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日記 第63節
“你記得她穿那件白色衣服的樣子嗎?胸前還有只亮片做的小兔?!?/br> “我記得,那小兔的眼睛最漂亮,是紅色的亮片,反的光也是紅色的?!?/br> 季聽慢慢紅了眼眶,他將頭枕在大季聽肩上,看著兩只并在一起的墜子,道:“這種感覺真好。”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但大季聽立即就能明白,抬手攬住他的肩,輕聲道:“是的,這種感覺真好?!?/br> 有人擁有和他相同的記憶,相同的思念,相同的歡喜和悲傷。他們能彼此慰藉,能共同懷念。 大季聽的傷恢復很快,沒幾天就可以離開醫療站。星艦上房間緊缺,沒有多余的宿舍給他,他便和戚灼季聽住在一起,同季聽睡一架床。 他剛搬進宿舍那天,正和季聽一起收拾房間,房門就被人推開,白伽探進來上半身:“季聽,你在——” 他見到站在吊柜前的大季聽,話說一半便卡了殼,只從門板后露出個腦袋,呆呆地看著他。 “不認識了嗎?就是我們在雪地里撿到的那個人?!弊诖采席B衣服的季聽朝著白伽笑:“想不到吧?他居然真的是我哥哥?!?/br> 大季聽的事,季聽并不會對白伽保密,但也不會馬上就告訴他,得先開開玩笑后再說。 白伽震驚:“我認識啊,我認出來了,居然真的,真的是你哥哥啊?!?/br> “嗨!白伽?!贝蠹韭犘Σ[瞇地和他打招呼,態度熟稔,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 白伽訥訥地點頭:“嗯,哥哥?!?/br> “小朋友嘴巴真甜,再叫一聲哥哥讓我聽下?!贝蠹韭牫麛D了下眼。 白伽最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不知道該怎么反應,只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像一根僵硬的木頭。 片刻后對季聽說了聲我走了,便轉身離開。 他走出一段后,又覺得好像不太禮貌,便原路返回,在門口對著大季聽揮手:“哥哥再見?!?/br> “弟弟再見。”大季聽樂不可支地朝他揮手。 第50章 在大季聽的許可下, 戚灼將他的事告訴給了軍部。艾爾瑪星艦上的最高軍官是前納鷹軍上校秦梓霖和前自由軍上校周肯,兩人便和大季聽見了面,在軍部指揮所密談了一整天。 大季聽平常愛去研究所, 靜靜地坐在通道盡頭的長椅上,看著廣場上的機甲訓練。若是沒有其他事, 他可以這樣坐上一整天。 王欽有時候會和他一起吃午飯,兩人都端著飯盒坐在長椅上, 邊吃邊閑談。 季聽慢慢咀嚼著,問道:“你有沒有懷疑過螅人也是穿越的時空通道?來自未來或是過去?抑或是另一個世界?” “以前沒有這樣想過, 但你出現后, 我就有了這樣的想法。”王欽道。 季聽想了想:“我知道我那個時空的你,已經研究出來螅人是被改變了基因。” “什么意思?” 季聽注視著王欽:“螅人躁狂癥?!?/br> “螅人躁狂癥只是我們自己的一種說法, 因為發現很多螅人會突然表現得很瘋狂——” “它們在那過程中不光表現得瘋狂,還在經受極大的痛苦。王欽——另一個王欽發現, 這是因為它們本身的基因缺陷。”季聽想了想后又道:“你還說它們很可能就是我們熟知的生物,基因缺陷是被改造的后遺癥,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br> “熟知的生物?” “他懷疑螅人就是章魚人,因為基因被徹底改造, 身體結構也跟著發生了改變。而被徹底改造后的螅人無法生育,便采用了在人類身體內播種的方法進行繁衍。” 王欽喃喃道:“從螅人的星艦和機甲來看,工業水平和我們差不多, 甚至使用的就是我們現今的技術,不會是來自幾千年幾萬年以后。如果它們是被改造過的章魚人,倒也能解釋?!?/br> 季聽繼續道:“而且章魚人消失得太蹊蹺, 不可能整個種族從這世界上集體蒸發——” “除非他們根本沒有消失, 而是經過改造后成為了螅人!” 季聽點了下頭:“王欽說只要能找到活體章魚人, 那所有的猜測和疑惑就都能得到答案, 但章魚人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根本找不到他們存在的任何蹤跡?!?/br> 王欽垂下頭盯著自己的飯盒:“如果螅人就是章魚人,那它們必定滿懷著對人類的仇恨。當初為了獲得它們體內的锝系藍能量,軍工廠抓走了那么多章魚人,沒有一個活了下來……那它們是來復仇的嗎……” 季聽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道:“王欽說如果他的猜測得到證實,那章魚人被改造成螅人,背后必定有什么人或者力量在協助它們,不然光憑它們自己是辦不到的?!?