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喜歡你
夏日的空調房內,哪怕有加濕器依舊讓人覺得干燥。早晨被渴醒的元滿幾次想將腰間的手扯下來都失敗了,封疆反而將人摟得更緊了一些。 “我要喝水。”元滿聲音有些啞,抬手在腰間的手臂上拍了拍。 封疆貼在她身后又犯了會懶才放開她,起身去倒水。端著水回來時,元滿已經穿好衣服在洗漱了,封疆靠在水臺邊看她。 他赤裸著上半身,只穿了一條灰色的運動褲,平時一絲不茍的頭發此刻有些凌亂地搭著,他沒戴眼鏡,所以下意識有些瞇眼睛,看著總覺在琢磨些不好的事。 元滿將嘴里的泡沫吐掉,掬了一捧水洗臉,直到一切都處理完畢,封疆還靠在一邊看她。 “拜拜。”她丟下兩個字就出去收拾東西,昨天的衣服還有充電器被放進包里,她從床頭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才八點多,離上班時間還早。 封疆從浴室走出來,抱著手開口:“你去干嘛?” “上班。”元滿雖然覺得這個問題愚蠢,可還是好心地回答了他。 “請假。” 元滿頭都沒有回,對他的莫名其妙不予理會,挎著包就準備走出臥室。 封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眉頭擰起,不悅地重復:“請假。” “本身就是做兼職,暑期忙我還請假,哪有這種道理?”元滿試圖給他講道理。 “那就辭職。”封疆直言,對于元滿做兼職的事情他一直沒有表態,原本覺得讓她接觸社會多歷練也是好事,可是現在對于自己的時間被占用,他不是很高興。“九月份就入學了,暑期好好玩玩,帶你去海邊?” 元滿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封疆拉著自己手臂的手開口:“放開。” “辭職。”不是詢問,不是建議,甚至不是請求,這是兩個字的命令。 “你不覺得你很奇怪嗎?我工作得好好的,為什么要辭職?”元滿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伸手試圖將他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掰下來。 “奇怪的是你。”封疆垂眸打量著身前的元滿。“你為什么能做到一下床就變臉?” 這話實在難聽,元滿甚至不愿意抬頭看他,只是盯著墻壁回答:“如果您此刻可以放開我的手臂,我很愿意笑臉相待。” 封疆眸色一厲,扯著她的手臂將人拉到身前:“元滿?你把我當什么?” 他于她而言,就是廣場上的鴿子,就是許愿池里的錦鯉,興趣來了撒點面包屑,或許根本分不清他是哪一只。說得再難聽一些,就是免配送費上門的情趣用品,她用完連洗都懶得洗。 “你問題好多。”元滿不耐煩,她不明白封疆為什么總要問那么多,不管是床上還是床下她都討厭回答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 “你為什么不敢回答?在你心里,我們什么關系?”封疆掐著她的臉逼她抬頭直視自己。 元滿看了他一會,從口袋里拿出手機解鎖屏幕,點開封疆的聊天框不知道輸入了些什么。隨后封疆褲子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不解地拿出手機,點開后,他先是平靜地確認了元滿的名字,而后數了一下轉賬金額后面的零,數字三開頭,一共三個零。 三千塊。 甚至沒有他公司里的保安一個月賺得多。 封疆的視線轉回元滿臉上,他平靜地問:“這是昨晚的報酬還是總共的?” “昨晚的。您的銀行卡號請發給我,剩下的轉賬給您,微信限額轉不了那么多。”元滿回答得非常誠懇,這個價格不算低,應該是高于市場價平均價的。 “剩下的轉給我?”封疆將她的話重復了一遍,臉上的笑容變得不可捉摸。“你的意思是按照三千一晚的價格給我結算報酬是嗎?” 元滿點點頭,隨后補充:“會少嗎?我最多接受五千。” 原來他封疆一晚最多只值五千塊,他輕笑了一聲繼續問:“這是上床的價格,那一起吃飯有報酬嗎?” 元滿低眸思考了一會,回答:“當然,您可以把用餐的費用單一起發給我。” “吃一頓飯你可以給我多少錢?” “最多三千。” “那親你,抱你,陪你看書上課,這些你都可以給錢嗎?” “當然,買避孕套的賬單你也可以發給我。” “元滿,在你心里,我封疆值多少錢?”封疆的笑容漸漸斂了起來,他注視著元滿的臉,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緒。 可除了冷漠和思考,他看不到其他,元滿甚至不愿意看他的臉,眸子一直盯著他的胸口,將他當成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等她得出價格后,他們就徹底銀貨兩訖。 封疆的心口發澀,委屈的情緒從心口蔓延至舌根再直沖眼眶。 昨晚,封疆因為她騎馬偷懶的事兒逼她在上面騎他,做得太過,本身就腰疼的元滿撐不住,可又因為揪他頭發的事情跟他較勁,也不開口求饒撒嬌。于是封疆變著法地頂她,直到看到元滿的眼淚砸在他的胸口。 淚珠在他胸口暈開,與汗水融合,不過須臾就消失了,可他的心就像是被燙了一樣,跟隨著她哭泣的頻率一起顫抖。 事后封疆將人抱在懷里哄了很久,她趴在他身上熟睡,不著片縷,沒有任何隔閡,兩個人的胸口緊緊相貼,心跳的頻率在此刻共振。 安靜的夏夜,rou體承載欲望,靈魂吐露愛意,他握著她的手,在她掌心細細摩挲。 時年三十五歲的封疆開始思考自己今晚為什么失眠。 當欲望褪去,依舊想要親吻擁抱,依舊想要看見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封疆將失眠的問題剖開,找到了里面更深層的內核,這是愛嗎? 