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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聽日記 第91節(jié)

    “好吧。”

    季聽終于醒了過來,揉著眼睛坐起了身:“吃飯了嗎?好的,我吃飯。”

    “吃什么飯?”戚灼從床下拿出兩只飯盒,“快和白伽一起去打飯。”

    “哦。”季聽去穿自己的鞋,“那我先去刷牙洗臉,還要梳頭換衣服——”

    “等你收拾完,早飯都沒了,快去!”

    季聽不太樂意,戚灼用手指捋他蓬亂的頭發(fā):“你看你臉這么干凈,發(fā)型也很自然,一看就是機(jī)甲小王子。”

    “真的?”季聽狐疑地問。

    “當(dāng)然。”

    季聽便沒再要求要先梳頭洗臉,而是和白伽一起先去打飯,戚灼則去水房打來熱水給狗蛋洗澡。

    狗蛋還在睡覺,戚灼三兩下將他剝得像個光雞蛋,再抱起來泡進(jìn)水盆里。

    狗蛋一個激靈,終于醒了過來,驚慌地?fù)潋v著想往盆外爬,被戚灼給按在水里一頓搓洗。

    “啊啊!”

    “別動!給我老實點。不洗干凈臭死了,汗餿奶臭的誰受得了?問你,誰受得了?”

    戚灼給狗蛋洗完澡,換上了干凈連體服,兩個打飯的小孩也回來了,迫不及待地坐在桌邊準(zhǔn)備開飯。

    “你們現(xiàn)在去刷牙洗臉梳頭。”戚灼命令道。

    季聽和白伽對視一眼:“不能吃了飯再去嗎?”

    “吃什么飯?你看看你自己,還有眼屎,頭發(fā)亂得像雞窩,先去收拾了再吃飯。”

    季聽茫然地道:“你剛才說我臉很干凈,頭發(fā)很好看——”

    “剛才是剛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戚灼面無表情地道:“快去!”

    兩個小孩洗漱完畢,白伽想去見剛從地面回來的舅舅,拿上兩個饅頭就走了。季聽和戚灼留在屋內(nèi)吃飯,狗蛋坐在他們身旁的育嬰箱里,眼巴巴地望著,嘴巴跟著季聽吃東西的動作一起張合。

    飯吃到一半,房門被推開,進(jìn)來的人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說他是一名志愿者,被安排來接走狗蛋。

    “為什么要接走蛋蛋?”季聽放下手上的饅頭,緊張地抓住了育嬰箱拉桿。

    戚灼飛快地看了眼志愿者,再一聲不吭地埋下頭,垂著眼皮繼續(xù)喝稀粥。

    志愿者露出柔和的微笑,蹲在季聽身前:“因為小弟弟太小了,所以要由大人帶著才行呀。你也是小弟弟,要是愿意的話,也跟著我一起,好嗎?”

    戚灼喝粥的動作頓了頓,又輕輕吹開上層飄著的一顆紅豆。

    “不好不好。”季聽飛快搖頭,“我要和哥哥一起,蛋蛋也要和我們一起。”

    “可是你和哥哥也是小孩呀,還要照顧這么小的弟弟,那太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蛋蛋不和你去,我也不和你去。”季聽趕緊朝著志愿者揮手:“再見,你出去吧,再見。”

    季聽停下了吃飯,狗蛋的視線便移到戚灼嘴巴上,抓住他的小臂往下拉。戚灼跟著狗蛋的力道放低手臂,微微傾斜飯盒沿,讓他也喝了一口粥。

    狗蛋咂咂嘴,沖著戚灼笑得眼睛瞇起,露出幾顆細(xì)小的牙。戚灼伸手撥掉他嘴角的一顆米粒,繼續(xù)喝粥。

    “……還有好幾個小朋友,在一起可好玩了。”志愿者還在哄著季聽,但季聽根本不聽他說,站起身搖晃戚灼的胳膊,焦急地道:“哥哥,快和他再見,快和他再見呀。”

    戚灼又喂了狗蛋一口粥,才將飯盒放在桌上,抬起眼皮看向了志愿者。

    “他們不愿意的話,那就不去了。”戚灼道。

    志愿者略一愣怔:“可是……”

    “沒事,反正避難所也住不了多久。”

