛蓄滿淚水,帶著哭腔說:“皇姐!我錯了皇姐……嗚嗚嗚皇姐沒有事吧?” “能有你什么錯?”鹿白心口軟了一片,捏了捏他的小臉說:“你做得很好,不許哭。” “好、好……謝謝皇姐沒有生小七的氣。”他抽抽噎噎地擦干眼淚,“那小七先行回去了,不來打擾皇姐了,皇姐要好好休息。” 他沒等鹿白說話,快步跑進人群,消失無影。 鹿白無奈地嘆了口氣。 沒一會,鹿明疏一行人就過來將她團團圍住。 鹿白無奈,把準備好的托辭解釋一遍,費了一番力氣才讓這群皇兄放心。 他們走后,元嘉又找了過來,鹿白費勁把她打發走,進入場內,才發現百花宴已經進行到了最熱鬧的階段。 平常見不到的風流才子、文臣雅士,全都聚集一堂,佳作頻出。 鹿白視線一轉,看到景殃坐在一個長桌旁邊,很自覺地坐在景殃的旁邊,裝作偶然路過的模樣。 甫一坐下,她就突然發現氣氛不太對勁。 景殃的臉色不太好看,毫無表情地盯著對面的老臣。 老古董大臣坐在對面,渾濁的眼珠落在景殃身上,沉沉地盯了他幾秒,突然咧嘴笑了一下,陰陽怪氣地說: “我們堂堂景九爺怎么如此沉默?您隨意帶花魁美人過來,仗著楚寧王府的權勢,那叫一個風光。但誰人不知,您這位置,高不成低不就的……喊您一聲九爺,您居然還當真了?” 他哼笑一聲,不再多言。但剩下的話,誰都能猜到。 在座的所有人面色具是一變。 景殃懶散的笑意緩緩消失,盯著那個大臣,寒聲道: “你再說一遍?” 鹿白鮮少見到他這副模樣,細細一想便品出了那老頭的言外之意。 那句“九爺”,既是尊稱,又是諷刺。 景殃作為楚寧王景氏一族僅剩的繼承人,執掌偌大的楚寧王府,手攬大權,被本該客客氣氣地喚一句“王爺”,坐擁千萬人的擁戴和尊敬。 但因為太肆意囂張,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沒能繼承爵位。 無人敢觸他霉頭,便不約而同地只喊他“九爺”。 聽著客氣。 卻也,實實在在是,跌份兒啊。 鹿白抬眸,毫不意外地捕捉到景殃眼底薄涼的笑意。 空氣愈發凝固,就在鹿白以為景殃要直接把這老臣給丟出去時,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從入口處沖進來,連滾帶爬地撲到地上,嘶啞地喊: “大事不好了!西市的長樂坊,有狗男狗女在光天化日之下私通!” 他的聲音太尖銳,所有人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看自己家眷還在不在,確認都在之后放下心來,然后開始面面相覷。 小太監幾欲開口,又顫抖著說不出話。 昭和帝忽然有所預感,冷聲道:“那個女人是誰?” 小太監身子一抖,額頭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