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灼身上的通話器突然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眼，對季聽道：“是白伽。”

    “那快接，聽聽他說什么。”季聽又轉頭看向主控屏：“我都不知道我們為什么突然會出現在這機甲里，還在這片海上飛，是在執行什么任務嗎？”

    戚灼按下通話鍵，白伽沒有起伏的聲音和嬰兒的嚎哭聲一起從里面傳了出來。

    “第一、你們說出去執行巡邏任務，季太太今天也有事，所以讓我幫著看會兒飯團。但我剛才碰到了陳中尉，他說這幾天都沒有什么任務，你倆還在隊里說過要找個小島過上一天二人世界。第二、我本來也不想打擾你們，可飯團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好好的，突然就開始哭，怎么都哄不好。我抱著他出門逛，還給他讀了十分鐘專業書籍，但你們聽……”

    通話器傳出狗蛋的洪亮哭聲。

    “你們還是快回來吧。”

    戚灼和季聽對視一眼，立即就調轉戰斗艦方向，順著主控屏上的來時路線往回飛去。

    “你們半個小時能不能——”

    “二十分鐘就能到！”因為激動，季聽聲音都有些變調。他聽著狗蛋的哭聲，眼睛也泛起了熱意，哽咽著喚了聲：“白伽。”

    “在。”

    “愛你。”

    白伽沉默了幾秒，板正地回道：“我現在沒有心情給你回應。”

    戚灼駕駛著戰斗艦全速飛行，季聽的激動慢慢平息，臉上又浮起隱憂：“這是我們的狗蛋嗎？還是土著飯團？”

    戚灼明白他的意思，只手握cao縱器，目光平視前方：“小季聽既然將我們送到這里，那這就是我們的時空。而白伽直接找到我們，也正證明這個時空里再沒有別的戚灼和季聽，那么飯團也就只有那一個飯團。”

    “萬一……”

    “就算是土著飯團，但沒有別的戚灼和季聽，只有我倆，那他也是我們的飯團。”

    季聽：“……好像是這個道理。”

    在經歷這一切變故之前，兩人在水佢星基地已經生活了兩年，對這的地形路線已經很熟悉。但當他們飛至快接近基地時，戚灼還是察覺到了不同。

    “基地為什么沒有開隱身防護罩？就這樣暴露在外，上空隨便經過一架巡邏艦都可以發現。”

    季聽歸心似箭，只道：“可能一時疏忽吧，等會兒就好了。”

    但隨著越接近基地，那種怪異感就越來越強烈。水佢星基地建在一座島嶼上，遠遠看著，基地面積就比之前擴張了足有一倍。左邊正在修建一些大型廠房，右邊則在開辟新的種植園，基地低空飛行著運送物資的機甲。

    海邊亂石堆里出現了一群少年，他們拿著鐵叉在叉魚，有兩名還在潛水，都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和驚呼。而基地前的平坦地面上，還有些老人在散步，或放松地坐在一塊大石上說說笑笑。

    這種自在悠閑地在基地外活動，并毫不在乎會被螅人發現的狀態，戚灼只在螅人入侵前見過。

    戰斗艦飛入基地，降落在停艦坪上，兩人直接奔向了宿舍樓，遠遠便看見白伽抱著個嬰兒在陽臺上來回轉悠。

    “狗蛋！”戚中校邊跑邊一聲大喝。

    嬰兒便立即轉頭看了過來。

    季聽驚喜出聲：“他知道狗蛋是他的名字，是他！是我們的那個狗蛋！”

    兩人飛快地上了樓梯，狗蛋已經沒哭了，但現在又癟起了嘴，眼淚汪汪地沖季聽伸出了胳膊。

    季聽沖上去，將他接過來抱在懷里，卻只盯著他的臉看，又看他身上的連體服，辨認出是他之前穿的那一件。

    “蛋蛋。”戚中校湊到旁邊。

    狗蛋看了他一眼，又漠然地轉開視線。

    戚中校眼睛頓時紅了，情緒也有些壓制不住的激動：“沒錯，愛理不理的，就是他。”

    白伽推了推眼鏡：“他醒來后就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人，找不著就開始哼哼，哭了一小會兒又接著哼哼……看吧，就是現在這樣。你們不是都在這兒嗎？他還在找誰？”

