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日記 第107節(jié)
戚灼低聲回答:“她沒有感覺的,她只是身體留在那里,其實人早就飛到星星上去了。” 季聽仰頭看著天空:“是,是哪顆星星?” 戚灼也抬頭看天:“很遠很遠的星星,在我們紅楓系外的星星。” “那我能坐上星艦去看她嗎?” 戚灼想了向:“再過上很久很久,你就能去看她了。” “那她現(xiàn)在能看見我嗎?你剛才說她能看到我們。” “能,也能看見你在哭……你哭的話,她也會跟著哭。” “……我不想哭的,不想。”季聽將臉貼在戚灼胳膊上,語不成調(diào)地哽咽:“可是我的眼睛不聽話……我不想讓mama跟著我哭。” …… 整座廢墟城市一片死寂,寂寥星光下只有兩個互相依靠的小孩,在那些殘壁斷垣間緩緩前行。 第82章 戚灼背著季聽回到避難所時, 白伽還帶著狗蛋等在大門口。狗蛋鼻尖和眼睛都紅紅地坐在育嬰箱里,看見季聽和戚灼后哇一聲大哭起來,張開胳膊要人抱。 戚灼抱起狗蛋, 低聲兇道:“你又在這里哭什么哭?”他原本想順口一句老子還沒死呢,想起背上的季聽, 又及時咽了下去。 狗蛋邊哭邊打了戚灼兩下,對著他噗噗噗, 接著又將他脖子摟得緊緊的,像是生怕被他和季聽丟掉。 季聽還難受著, 一動不動地側(cè)趴在戚灼肩頭上, 狗蛋啊啊了兩聲,見他還是沒有搭理自己, 便探出腦袋,將自己的臉貼了上去。 “啊啊。” 季聽沒看他, 只伸手摸了下他的臉。 “啊啊,啊。”狗蛋繼續(xù)催促。 季聽便微微抬頭,又攬住了他的脖子。 戚灼身上掛著兩個小孩往里走,白伽推著育嬰箱跟了上去。他沒有問發(fā)生了什么, 只不斷去看季聽,滿臉都是擔憂。 回到宿舍,戚灼去打了熱水給季聽擦洗, 再擰了冷毛巾敷他紅腫的眼睛。他見季聽情緒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便囑咐白伽看著他,自己帶著狗蛋去公共浴室洗漱。 白伽坐在床邊, 看著平躺著的季聽, 片刻后小聲問道:“是不是你mama已經(jīng)死了?” 季聽眼睛上還搭著冷毛巾, 只沉默地輕輕點了下頭。 白伽拿起他的手握住:“我爸爸mama都死了。” 季聽小小地抽了口氣, 啞著嗓子問道:“那你難過嗎?” “難過。”白伽想了想后又道:“其實你比我好,我只有一個舅舅,但是你有老婆和寶寶,你有兩個。” 季聽反握住白伽的手,另一只手摸著自己胸口:“我知道m(xù)ama能看見我,很久很久以后我也能見到她,可是我這兒還是不舒服。” 白伽在他胸口劃了三下,狀似分成了三份:“這兩塊是你寶寶和你老婆,這一塊是你mama。”他用手指點著其中一份:“你只有這么點不舒服。”接著將季聽的手按向自己胸口,“可我這里,我這里只有舅舅的那一塊是好的,剩下的全都是不舒服。” 季聽扯下?lián)踉谘凵系拿恚p輕喊了聲白伽。 “嗯。”白伽應聲。 季聽道:“以后你別叫他季聽的哥哥了,就叫哥哥吧。” 白伽側(cè)頭看向一旁,悶悶地道:“我本來沒什么的,給你說了這些,現(xiàn)在又不舒服了。我要去睡覺,只要睡著了就好了。”說完就便回到自己床上躺下,摘掉眼鏡,將臉在肩膀上蹭了蹭。 夜里,宿舍里很安靜,以睡覺來逃避悲傷的白伽已經(jīng)入睡,狗蛋也被戚灼哄睡著了,躺在床那頭發(fā)出輕輕的小呼嚕聲。 季聽躺在戚灼懷里,摸著自己胸口的項鏈:“哥哥,白伽說我有你和蛋蛋。” 他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但戚灼還是聽懂了,閉著眼嗯了一聲。 “我有你和蛋蛋。”季聽重復了一遍,這次似在說給自己聽,又點著頭認真地道:“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戚灼半晌都沒有回應,就在季聽想問他是不是也睡著了時,他突然翻身下了床,在背包里一通翻找,取出了一條細皮繩。 他背對季聽坐在床邊理那條皮繩,季聽便閉上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直到腦袋被抬起,脖子上被掛上了一條黑繩,末端墜著塊有些分量的東西。 季聽將黑繩舉高,湊到眼前,借著窗外投進來的光,看清繩上串著戚灼那塊從不離身的青玉。 “哥哥。” 戚灼埋下身整理背包,淡淡地道:“你不是喜歡這塊玉嗎?那你就戴上吧。” 平常季聽要聽到這話,會高興得又跳又叫,但他現(xiàn)在只輕摸著玉面,感受著手指尖微微的涼意。 戚灼將背包放回原位,爬上床躺著,問道:“不喜歡?” “喜歡。”季聽回道。 “嗯。”戚灼想了想,又問:“你還想要什么?” “啊?” “除了星星發(fā)繩和這塊青玉,你還喜歡什么?”戚灼側(cè)頭看向季聽。 