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這才收回目光，大步走向了安全屋。

    機甲飛出艦門的瞬間，巨大的全息屏上就是一片白茫茫，刺得季聽瞇了瞇眼。訓練機甲沒有接入軍部系統，聽不見戰斗指揮，也不知道具體方位，只能綴在機甲群最末，跟著前面的機甲飛行。

    這顆不知名小行星終年被冰雪覆蓋，溫度低至零下一百。雖然低溫對其他機甲不造成影響，但這架古老機甲是通過外殼傳達環境圖像，所以全息屏也跟著變得模糊不清。

    “白伽，給機甲外殼升溫的按鍵是什么？快升溫除冰，不然我看不清外面。”

    一號訓練機甲主艙里，季聽身體各部位套著外骨骼支架，努力睜大眼睛看著白茫茫的全息屏，生怕跟丟正全速飛行的機甲群。

    他身旁的副cao縱器里站著名身材瘦小的少年，長相清秀，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身穿一件舊夾克，腳蹬一雙黑色塑料水靴，腳背處上還打著一塊深藍色同材質補丁。

    白伽的手在一排按鍵上來回游移，像是舉棋不定似的。

    “我不知道怎么給這種機甲祖宗的外殼升溫，你知道吧？”季聽竭力辨認著全息屏上的小黑點，勉強還能跟上機甲群。

    “我當然知道。”白伽說出這句話時，便在某個按鍵上點了下。

    “錄音設置已打開，請錄音。”機甲系統女聲響起。

    季聽一怔，飛快地看了眼白伽。

    “你聽錯了。”白伽聲音平淡，卻迅速地再按了下那個按鍵。

    “錄音設置已關閉。”

    機甲外殼上布滿厚厚冰雪，全息屏上也一片雪白，已經完全失去了機甲群的蹤跡。季聽只能朝著右邊飛，卻不知道具體位置，想到戚灼還在和螅人交戰，心頭焦急似焚。

    “白伽！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鍵給外殼升溫？”

    “我敢說這架機甲誕生的時候，這顆行星都還沒有形成，而我要考古一陣才清楚它的所有機能，不是很正常嗎？”

    白伽一邊說個不停，一邊飛快地按下各個按鍵。

    “除臭裝置已開啟。”

    “正在調整艙內空氣濕度。”

    “除臭裝置已關閉。”

    “音響開啟。”

    “空氣濕度調節關閉。”

    “美麗的姑娘哦……天上的星星亮不過你的眼睛……”

    “音響關閉。”

    ……

    季聽生怕撞上那些高聳的冰山，一直抿著唇，臉蛋兒也崩得很緊。他聽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系統聲，知道白伽不靠譜，便抬起右臂，微微往里彎曲。

    而全身被冰雪糊滿的訓練機甲也抬起了右臂，靠在了自己外殼上。

    季聽的手帶著外骨骼支架上上下下，機甲的鋼鐵手臂也跟著上下，像是雨刷器般刮掉了胸膛上的一團積雪。與此同時，白茫茫的全息屏上也有一小塊出現了圖像。

    季聽的力道和角度都非常精妙，巨大有力的機甲臂既能將那層積雪刮掉，也沒有在外殼上留下擦痕。

    他如同搓澡般將全身搓了個遍，機甲在快速飛行中也將周身的積雪刮干凈。

    雖然新的雪霜再次覆蓋機身，全息屏清晰的時間也很短，卻也讓季聽看到了就在左前方的機甲群。

    好在白伽終于找到了給外殼加溫的按鍵，季聽不需要再搓澡，全速追向機甲群。

    “這就是一名優秀機甲學員的戰斗素養，能在極短時間內掌握一臺最古老機甲的cao控細節。”白伽看上去很是洋洋得意。

    “十分鐘內不要和我說話，我不想聽見你的聲音。”

    前方突然出現一座冰山，高而尖聳，因為和周圍背景融為一體，剛才在全景屏里沒有看見，近了才凸顯出冰山的輪廓。

    季聽連忙cao縱機甲全力爬升，險險掠過冰山的尖峰。他松了口氣，微微側頭對旁邊的白伽道：“看見了嗎？這就是一名優秀機甲學員的戰斗素養，反應迅速地避開突發狀況，這個cao作絕對可以記入教科書。”

    白伽立即還擊：“十分鐘內不要和我說話，我不想聽見你的聲音。”

    往前飛行兩分鐘后，突然聽見了炮火聲。季聽神情一凜，知道這是機甲群和螅人巡邏艦對上了。

    “白伽，出冷劍！”

    怕學員們誤cao作，學校便將訓練機甲的槍彈發射設置為不可使用，只能使用冷兵器。而這訓練機甲本身也非常落后，還是古老的雙人cao作系統。

    主cao縱器駕駛機甲，副cao縱器負責攻擊，必須得兩人配合才能讓機甲進行戰斗。

    “好！”

    白伽微微抬起手臂，右手大拇指下按。跟著他一同抬臂的機甲掌心里，便多出了兩把寒光凜然的冷劍。

    第36章

    主控屏上的圖像越來越清晰, 可以看到風雪里穿梭著數道光束，一群紅楓聯軍機甲正圍著一艘螅人巡邏艦開戰，另外兩艘巡邏艦已不見蹤跡。

    季聽雙眼在主控屏上找尋, 嘴里道：“我們來了這么多機甲，一艘小型艦根本不是對手。我倆是來找哥哥的, 如果他很安全，我們就藏起來不讓他發現, 你不要遇到個螅人就沒完沒了地打。”