    狗蛋坐在季聽臂彎里四處看，嘴里依舊要哭不哭地哼哼著。季聽在他頭頂親了親，柔聲道：“他在找他的小mama和小爸爸。”

    白伽有些不高興：“你們倆怎么回事？什么小mama和小爸爸？還給飯團取那么難聽的稱呼，狗蛋！狗蛋！我當初可是叫他米球都不行。”

    季聽展顏一笑：“這話說來就長了，要不——”

    “別，我現在沒時間聽。”白伽打斷他，抬腕看了下時間：“我還有個實驗沒做完，現在正好趕去。等等，我去把飯團的物品給你拿出來。”

    “我自己拿吧。”

    但白伽已經跨進了屋，接著便疑惑地咦了一聲：“飯團的育嬰箱呢？還有放在桌上的奶瓶呢？只有奶粉在這兒。”

    季聽和戚灼都跟了進去，在這不足二十個平方的屋子里找了一圈，的確沒有看見育嬰箱和奶瓶。

    “奇怪了，怎么都沒見了？只有我剛才去物資點給他領的奶粉還在。”白伽百思不得其解，又俯下身往床底下看：“哦，還有他掉在床底的球。”

    白伽拿著一個鐵皮空球遞給狗蛋，狗蛋連忙雙手抱住。

    “我怎么不記得你們送他來的時候有這個鐵皮球呢？這是以前掉在我這兒的吧。”白伽苦苦思索。

    戚灼目光閃了閃：“你回憶一下，最后一次見到育嬰箱是什么時候？”

    白伽雙眼放空，幾秒后回道：“半個小時前我還給飯團喂過奶，那約莫半個小時前見過。”

    戚灼和季聽對視一眼，季聽道：“不用找了，那些東西應該留在別的時空，沒有和這兒對接上。等會兒我們就去物資部領取新奶瓶，只是育嬰箱要重新做一個了。”

    “什么？”

    “這事說來話長，要不——”

    “那你不用說了，我要去做實驗，做完實驗后要去海邊釣魚，到時候你再給我講。”

    白伽在兩人的注視下匆匆走出屋子，走向了樓梯。季聽看向戚灼：“你有沒有覺得基地的情況和幾個月前不同了？”

    “很覺得。”戚灼摩挲著自己的下巴。

    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響起，白伽又折返站在了門口。

    “季聽，哥哥，飯團。我覺得你們三人都很不對勁，既然說來話長，那我先不做實驗了，我們去海邊，一邊釣魚一邊細說。”

    一個小時后。

    季聽抱著狗蛋一動不動地看著水面，眼里還泛著未褪去的紅。

    “所以，這一切都是小季聽做的？原本我們的水佢星基地會被摧毀，但我們現在還好好的……這些都是他做的。”白伽呆呆地看著水面上的浮標。

    “是的，是他。”戚灼坐在季聽身旁，抬頭看著明媚天空，又看向遠處的蔚藍海面，神情有些動容：“是他讓螅人在幾個月前突然消失，給了我們這個安全無虞的時空。”

    “也是他讓那些原本會在以后的戰役里犧牲的人會活下去，比如陳叔、秦梓霖、周肯等等。”季聽垂下頭，神情有些黯然：“只是那些已經去世的人沒有等到這一刻。”

    戚灼知道他又想起了季云，便伸手攬住他的肩，輕聲道：“但你要相信，小季聽給了我們時空，也必定會給季云時空，他會在另外的時空好好活著。”

    “嗯，我相信。”

    三人都沉默著，戚灼低下頭，卻看見狗蛋正將一塊鵝卵石往嘴里塞，便伸手那塊石頭捏住。

    狗蛋立即看向他，兩條眉毛豎起，嘴唇也在往里嘬，看樣子就要對著他噗噗噗。

    “行行行，自己啃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現在不敢惹你。”

    戚灼松開了手，但狗蛋卻將那塊石頭恨恨地扔在地上，又開始哼哼著四處張望。

    白伽問道：“他這樣要多久？就一直找他的小爸爸和小mama嗎？”

    “還要一段時間吧。他現在越來越大了，也就越來越不容易忘記自己的親人……我也不想讓他忘記。而且我現在更擔心的是小戚灼和小季聽，特別是小季聽，他該多難過啊…”季聽道。