/br> 。 少年季聽每天都要上課,但只要有時間,便會趕來研究所。 他會悄悄上樓,從樓梯口探出頭,若是戚灼在,就一聲不吭地藏在墻后偷聽。若是戚灼不在,他就會走出去陪著大季聽,隨便和他說點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說,只握住他的手安靜地坐著。 有天下午放學,他照例來研究所找大季聽,發現人沒在,估計是去了軍部,便徑直回宿舍大樓。 升降梯緩緩上行,在經過十三層時,他目光穿過那些鐵柵欄,看見通道口站著一道熟悉的頎長背影。 大季聽?他在這里干什么? 季聽連忙在十四層停下,再躡手躡腳地從步梯往下一層,探出腦袋悄悄看。 只見大季聽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條廊柱后,身形被遮擋了大半。季聽只能看見他的背影,看不見他的表情,順著他面朝的方向看出去,卻只看見了季太太和季云兩人。 季太太和季云的宿舍就在十三層,此時正是晚飯時間,母子倆搭了張小桌子在房門口吃晚飯。 季聽不知道大季聽為什么會站在這里,遠遠地盯著季云和季太太。 這些年來,他和那兩人雖然都住在艾爾瑪星艦上,互相間卻從來沒有過來往。季云和他針鋒相對如同仇人一般,季太太遇見他也如同路人,眼風都不會給他一個。 大季聽在通道口站了很久,直到季云和季太太回到房間后才轉身。季聽趕緊縮回頭靠在墻壁上,聽著大季聽的腳步走遠,心里只有nongnong的疑惑。 晚上,戚灼在軍部值崗,屋里只剩下兩名季聽,并肩躺在那張小床上。 季聽聽著身旁人平穩的呼吸,終于沒有按捺住,問道:“你為什么會去看季云和季太太?還不是正大光明的看,是躲在那里偷偷看?” 大季聽沒有做聲,季聽便側頭去看他,隱約光線下,可以看見他睜著眼看著床頂,長睫毛給下眼瞼投下了一片陰影。 “為什么?。俊奔韭牸燃{悶又不太高興,“你明知道季云是我仇人,我在季太太眼里是空氣,她恨不得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為什么還要去看他們?” 大季聽還是沒有做聲,就在季聽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幽幽開口:“以后你自然會知道的……最好是永遠不會知道。” 他最后半句幾近無聲,喃喃著更像是一聲嘆息。 “你說的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季聽翻起身看著他,在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后,有些惱怒地道:“我們還是不是這世上最親的人了?我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但你發生了什么卻對我隱瞞不說,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很不公平嗎?” 大季聽轉頭看向了他,神情復雜,目光晦暗不明。良久后,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睛,輕聲道:“你的戚灼說過,我既然能來到這里,肯定會有我肩負的使命,或許就是來改變有些事情的結局的。所以在那些事情還未發生以前,你什么都不用知道,因為那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生?!?/br> 季聽敏銳地追問:“那就是也有可能會發生?”他側頭思索片刻,開始自言自語地猜測,“你們和好了?但是不可能啊……我和季云是老仇人了,和他和好,就差不多是和螅人和好。還有季太太,她能正眼看我就算不錯了?!?/br> 黑暗中,大季聽輕笑了一聲,抬手揉了下季聽的腦袋:“睡吧,別想那么多了?!?/br> “反正你是什么都不會給我說的是吧?”季聽還不死心。 大季聽翻了個身背朝他:“對,什么都不會給你說?!?/br> 季聽盯著他的后腦勺,恨恨地道:“想不到我八年后會變得這么討厭,故作神秘,故弄玄虛,說半截話吊人胃口——” “我可沒吊你胃口,是你自己問我的,我有權利選擇要不要告訴你?!贝蠹韭牫陡弑蛔訉⒆约汗?,聲音懶散地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有哪些人給戚灼寫過情書?!?/br> “是嗎?”季聽頓時來了精神,將季云和季太太的事拋在腦后,“你快告訴我,快告訴我?!?