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破局
九月。 天一直陰沉沉的,卿月坐在茶室的落地窗邊打盹,孕期缺氧嚴重,雙胞胎給身體帶來的負荷太大,她常覺困倦。 “月月?!?/br> 溫柔的女聲將她喚醒,卿月抬頭望去,顧姒顏站在她身邊,一身杏色長裙溫柔恬靜,溫熱的掌心貼在她的耳下:“等久了?看你睡得沉,我都走到你身邊了你還沒發現?!?/br> “沒,我也剛到?!鼻湓聯u搖頭,笑著示意她坐下?!霸路荽罅?,缺氧容易困。” 顧姒顏瞧著她的肚子:“有八個多月了吧?預產期什么時候呀?” 卿月點點頭,抬手給她倒茶:“這個我不太記得……來,嘗嘗這明前云霧?!?/br> 顧姒顏端著杯子,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卿月臉上,心理醫生的職業習慣,不放過對方任何一個表情。 “這么久不見,你都要當mama了?!鳖欐︻伱蛄丝诓?,茶香里透著若隱若現的梔子香氣,她深吸了一口氣,回憶起來?!拔矣浀?,我們上次見面還是你給我介紹客戶,就是你那個發小哥哥。” 封疆去年找她幫忙推薦一位心理醫生,最好是女醫生,說是要給一位朋友做心理咨詢。 現在的社會,心理疾病就跟手機一樣,每個人都有,只是不會拿出來給大家看罷了。卿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沒有多問,很熱心地將自己的學姐介紹給了封疆。 “嗯,他怎么樣?”卿月低眉,隨口問了問。 “他?封先生嗎?很自負的男人,一看就剛愎自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鳖欐︻伆欀碱^,煞有介事地回答。 卿月被她的回答逗樂了,看著顧姒顏彎彎的眉眼,她明白這是學姐有意想要讓氣氛輕松些。 看卿月笑了,顧姒顏也不再開玩笑,開口回答:“他當時找我是給他一個小女朋友做心理資訊,那小姑娘問題不小,只不過他似乎不大相信我,只見了一次?!?/br> 卿月思維有些遲緩,她半倚著扶手,來了興趣:“小女朋友?” “嗯?!鳖欐︻侟c點頭,雖然泄露客戶的信息是心理醫生的大忌,不過看在他們是發小的份上,就算被知道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她還是決定八卦一下?!昂芸蓯鄣男」媚铮覀冞€是一個學校的呢,臨床,和你同專業的,就是小好幾屆,名字很好聽,叫……” 叩門聲響起,打斷了顧姒顏的話。 一個端著茶點的服務生走了進來,坐在門邊沙發上看手機的佟澤睨了他一眼,是個男服務生。佟澤警覺地坐直了身子,低聲喊住:“等等。” 服務生腳步一頓,端著盤子沒有轉身。 佟澤站起身走到服務生面前,看了眼他盤子里的茶點,抬手就要接過托盤:“我來拿,你出去吧?!?/br> 男人沒想到佟澤會來這么一出,他表情有些僵硬:“先生,這種事兒我來就好,哪里需要麻煩您。” “我說給我,沒聽懂?”佟澤冷著臉,垂在身側的右手已經扶到了腰上。 卿月抬眸看了過來,淡淡開口:“佟澤,沒事的,人家也是工作,別太為難了?!?/br> 佟澤看著男人緊張到泛白的臉,明白他一定不是普通來送餐的服務生。 “小哥跟我出去吧,別打擾女士聊天了?!辟晌兆∷氖滞?,暗暗用力。卿月還在場,他不能直接動手,容易嚇著卿月。 服務生疼得汗都落了下來,在即將被拉出門的那一刻,他一個用力掙開束縛,對著前方大聲喊:“卿月!” 佟澤眼疾手快,一個猛撲將人雙手反剪扣押在地,屋外瞬間沖進了數十個保鏢,卿月眉頭緊蹙地看著他,一旁的顧姒顏拉著她的手隨時打算護在她身前。 “你是卿月,對吧?你是嗎?”男人的臉被按在地上,手腕的疼痛讓他聲音發顫?!澳闶切M的老師對嗎?!元滿她……” 佟澤一拳將男人打得蔫了氣,阻止他繼續胡言亂語下去。他扯著男人站起身朝身旁的手下吩咐:“太太在里面,你們什么人都敢往里放?!干什么吃的?趕緊把人清理出去!” 不等卿月反應,男人就被抬了出去。顧姒顏臉色一變,無意識地重復:“元滿?” 佟澤快步上前,剛剛還冷戾的臉此刻已經春風滿面:“顧醫生,這天色不好,估計馬上要下大雨。這兒又不適合再待了,不如您和我們太太下次再約時間見面?” 明顯是在趕她走了,顧姒顏心里明了,看了眼還在發愣的卿月,捏了捏她的手:“那月月,我就先走了,我們改天再約。” 佟澤臉上掛著笑,背上早就被冷汗浸透了,看著顧姒顏往外走,他的心才一點點落回肚子里。 “學姐?!?/br> 一直沒有開口的卿月突然喊道,她扶著腰緩緩站起身:“你認識元滿?” 顧姒顏遲疑地望向一邊的佟澤,不知道是否應該回答。 “學姐,小滿是我的學生。”卿月越過佟澤,走到顧姒顏身前。“你也認識小滿?是嗎?” 顧姒顏低眸,躊躇半晌,最終點點頭。 佟澤走到卿月身邊扶住她,小聲開口:“太太,今天出來也久了,要不先回去?先生剛剛還來電話問您……” “你閉嘴?!鼻湓吕渎暲涞卮驍?。 “學姐?!彼粗欐︻佊行殡y的臉,一字一句地開口?!澳阍趺凑J識小滿的。” 見顧姒顏抿唇不語,卿月心里瞬間涌出了一個荒謬至極的念頭。 “你剛剛說的,封疆那個跟我同校同專業的小女朋友,就是小滿,對嗎?” 佟澤的阻撓,顧姒顏的猶豫,這些明明完全不相干的信息摻雜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卿月難以相信的事實。她已經猜到了,佟澤再怎么干擾都是做無用功,顧姒顏點頭。 “謝謝你,學姐?!鼻湓鲁聊肷危冻鲂θ荩坪醪]有受很大的影響?!拔覀兏奶旒s時間吃早茶?!?/br> 看著顧姒顏的背影消失,佟澤的心都涼了,他扶著卿月,低頭不敢開口。 “封疆呢?”卿月語氣平靜。 “這……這我也不清楚,我打個電話知會先生一聲吧,等先生來……” “帶我去找封疆?!鼻湓轮苯哟驍啵_就往外走。 佟澤慌了神,一邊掏手機一邊勸阻卿月:“太太,您別沖動,我們等先生來再……” “佟澤。”卿月定住腳步,語氣很溫和,態度卻不容拒絕?!耙矗悻F在帶我去找封疆。要么,我自己開車去?!?/br> 卿月說到做到,佟澤明白,別說此刻是他,就是晏沉在場也阻止不了卿月。 烏壓壓的天空滿是翻滾的云團,潮濕的水汽讓人心口發悶,風將其裹挾,氤氳成了滿天的雨霧。 屋外天色暗沉,電閃雷鳴,而別墅大廳則是燈火通明。 剛將人抓回來的封疆幾夜未眠,困倦地靠在沙發上闔眸凝神。 大廳里濃重的血腥氣混雜著元滿的哭聲,讓他有些心煩意亂,他撐著額頭,抬起眼皮看去。 元滿趴在地上,一邊揉著男人滿是血跡的臉,一邊哭著說:“不要睡,笑笑,求你不要睡……你看著我,看著我……” 失血讓蕭咲的意識愈來愈模糊,耳邊是元滿斷斷續續的哭喊聲,他不敢睡,他不敢昏過去,他害怕這次分開又是幾百個日夜。他想開口讓元滿不要擔心,不要哭,可努力了幾次都無法張開嘴巴。 他們的車還未出城區就被攔下,蕭咲在反抗間被推倒在了地上,頭被石塊磕破,血流不止。 “滿滿,過來。” 封疆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元滿條件反射地打直了身子。 見她沒有動作,封疆重復:“過來,寶貝兒?!?/br> 習慣的養成是叁個月到半年,他花了五個月的時間,親自教會元滿如何對他主動。 