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音器里卻爆出好幾道笑聲：“哈哈哈哈哈。”

    季聽瞧著戚灼跳著腳罵頭頂戰(zhàn)斗艦里的士兵，又好氣又好笑，干脆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開始給短靴系鞋帶。

    他不緊不慢地系好鞋帶，掏出通話器戴上，聽見主頻道里也在吱吱嘎嘎地大笑。

    “抓住了，季艦長和戚少將果然是從山上跑下來的。”

    “哈哈哈哈，你們幾個當心了，戚少將會殺人滅口的。”

    “滅不完了，整個軍部都知道了。”

    ……

    戚灼一把抓過季聽的通話器，對著里面吼道：“我們合法夫夫，好不容易把兒子弄走一晚，就這么被你們攪黃了。整個軍部知道了又怎么樣？老子把你們整個軍部都滅了。”

    “哈哈哈哈……”兩架戰(zhàn)斗艦在狂笑聲中飛走，懸停在了約瑟夫星艦外的曠野里。

    約瑟夫星艦大門內又飛出了四架戰(zhàn)斗艦，行動隊長在通話器里下令：“小隊匯合完畢，準備出發(fā)。”

    聽到命令，所有的笑鬧聲戛然而止：“是！”

    “是！”

    而停留在山坡上的兩架戰(zhàn)斗艦倏地拔高，和著另外四架剛出艦的戰(zhàn)斗艦一起，沖向了茫茫太空。

    戚灼又在通話器里問道：“到底出了事？”

    行動隊長道：“沒什么大事，就是發(fā)現(xiàn)兩艘螅人的巡邏艦偷偷鉆出了躍遷點。其實一架戰(zhàn)斗艦就夠了，但是反正大家值崗沒事，多去幾架算是遛彎。”

    其他人又在七嘴八舌地笑：“戚少將，您和季艦長繼續(xù)忙吧。”

    “對，我們不打擾了。”

    “哈哈哈哈。”

    ……

    戚灼放下通話器，和坐在大石上的季聽對視著。

    “要不我們繼續(xù)去忙？”季聽笑著問。

    戚灼揉了把他的腦袋，也笑道：“走吧，我們去指揮所蹲著。”

    雖然只是兩艘螅人巡邏艦，但到底還是不太放心，兩人便散步似的下山，慢慢走向星艦。

    走在星艦入口處通道里，季聽和戚灼牽著手。雖然已經快三十了，但只要周圍沒有其他人，季聽在戚灼面前便依舊是那個愛撒嬌的小男孩，而不是冷靜果決的季艦長。

    他如同以往那般，邊走邊去踩戚灼的倒影：“躍遷點外沒有巡邏隊就是麻煩，收到信息再趕過去太慢。”

    “艦隊明天要去基地支援，所以巡邏隊也歸隊在做準備，今天難免會亂一點，明天就好了。”

    “嗯，只希望今晚能平平安安的度過。”

    戚灼將他攬進懷里：“明天你要帶領艦隊去基地，飯團肯定會想爸爸的。”

    季聽側頭看他：“只是飯團想嗎？”

    戚灼目光平視前方：“可能另外的人也會想。”

    季聽用頭撞了撞他：“另外的人是誰？”

    “是誰啊……”戚灼故意拖著聲音。

    季聽用頭頂著他的脖子，耍賴一樣地蹭動：“快說快說。”

    “飯團的媽。”戚灼回道。

    季聽笑了起來，見周圍沒有人，便在他側臉上親了下：“我很快就回來的。”

    “到了基地一定要注意安全。”戚灼摟住季聽肩膀的那只手緊了緊：“我不能跟著一起去，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莽莽撞撞地單獨行動。”

    “我都是飯團他爸了，你還當我是那個亂沖亂撞的小學員嗎？”季聽啞然失笑：“我可是戰(zhàn)斗經驗無比豐富的季艦長。”

    戚灼停下腳步，季聽也跟著停了下來。

    “怎么了？”

    戚灼沒有做聲，只抬手摩挲著他的臉頰，目光專注地看著他。

    季聽在他的掌心蹭了蹭，感受著那層薄繭的些微刺感，輕聲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莽撞，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剛走出通道，通話器里就傳出一道急促的聲音。