/br> …… 很快就到了11月20號,這天大季聽從起床后就表現得焦慮不安,吃過季聽去食堂打來的早飯后就去了研究所,一直站在研究所通道盡頭,從窗戶看著遠方的星艦大門。 在地勤人員的指揮下,星艦大門的內層門緩緩打開,露出一條足有兩百米長的滯空通道,里面懸空浮著十幾架小型戰斗艦。 星艦停泊在太空中時,機甲或是小型星艇出入星艦,會先進入滯空通道里等候?,F在外層門緊閉,內層門開啟,表明這十幾架戰斗艦剛從太空返回。 大季聽看著幾艘戰斗艦飛入停艦坪,緩緩降落,艙門打開,駕駛者從里面鉆了出來。 其中一人身形挺拔高大,雖然相隔這么遠,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戚灼。 戚灼似乎是對剛才的航行cao作不滿意,剛摘下航空頭盔,便在訓斥隊伍里的人,那人在他面前站得筆直,頻頻點頭。 大季聽怔怔看著戚灼,直到他轉過身,完全展露出那張太過年輕的英俊臉龐,這才如夢初醒般眨眨眼,退后幾步,神情黯然地在長椅上坐下。 大季聽正看著地面發呆,視線里就出現了一雙短靴,他抬起頭,看見了身著作戰服的戚灼。 “剛去巡航的?星艦停下了嗎?”大季聽問道。 戚灼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對,星艦要轉向改變路線,先停下等著,讓艦隊前去巡航,確定一切安全后再前行。” “今天就是11月20號了吧?!彪m然大季聽天天都在數著日期,卻也依舊問道。 戚灼意味深長地回道:“對,3546年11月20號,就是你說艾爾瑪星艦在拉米行星遭遇螅人艦隊的那一天。” 他雙手交握在膝上,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指:“軍部已經下達命令,讓星艦改變路線去往奧克星,避開拉米星系?!?/br> 戚灼話音剛落,通話器就響了起來,他接通后回應了幾句,對大季聽道:“指揮部讓我們去一下?!?/br> “行,走吧?!?/br> 研究所和軍部隔著一小片停艦坪,兩人正匆匆走著,大季聽突然停下了腳步。戚灼轉頭,發現他正定定看著右邊,神情有些奇怪,目光復雜難明。 戚灼順著大季聽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一名高瘦的少年正慢慢走著,雙手抄在褲兜里,臉上沒有半分笑容,看上去像是季云。 大季聽一直站著沒動,戚灼也沒有催促,只輕輕踢著腳邊一塊碎鐵渣,目光里帶著幾分若有所思。 季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大季聽才轉身走向軍部,戚灼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側。 “你們不是老仇人,隔三差五就要打上一架嗎?你那個記仇本,還有那個藏在床底的麻袋,不都是用來對付他的?” 大季聽緊抿著唇沒有回答,直到兩人停在指揮部門前,戚灼伸手去擰門把手時才突然開口:“他死了?!?/br> 戚灼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卻也停下動作,靜靜地等著后續。 “就是今天,11月20號,死在我的面前?!?/br> 戚灼盯著門把手看了幾秒后才擰開,對他輕聲道:“進去吧?!?/br> 指揮部作戰室不大,一張三維屏便占據了整面空間。主屏是一副太空路線圖,旁邊小屏分別是各種數據,還有懸停在太空里的艾爾瑪星艦全景。 “小季,艾爾瑪星艦轉向避開了拉米星。前面是一個天然躍遷點,星艦穿過它后便能躍遷到奧克星空域,那里沒什么問題吧?” 前納鷹軍上校秦梓霖站在三維屏前,手指著其中一面小屏。他今年四十出頭,神情嚴肅,因為大季聽的事還沒有徹底公開,所以他只稱呼為小季。 戚灼和大季聽就站在他身后,聽到問話,大季聽回道:“是的,奧克星空域在這個時間段很安全,沒有螅人艦隊?!?/br> 屋內大部分人只當他是從主星艦約瑟夫號派來的技術官,所以聽到秦梓霖向他詢問,也并沒有感到驚訝。 秦梓霖神情稍緩,站在右側的前自由軍上校周肯不住點頭:“那就好,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就是天然躍遷點了。” 周肯身旁的軍官道:“放心吧,周上校。天然躍遷點對比人工躍遷點的話的確不夠穩定,但3%的出錯概率也算不得什么。這些年我們通過的天然躍遷點少說也有幾十上百次了,從來沒有出現過意外。” 周肯道:“是我杞人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