不需要第叁遍,元滿就已經踉踉蹌蹌來到了他身邊,她緊緊揪著他的西褲:“封疆,讓他去醫院,他需要止血……封疆……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封疆臉色淡漠,看著元滿將滿手的血蹭在自己的褲子上,他沒有說話。 “求求你……封疆,送他去醫院,求求你了……”元滿哭得氣息都弱了,她一遍遍懇求。“讓他去醫院……” “這是你第幾次為了他求我?”封疆疲憊地看著元滿哭花的臉,心中隱隱作痛?!盀榱怂阍敢鈹荡蔚拖骂^來求我?!?/br> “滿滿,你知不知道……”封疆支起手臂扶額輕嘆,他看著躺在地上的蕭咲,聲音如同冬日的冽風?!澳氵@樣做,只會讓我覺得他更該死。” 元滿喉頭一哽,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能伏在他腿邊搖頭,嘴唇囁嚅著看著他。 “我給過他機會。” 封疆低眸將視線落回元滿臉上,她臉頰上有不少已經干涸變深的血跡,睫羽發顫,鼻翼翕動,那雙清透的眸子此刻就像是一面破碎的鏡子。 他從那面鏡子里看到了自己被映射的冷漠,和難以忍耐的委屈與嫉妒。 在這種對立的局面下,作為上位者的封疆會產生弱勢情緒是很匪夷所思的情況。可他實在無法控制,委屈的酸澀感打亂了他的呼吸節律。 “他如果拿著錢離你遠遠的,我根本不會對他怎么樣?!?/br> “可他竟然還敢回來,而且……他還想要拐跑你。” 封疆的眉頭微蹙,語氣里是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醋意:“你居然跟他走……” 想到監控里元滿哭著沖進蕭咲懷里的場景,封疆就像被人在心口猛踹了一腳似的,每次呼吸起伏都讓他痛得發顫。 “你讓我……” 很難過。 封疆的手懸在她的頰邊,他想要揉揉她的臉,揩去她臉上的淚痕與血跡,將她從地上抱到懷里,低聲哄她不哭,再誘她說些明知道是違心的情話。 她說。 他聽。 可最終,封疆的手卻沒有落下,他的語氣生硬冷淡,就像是面對一個屢次犯錯,即將被開除的下屬。 “很失望?!?/br> “你讓我很失望,元滿?!?/br> 封疆冷著臉,看著元滿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似的依偎在他腿邊,心在情緒掙扎中一次又一次地軟了下來。 “我不跑,封疆,我不會跑……”元滿緊緊攥著他的褲子,聲音因為害怕而發尖?!八退メt院,求你了……我以后都不會跑的,我會聽話……” “你還想騙我?!狈饨負u了搖頭。“只要他還在,你就會找各種機會離開我。所以,我不會留他了?!?/br> 元滿遍體生寒,恐懼使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她張著嘴幾次試圖說些什么,可嗓子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攥住了一般,發不出一點聲音。 突然,大廳外傳來莫洵的聲音。 “先生!” 莫洵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神色慌張,幾乎是小跑著來到了封疆身邊,他不敢去看跪坐在地上,哭得滿臉眼淚的元滿。 “先生!” 封疆冷眼睨他:“說?!?/br> 莫洵彎腰低聲道:“卿小姐來了?!?/br> 封疆瞳孔一怔,又迅速恢復了平靜,他站起身,一邊將地上的元滿拉起準備往樓上走,一邊囑咐:“攔著她,別讓她進來,通知晏沉……” “封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