    志愿者打量著面前的少年,看出他年紀(jì)不大卻很有主見,便搖搖頭道:“那你也太辛苦了。”

    “還好。”戚灼拿紙擦嘴,另一只手對他揮揮,“謝謝了,再見。”

    志愿者只得離開,關(guān)上門的瞬間,季聽便哇一聲跳了起來,接著在屋子里亂蹦亂扭,揮舞著手臂大聲尖叫。

    “你說再見是個日子,再見再見再見,再見再見再見,噠噠噠噠一次……”

    戚灼又聽到了這熟悉的音調(diào)和胡編亂造的歌詞,還沒來得及喝止,育嬰箱里的狗蛋也開始大叫,伸出兩只rou手在空中有節(jié)奏地抓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戚灼指著季聽喝道:“打住!打住!別讓老子聽到你大吼大叫。”

    季聽卻蹦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那根手指親了下,又去摟著狗蛋跳:“打住打住打住打住,老子老子老子,噠噠噠噠老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警告你們啊,我警告你們……”戚灼的聲音被淹沒在季聽和狗蛋的大叫中,他沉默幾秒后,沖到門口拉開門:“志愿者呢?還在不在?在嗎?我后悔了,人呢?都帶走吧,全都帶走——”

    后腰一緊,他被季聽扯著衣擺拽進(jìn)了屋內(nèi),房門砰一聲關(guān)上。

    “人呢人呢人呢人呢,在嗎在嗎在嗎,帶走帶走帶走,大大大的后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戚灼坐在床上,沉著臉看著還在吼叫的季聽和狗蛋兩人,隔壁兩間房里的小孩被引得也在開始唱歌。

    “小茶壺咕嚕嚕,開水冒泡泡。”

    “小鹿奔跑在森林里,小兔跟著蹦蹦跳。”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

    季聽撲到他身旁,抬起汗涔涔的臉看著他,一雙眼睛閃著愉悅的光。

    “哥哥,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

    “其實我知道你愛我和蛋蛋,才舍不得讓我們走。”季聽露出個狡黠的神情。

    戚灼嗤了一聲,季聽卻拿起他的手,將那手指曲成心型,舉到他自己胸前放著:“你好想說愛你,愛你,愛你……”

    “過去過去,誰稀罕你們。”

    “愛你愛你愛你,你們別走啊,你們走了我就要大哭,我躺在地上打滾……”季聽跳起來扭來扭去,怪聲怪調(diào)地沖著戚灼笑,狗蛋也開始跟著繼續(xù)啊啊。

    戚灼嘆了口氣,干脆躺在床上,扯過被子蒙住了臉。

    吃了早飯,吳隊長派人來通知戚灼,說此時地面上的螅人很多,上午就不去修能量泵了。戚灼閑著沒事,便帶著季聽和狗蛋四處晃悠,看見一座小帳篷前豎著個紙牌:理發(fā)。

    他知道避難所里有志愿者在幫人理發(fā),便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季聽,伸手在他亂蓬蓬的腦袋上揉了把:“走,進(jìn)去。”

    這帳篷內(nèi)陳設(shè)簡陋,只有兩把椅子和掛在帳篷壁上的鏡子。現(xiàn)在那椅子上分別坐著兩名中年男人,志愿者理發(fā)師正在給他們理發(fā)。

    “是準(zhǔn)備理發(fā)嗎?”一名理發(fā)師看了眼戚灼和季聽:“喲,這頭發(fā)都蓋住眼睛了,是得剃短點。你倆等一下,這里馬上就好。”

    “哪是什么剃短,就是用推子給推光。”一名禿了半個瓢的中年客人笑道。

    五十多歲的老理發(fā)師也跟著笑:“現(xiàn)在條件艱苦,沒有理發(fā)剪,普通剪刀我又使不習(xí)慣,好在隨身帶著這個推子,還能給你們推推。”

    “沒事沒事,推光了好,方便,現(xiàn)在哪兒還顧得上什么好不好看。”另一名客人忙道。

    戚灼站在一旁沒說話,季聽則目光驚恐地看著那兩名客人,看著他們的頭發(fā)一片片掉落,逐漸露出個锃光瓦亮的腦袋。

    光是剃頭的話很簡單,兩名客人很快就起身離開。老理發(fā)師撣走椅子上的發(fā)茬,對戚灼二人道:“來吧,給你們剪頭了,誰先來?”