    “巡邏小隊請求支援，巡邏小隊請求支援，螅人通過躍遷點來了數(shù)艘戰(zhàn)斗艦，目測已經過來了十多艘，我們正在往紅維46°的地方逃……012被擊中，013去掩護……”

    不需要多言，兩人立即沖向了停艦坪，急促的警報聲也在星艦內拉響。

    一艘艘戰(zhàn)斗艦啟動，在地勤士兵的指引下飛出大門，沖向茫茫太空。季聽和他的副艦手駕駛著002號戰(zhàn)斗艦，聽著戚灼有條不紊的指揮聲。

    “一號編隊領隊，二號編隊殿后，三號四號編隊去往紅維46°接應，其他編隊去往躍遷點。”

    戰(zhàn)斗艦群在各自隊長的引領下形成了數(shù)個小隊，季聽是二號編隊的隊長，帶著小隊里的三艘戰(zhàn)斗艦跟在艦群最末。

    “季艦長，今天的戰(zhàn)斗會很艱巨嗎？”副艦手的聲音有些緊張。

    副艦手是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剛從軍隊里選拔出來，季聽便將他帶在身邊。

    “應該會很艱巨。”季聽雙手在儀表盤上cao作，語氣很是冷靜。

    副艦手側頭看了他一眼，目光里露出崇拜：“季艦長，他們說好多新人都是您帶出來的，今天在營房的時候，大家還在夸您沉著冷靜，發(fā)揮穩(wěn)定，天賦極高，還有——”

    “都可以的。”季聽打斷他的話：“只要多經歷幾次戰(zhàn)斗，平常自己也多琢磨學習，你們也都可以。”

    “是，是的。”副艦手看著全息屏上的茫茫太空，又忍不住問：“那您還是新人的時候，是怎么讓自己不害怕的呢？”

    “我害怕。”

    “什么？”

    “我一直都怕，每次出任務的時候都怕。”季聽說這話時便看了眼全息屏上的小綠點，那是戚灼駕駛的001號戰(zhàn)斗艦。

    副艦手有些不可思議：“原來您也會害怕？”

    “害怕是人的本能，沒有什么可羞于啟齒的。”通話器里突然傳出戚少將的聲音，副艦手唬了一跳：“我們開著全頻道通話的？”

    季聽微微一笑：“只是我和他的私人頻道。”

    戚灼的聲音繼續(xù)從通話器里傳出：“每個人在出戰(zhàn)時都會害怕，包括我。但有些事情你必須頂上，因為這是你的責任。想想你最想保護的人，讓他們成為你的信念和勇氣。”

    “我最想保護的人……”副艦手深深吸了口氣：“我meimei讓我今天出完任務早點回家，我mama剛去種植園找了點阬菜做辣醬。”

    季聽突然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嗎？這些年的戰(zhàn)斗里，我總是會在全息屏上看一眼001號。只要看到他，我就會平靜下來，不會再那么害怕。”

    “他就是你的信念嗎？”副艦長也跟著小聲。

    季聽點了點頭：“對。”

    艦群前方的001號艦艙里，戚灼突然咳嗽了兩聲，一旁的副艦手正要問他，卻看見他神情有些奇怪，嘴角還漾著一絲笑。

    戚灼的笑容在臉上一閃而逝，接著便按下了通話器：“巡邏隊，匯報你們的情況。”

    “現(xiàn)在安全，螅人沒有追擊我們，我們正掉頭返回和艦隊匯合。”

    戚灼道：“螅人應該是在躍遷點前集合，證明它們的戰(zhàn)斗艦不止十幾艘，后面還有在陸續(xù)通過的，所有人都做好打一場硬仗的準備。”

    “是！”

    艦群飛行了十來分鐘，遇上了掉頭的巡邏小隊，再往前飛出三分鐘后，躍遷點便出現(xiàn)在全息屏上，同時還有一團小紅點。

    “報告指揮官，對方已經過來了三十二艘戰(zhàn)斗艦！”

    戚灼一聲喝令：“全速前進，不能給它們繼續(xù)集合的時間！”

    三十秒后，對方艦群進入了射程。

    “開火！”