那愛究竟是什么? 科學研究表明,愛不過是化學物質的浮云,人終究是動物,受腦垂體所分泌的性激素所控制,被新鮮感和繁殖欲左右。多巴胺,內啡肽,苯乙胺,后葉催產素,這些冰冷的醫學術語將人類的愛變成了公式。 博爾赫斯的愛,是瘦弱的街道,是絕望的落日,是荒郊的月亮,是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人們總是從詩詞字句里,去選取自己對愛的理解和意義,肌膚之親,相濡以沫,耳鬢廝磨,可在看到那些詞匯的瞬間,心最終指向的都是同一個人。 “是你。” 元滿在聽見封疆莫名其妙的兩個字時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眼睛有些紅,濕漉漉的,透著瀲滟的水色。 “什么……” 元滿的話尚未說完,封疆就捧著她的臉開口:“我說,我喜歡你。” 元滿先是愣了一下,隨后脖子慢慢后傾,整個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她臉上拒絕的表情太過明顯,這讓主動表白的封疆有些丟面,他蹙眉道:“你不愿意?” “我有必須愿意的理由嗎?”元滿對他這個樣子很是納悶,喜歡她?喜歡跟她上床?還是喜歡聽她喊爸爸?難道被他喜歡就得感恩戴德嗎?“放開,我上班要遲到了。” 如果此刻是別的女人這樣說,封疆一定會認為這是欲拒還迎,可惜拒絕他的人是元滿,他知道她是認真的。 元滿是個物欲極低的人,因為從小在缺愛的環境下長大,所以她的身體長大了,心卻沒有,她對金錢,物質,名利權勢的欲望幾乎為零。這也是為什么在這么長時間的相處里,封疆不可抗地想要向她靠近,世俗中沉浮久了,拋去物質的浮華,名利的洶涌,人總是有那么一刻,會渴望一份單純直接的感情。 封疆這才意識到,他打開了她的腿,卻從沒打開過她的心,就像她永遠對他屏蔽的朋友圈一樣。 他被拒之門外。 “放開!”元滿又重復了一遍。 封疆松開了手,看著元滿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他就直接大步走出了房間。 轉賬的錢因為過期直接返還了,元滿看著返還信息有些糾結要不要主動找他要銀行卡號。一連幾天,都沒有動靜,元滿只能找到莫洵。 他們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元滿將手中的袋子交給他:“這是封疆的東西,還希望你幫我轉交一下。” 莫洵有些納悶,打開一看里面是兩只絲絨首飾盒,他抬眼看著元滿:“元小姐,這個是?” “是他的東西,你交給他就行。”元滿重復了一遍,又開口問。“你有封疆的銀行卡號嗎?” “啊!?”莫洵張著嘴巴有些驚訝。 元滿含糊地解釋:“我要給他打一筆錢,但是我不知道他卡號,你有么?” 莫洵被這個解釋嚇到磕絆:“您要給……要給……給老板打錢?” 發覺自己有點太激動了,莫洵調整了一下心情,委婉地開口:“我就是幫老板跑腿的,哪里會有老板的私人賬號。您可以直接找老板呀,我送您去公司?老板交代了,您可以直接進他辦公室的。” “不不不……”元滿連忙擺手,提議道。“要不你卡號給我,我把錢轉給你,你去見封疆的時候跟他說,再轉給他,這個可以嗎?” “元小姐……這個……”莫洵面露難色,低頭喝了口咖啡。“我要是收您的錢,工作可就保不住了,我弟弟meimei還得讀書呢。” 知道他為難,元滿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就幫我把這個東西轉交給封疆,行嗎?” 莫洵看了眼袋子,拿出了一只首飾盒,打開一看,里面是條藍寶石項鏈,一看就價值不菲,他心咯噔一下立馬蓋上了盒子,小心翼翼放了回去再把袋子還給元滿。 “元小姐,要不我送您去公司見一下老板?這么貴重的東西我怎么能經手呢?您還是親自交給老板比較合適。”莫洵不知道他們出了什么問題,但是如果自己敢擅自答應轉交,那他估計明天就得卷鋪蓋走人。 元滿眼神晦滯,囁嚅了幾下搖搖頭:“不用,不用,我再想想。” “您跟老板吵架了?”莫洵壓低聲音小聲詢問,看見元滿有些無措的表情,他趕緊開口。“元小姐,我們老板這人啊就是嘴硬心軟。您也知道這年后老板為著城西的項目忙得不可開交,幾個月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但是您考研那事兒,老板可是親自出面去請人吃飯啊,我還是第一次見我們老板拉下面子去求人的。很多事情他都是默默地做,嘴上不說,老板其實……是很在乎您的。” 莫洵說了一大堆后才仔細觀察元滿的表情,看她表情有些松動,他乘勝追擊:“我送您去公司吧?不過……這會老板應該不在,他今天中午有個飯局,您可以在公司等等。” 中午不在? 元滿心思活絡了起來,點頭道:“好,那麻煩你了。” —————————— 封老板三十五歲慘遭情感滑鐵盧,花了一晚上的時間認清自己心,老房子著火,第二天一早要名分被陰陽,表白還被拒。 封疆:我們什么關系? 滿滿:寶寶關系(可以叫寶寶,但是沒關系。) 封疆:我喜歡你。 滿滿:最多能接受五千,多了沒有。 封疆對別人:自信,從容,克制,有城府,運籌帷幄的上位者。 封疆對滿滿:我是鴿子,我是錦鯉,我是超市的試吃小點心,我是上門服務的免費鴨。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讓愛變得深刻,怎么去塑造滿滿,才能讓封疆不可救藥的愛變得合理。 可是今天我突然意識到,愛針對的從來不是條件,而是人。 真愛出現時,標準就成了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