    戚灼沉默地看著狗蛋，又接過他將他舉了起來。狗蛋啊啊叫了兩聲，在空中踢蹬著兩條粗短的胖腿，頭頂的一從柔軟發絲也在風中飄拂。

    “小孩，平平安安長大吧，你看看這天空，這海……這些都是你小爸爸送給你的最珍貴的禮物。”

    日光灑落海面，海鳥成群結隊地在空中飛翔，魚兒不時破水而出，不遠處捕魚的少年發出驚喜的笑聲。

    這個世界一切都在變好。

    第135章

    季聽又在光道上坐了會兒, 這才起身往前走。他小小的肩膀垮塌著，一步步走得很慢，但還是注意著身側兩旁的長畫卷, 將那些殘缺不全的部位填補上。

    身旁有幾張小屏一直跟著他，他看見了停泊在可莉星上的約瑟夫號, 還有戚少將、飯團和大周哥哥。

    他停下腳步站在小屏前，看著他們三人在屋內嬉鬧, 心情總算好了一些，也發現了被飯團叫做爸爸的人不是大周哥哥, 只是和他長得很像。

    但這令他感到輕松的場景沒持續多久, 戰斗又再次打響，畫面里全是激光炮, 晃得他眼花繚亂，而那名和大周哥哥長得很像的人坐在002號艦里, 滿臉是淚地對著通話器道：“忘掉我，好好照顧飯團……”

    季聽在那瞬間也覺得胸口一陣悶痛，難受得眼淚跟著涌了出來，接著便看見渾身傷痕的002號突然對著前方的一艘螅人戰斗艦撞了過去。

    “你飛錯方向了, 要撞上去了。”季聽發出一聲驚呼。

    眼見兩艘戰斗艦就要相撞，他伸出手指，飛快地將那艘螅人戰斗艦給一下抹掉。

    002號戰斗艦撞了個空, 往前飛出一段后才停下，季聽顧不上去管他，直接將胳膊當成了橡皮擦, 在那些正在和紅楓軍戰斗艦對戰的螅人戰斗艦上來回涂抹, 將整個場面清理了個干凈。

    “糟糕, 我的主控屏出問題了, 捕捉不到螅人戰斗艦的行蹤。”

    “我的也是，螅人戰斗艦突然從我的主控屏上消失了。”

    “我的炮火剛發出去，目標就丟失。”

    ……

    季聽將那張屏上所有的螅人都清理掉，又檢查了一遍其他地方，確定再沒有見著螅人后，便如同之前做過的那般，單獨摘出這張小屏，讓它微微凸出長畫卷的表面，并閃出瑩潤的柔光。

    他學著飯團扎了個馬步，微微喘氣地道：“飯團弟弟，戚少將叔叔，假大周哥哥，我用了泡泡浮力招，你們不要怕。”

    而此時支撐柱外的小屋內，戚灼伸出的手端著一杯果汁，還保持著往前遞出東西的姿勢。

    他看著茶幾對面的空椅，怔了好幾秒后才問道：“戚少將和飯團也走了嗎？”

    j點了下頭：“是的。”

    戚灼慢慢將果汁放回桌上，垂著頭一聲不吭，片刻后才問道：“是他們自己的時空？”

    “是的。”

    “那飯團的爸爸，那個季聽……他，他在嗎？”

    戚灼問完這句后便緊繃著身體，放在膝蓋上的手攥成了拳。在聽見j依舊回答出是的兩個字后，他這才向后靠在椅背上，抬頭看著天花板。

    戚灼一動不動地仰頭坐著，片刻后笑了一聲，又抬手悄悄擦了下眼角。

    一群紅楓軍戰斗艦穿破可莉星大氣層急速下降，在降落到某一高度時，隱身罩下方的約瑟夫號超級星艦便出現在視野里。

    艦群緊隨在001號主艦身后，看似編隊整齊，進退有序，但通話頻道內卻人聲沸騰，很多道聲音都在爭先恐后地搶著說話。

    “明明我正在和一架螅人戰斗艦對戰，怎么它就突然從我眼前消失了？”

    “不光是你那一架，我這邊的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