    戚灼拉著季聽過去,卻被他將手掙掉。

    “干嘛?”戚灼問道。

    季聽站到育嬰箱后面,迭聲拒絕:“不剪不剪,我不剪。”

    “你怎么不剪?你看看你那頭發(fā),像只獅子似的,都擋住眼睛了。”戚灼說完后,意識到了自己也差不多,便甩了下腦袋,將額上的頭發(fā)甩到一旁。

    季聽也學(xué)著他那樣甩腦袋,露出了半只眼睛:“不擋的,你看,我眼睛出來了。”

    年輕一些的理發(fā)師看得好笑:“小朋友你那雙眼睛長得多漂亮,得剪掉頭發(fā)全部露出來才行。”

    季聽猛力一甩腦袋:“能的,能全都露出來。”

    戚灼繞過育嬰箱去拉他,他便身體往后仰:“我不剪我不剪,剪了好難看,像個大雞蛋。”

    “哪里像個大雞蛋了?你不是最喜歡雞蛋嗎?”戚灼指著一臉好奇看著他們的狗蛋,“這個不是你最喜歡的蛋娃?”

    “我不剪,我不剪,我喜歡蛋蛋,但是我不要腦袋成個蛋蛋。”季聽慌得拼命往后縮。

    戚灼有些氣惱地撩起他幾縷頭發(fā):“你不剪頭怎么辦?像個雞窩似的。”

    “可你剛才還夸我的頭發(fā),說我像個小王子!”季聽抱著自己的腦袋吼道。

    “沒事沒事,這事不難辦,小朋友不想剪頭,叔叔給你想辦法。”年輕理發(fā)師彈了下套在手腕上的皮筋:“來,給你扎個小辮子。”

    “扎了小辮子,頭發(fā)就不會被剪掉嗎?”季聽不放心地問。

    年輕理發(fā)師在自己腦后比劃:“看,就是這樣的,只要扎起來,一根頭發(fā)都不會少。”

    季聽看見他的動作后眼睛一亮:“哇……那不是季聽的頭發(fā)嗎?好啊,叔叔幫我扎小辮子。”

    戚灼聽見后怔了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在凱旋二廠遇見的那個季聽。

    “來,哥哥來這兒坐。”老理發(fā)師拍了下身前的椅背,戚灼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老理發(fā)師拿著推子,在他眼前捏得咔咔響,開玩笑地道:“你不會哭吧?不會鬧著不剃頭吧?”

    戚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想起了那名短發(fā)的戚灼,心情復(fù)雜地道:“剃吧,都剃光,反正再過上兩三個月,頭發(fā)就會長出來一層。”

    兩人走出帳篷時,季聽喜滋滋地去摸自己腦后的小辮子,又去看戚灼的腦袋,哈哈大笑:“哥哥你的頭好像大雞蛋。”

    戚灼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剃光,但他五官深刻濃冽,那雙總是藏在額發(fā)下的眼睛完全顯露,身上的冷漠氣質(zhì)和些許野性便無遮無擋,居然將這個發(fā)型壓得住。

    季聽不斷去看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笑容逐漸斂起,帶上了幾分恍惚:“你現(xiàn)在好像變成那個哥哥了。”

    “嗯。”戚灼淡淡應(yīng)道。

    “唔唔。”季聽還在出神,直到狗蛋喚了兩聲才低頭去看,喜愛地在他腦門上親了親,“蛋蛋,你也好好看哦。”

    狗蛋的腦袋頂上也扎了兩個小揪揪,每個揪揪還沒有小蔥粗。季聽碰了碰他的頭發(fā),心里有些擔(dān)憂:“哥哥,蛋蛋以后會不會不長頭發(fā)了?就像我們幼兒園的保安叔叔,只有腦袋一圈有頭發(fā),中間沒有。”

    狗蛋也在摸自己腦袋,戚灼看了他一眼:“不會,他還小,頭發(fā)會越來越多的。你小時候的頭發(fā)和他差不多,現(xiàn)在不也長得挺好嗎?”

    戚灼剛講完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他知道季聽小時候頭發(fā)少,是因為看了那個鏈墜里的照片,里面小嬰兒的頭發(fā)柔軟稀疏,就和狗蛋差不多。但如果季聽追問他是怎么知道的話,他還不知道該怎么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