    001號率先發(fā)出激光炮，戰(zhàn)斗艦群便開始了攻擊。當雙方距離拉近后，機甲群也紛紛出艙，激光炮漫天飛縱。

    “一、二、三、四號編隊正面進攻，五、六編隊從兩翼進攻。”

    “四號編隊024號能量艙被擊中。”

    “四號編隊023和022號進行掩護。”

    “024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副艦手已經進行緊急處理，不影響戰(zhàn)斗。”

    “對方位于34°的那艘戰(zhàn)斗艦已經失去了戰(zhàn)斗力，不用管它。”

    ……

    螅人原本是想偷襲，可沒想到會這么快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通過躍遷點的戰(zhàn)斗艦目前有三十二艘，和紅楓軍的三十五艘戰(zhàn)斗艦基本持平，但新的戰(zhàn)斗艦還在陸續(xù)從躍遷點里鉆出來。

    “那場戰(zhàn)斗非常激烈，因為不斷有螅人戰(zhàn)斗艦通過躍遷點，我們應對的很辛苦，而且……”

    戚上尉一直在屏息凝神聽著戚少將的講述，聽到他這個停頓后，輕聲道：“而且，他們還派出了戰(zhàn)斗艦去轟炸約瑟夫號。”

    “對，你應該猜得到，這是兩軍交戰(zhàn)時慣用的戰(zhàn)術，也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打擊方式，何況螅人過來的目的也就是炸毀約瑟夫號。那時候我們剛剛停靠在可莉星上，還沒來得及建立臨時避難所。而我們的艦隊又被纏住，約瑟夫號一旦被轟炸，那艦上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

    戚少將啞聲道：“我當時在指揮正面攻擊，所以季聽前去攔截了。”他說到這里略微停頓，像是在調整呼吸：“對方是三艘戰(zhàn)斗艦，他知道情況很兇險，便讓副艦手駕駛機甲去右邊偷襲……其實哪里需要機甲偷襲，他只是不想那孩子一起去冒險。”

    戚少將閉上了眼，眼淚從眼尾慢慢滑出。戚上尉明白季聽就是在這里出了事，側頭看著一旁深呼吸。

    “他用上了我教他的那招，突然180°調轉艦身，從三艘螅人戰(zhàn)斗艦的縫隙里穿過，再立即回頭。”

    戚上尉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難怪我上次……難怪你發(fā)怒，不準我使用……你別說了，我不想聽下去了，別說了……”

    “他干掉了兩艘螅人戰(zhàn)斗艦，但002號艦也受到重創(chuàng)，不再具有攻擊力。”戚少將緊緊掐住自己掌心：“……他便駕駛著002撞向了第三艘。”

    “別說了，我讓你別說了。”

    “兩艘戰(zhàn)斗艦同歸于盡，他最后只來得及在通話器里給我留下了一句。”戚少將嘴唇顫抖得快發(fā)不出正確的音節(jié)，卻咬緊牙一字一句地道：“他說，忘掉我，好好照顧飯團。”

    “別說了，你他媽的給我閉嘴！”戚上尉猛地沖上前，雙手揪緊戚少將的衣領嘶吼著：“你他媽沒聽見嗎？我讓你別說了，別說了。”

    戚少將沒有掙開他的手，眼淚奔涌而出，明明臉上全是絕望和痛苦，眼里卻又滿含著驕傲：“你應該聽，應該為他自豪。他是最優(yōu)秀的士兵，最卓越的艦長。他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所愛的人，換回了約瑟夫號的平安。”

    戚上尉緩緩松手，腳步踉蹌地后退，他臉上的猙獰和狂亂慢慢褪去，剩下的全是不敢相信和恐慌。

    “他讓我成為這世上最驕傲的人，也讓我成為這世上最痛苦的人……我沒有槍，因為不敢?guī)г谏砩希伦约弘S時會對著腦袋扣下扳機。我也不敢像現(xiàn)在這樣看著樓下，因為也許就在下一瞬間，我就會縱身躍出去……”

    “只要不吃藥，我的腦袋里就有個聲音在慫恿我，誘惑我……跳吧，跳下去后就能結束這痛苦的一切。我必須要用盡所有的力氣讓它住嘴，讓它滾出我的腦子……飯團還那么小，他已經沒了爸爸，不能再沒有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