季聽茫然地張著嘴,眨了眨紅腫的眼睛,半晌后回道:“我還喜歡你和蛋蛋,還有白伽。” “除了我們,而且不能是人。”戚灼耐心解釋。 “除了你們啊,那我想想。”季聽嗓子還有些沙啞,他想了幾秒后回道:“我還喜歡和你們一起吃冰淇淋和大棉花糖,喜歡和你們一起坐小公園里的摩天輪……” 季聽的聲音越來越小,戚灼沉默片刻后,伸手蓋住他的眼睛:“行了行了,睡覺。” 季聽將戚灼的手拿開,視線落在他小臂上,驚訝地啊了一聲。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好多血道道。”季聽倏地坐了起來,驚慌地捧著戚灼的小臂。 戚灼盯著他看了幾秒,若無其事地道:“今天去地面修能量泵的時候摔了一跤。” 季聽完全不清楚那些血痕是自己抓出來的,只緊張地問:“疼嗎?流血了嗎?” “不疼,沒流血。” “擦藥了嗎?” “擦過了。” 季聽抽動著鼻子,俯下身在他小臂上聞:“你騙人,你沒有擦藥,都沒有味兒的。” “沒味兒就沒味兒吧。” 季聽卻道:“不行,你得擦藥。” 戚灼原想把手臂抽回來,再低斥他兩句別找事兒,但瞧著他那雙紅腫的眼睛,又把那些不耐煩憋了回去,翻起身去床下找藥膏。 他在季聽的監(jiān)視下,給手臂上的抓痕都涂了層藥,問道:“這下可以睡覺了?” “我看看。” 季聽檢查過一遍,又湊近聞到了藥味兒:“可以睡覺了。” 屋內(nèi)安靜下來,戚灼一動不動地躺了很久,還是沒有半分睡意。他轉(zhuǎn)頭看向季聽,看見他面朝著墻壁像是睡著了,便想去外面走走透下氣。 他正要起身,卻聽到季聽很輕地抽了下鼻子,又抬手在蹭眼睛。他動作頓住,又重新躺了下去,在心里輕輕嘆了口長氣。 他小時候見過裝著珍珠的貝殼,知道那些看似美麗的珍珠,其實就是一段漫長的痛苦。季聽的傷痛沒人能分擔,只能像只貝殼般將它們包裹在歲月里,埋藏在內(nèi)心最深處。 時間流逝得既緩慢又快速,戚灼依舊每天都去地面修理能量泵,季聽依舊在避難所里帶狗蛋,整個人的情緒逐漸好轉(zhuǎn)起來。 9月17日,戚灼坐在加密間里,擰緊了最后一顆螺絲釘,十個能量泵全部修好。 能量泵被士兵們悄悄運到星艦場,安裝到了五艘中型星艦上,并確定了這五艘星艦都能啟航。 雖說軍部對這件事保密,但過幾天就要離開沙雅星的消息還是傳遍了整個避難所,所有人都心情振奮,臉上帶笑,隨時擠在一起興奮地議論。 士兵們開始24小時輪流往星艦上轉(zhuǎn)移物資,但幾萬人的糧食只能靠這點人力遠遠不足,于是避難所里的青壯年也加入了運送物資的隊伍。 將物資運送上星艦也是個艱苦的過程,好在這段時間秦梓霖一直在準備,在城外那條通往星艦場的水溝上方搭了篷布,撒上泥土進行偽裝,那條水溝便成了一條地道,足可以掩人耳目。 9月18日 避難所開始公布登艦名單,播音器里不斷念著人名,將人員分配至五艘星艦。 “……11號帳篷全體人員,23號宿舍全體人員、24號宿舍1、2、3號床……以上人員都是1號艦。” 長長的名單怎么也念不完,那天的避難所特別安靜,不管是在食堂排隊,還是蹲在帳篷外吃飯,所有人都豎著耳朵在聽。水房里打水的人會將水流開得很小,就連洗澡時都會時不時探出個頭,生怕聽漏了自己的名字。 “哇嘎嘎呀呀嘎。” “蛋蛋你別吵,先別說話。” 狗蛋抱著奶瓶喝得很開心,單手舉在頭側(cè)轉(zhuǎn)圈圈,季聽連忙將他手握住:“……噓。” 白伽也豎起手指:“……噓。” 9月19日 經(jīng)過24小時的輪番運送,所有有用物資都已經(jīng)搬到了星艦上,有些人也提前將自己的行李送了上去,只等待著秦梓霖下令登艦。 戚灼他們宿舍被分到了2號艦,戚灼便將季聽和白伽的行李箱都交給了士兵,讓他們幫忙提前送上艦,出發(fā)時只需要帶個背包就行。 他沒有將季聽的視聽器充電裝置提前送去,而是去找了志愿者,讓他們幫忙做了一個小布袋。 布袋是用一塊t恤布料縫制的,只有半個拳頭大,剛好能裝下充電盒子。袋口是一條可以收束的繩子,收緊后掛在腰帶上剛剛好。 戚灼不放心讓季聽帶著,便將布袋掛在了自己腰畔。 季聽在旁邊看著:“哥哥,你為什么要把充電裝置掛在腰上?” “還不是因為怕你丟三落四?你變成聾瞎子了受罪的還不是老子?重要的東西就要這樣帶在身上才行。”戚灼回道。 季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片刻后回來時,腰間便捆了幾條尿片。 “這個是最重要的,蛋蛋的尿片一條也不能少。”季聽對戚灼解釋。 戚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伸手一指左邊:“給我放回去。” “可是——” “你放不放?” 季聽噘著嘴,解下腰上尿片,腳步踏得重重的離開,將尿片放進了育嬰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