    “嗯！”

    季聽今天送戚灼出艦時，看見他上的是一架編號125的暗紅色機甲, 現在卻一直沒能找著那架機甲。

    “白伽, 你也快找，暗紅色, 很顯眼的，背上印著125。”季聽心里焦急。

    白伽應聲：“嗯。”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那艘螅人巡邏艦化作一團火光，艦腹下卻竄出一架黑色機甲，箭一般沖向了右方。

    戰斗最激烈的地方在左側，右邊空域的防御最為薄弱, 整片天空只孤單單懸著一架銀色機甲。

    黑色機甲沖向了左方，紅楓軍所有機甲的通話器里都響起指揮的命令。

    “右方機甲布下光磁網攔截！右方機甲……見鬼了，堵在右方的那是什么機甲？”

    懸空在右方缺口處的機甲明顯和其他機甲不同, 身形圓短，腦袋四方，渾身寫滿陳舊古早。手里還拿著兩把冷劍, 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報, 報告, 那好像是學校的訓練機甲, 沒有裝備武器。”一名紅楓軍認了出來。

    黑色機甲左右閃避，腿根處冒著濃黑煙霧，朝著訓練機甲沖去。

    季聽一直在飛縱穿梭的機甲群中辨認戚灼，并沒有在意那艘爆炸的巡邏艦。直到全息屏上黑色機甲的身影迅速放大，同時聽見白伽的聲音：“我們是要撞死它嗎？”

    “啊！”

    季聽回過神，一聲短促的驚叫后，立即將機甲下墜，并跟著已經飛到頭頂的螅人機甲保持同速度飛行：“白伽，戳它屁股！”

    “準備追上去——”

    指揮官的命令還未結束，就見那架訓練機甲急速下墜避開螅人機甲后，又突然斜飛往上。而手中的兩把冷劍，深深刺入了螅人機甲的腿根。

    嚓！

    冷劍再橫劈，幾塊機甲關節軸碎片飛了出來。

    季聽屏住呼吸，不斷微調機甲的速度和方位，始終貼在螅人腳底飛行。白伽在將那機甲關節軸劈斷后，松開冷劍，曲起右臂朝前擊出。

    那柄刺入機甲關節軸的冷劍只露出了半截，被訓練機甲的拳頭擊中后，嗖一聲飛了進去，沒入不見。

    季聽再cao縱機甲后退，右移，躲開了黑色機甲朝著后方發射的粒子彈。而從頭到尾一系列動作，只發生了短短幾秒時間。

    白伽急忙問道：“怎么樣？”

    “我把高度控制得剛好，冷劍插入后的角度也非常合適，這一下肯定扎了個對穿。”

    白伽見那架螅人機甲還在朝前飛行，便有些狐疑地看著季聽。

    季聽點點自己腦袋，又點點地面，“是從腳底到頭頂的對穿。”

    他說完這句話，原本在直線逃竄的螅人機甲開始下墜，在空中拉出一道斜線，撞在了一座高聳的冰山上，騰起熊熊火光。

    季聽駕駛著訓練機甲回頭，繼續尋找戚灼。他心里焦急，便對著別在衣領上的通話器喊：“戚灼，戚灼，能聽到嗎？”

    “這里離星艦太遠，我倆用的通話器不會有信號。”白伽道。

    通話器果然沒有信號，卻隱約聽到艙外傳來喊話聲。

    “……訓練機甲……回去……”

    白伽的手指著全息屏下方：“你看。”

    那是指揮官的機甲，背上印著010。機甲雖然飛在空中，艙門卻打開了一條縫，隱約可以看見有人拿著大喇叭湊在門縫前吼。

    “快放大外界音量，聽聽他在說什么。”季聽忙道。

    白伽的手又遲疑地懸空在那些按鍵上，季聽干脆收起cao縱器：“你來駕駛機甲。”

    他沖向艙門口，將艙門開啟了一條縫，瞬間涌進的氣流差點將他人吹飛，趕緊抓著旁邊的金屬桿。極寒空氣也讓他身體驟然降溫，血液仿似被冰凍住，衣服上迅速結起了一層冰霜。

    “訓練機甲快回去……”雖然出艦執行任務的士兵都穿著隔寒服，但指揮官從大喇叭里傳出的聲音也在顫抖。

    “125！125！125！”季聽只嘶聲喊出三次機甲編號，就感受不到自己的嘴和舌頭，再也說不出來半個字。

    010機甲在這時已貼近訓練機甲，兩扇艙門只隔了十公分。指揮官已經明白了季聽的意思，迅速往這邊艙門里塞進一件隔寒服，同時道：“暫時失聯——”

    砰！

    季聽用肩膀頂上了艙門。

    雖然開啟艙門到關閉艙門也就十多秒，他卻已凍得面色青白，站在門口發著抖，斷斷續續地抽著氣。

    白伽同樣也凍得直打哆嗦，但沒在艙門口，情況比季聽好得多。他見其他機甲分頭飛往四處，便cao縱機甲飛向無人去的方向，嘴里道：“你，你扶著那金屬桿站，站好，手不要，不要硬扯，會扯掉一層，一層皮rou。我給機甲內升，升溫到了四十度，結，結的冰馬上就會化掉。”

    “哥，哥，哥哥，失，失——”季聽終于勉強可以發聲。

    “我，我聽見了，這就去找。”

    季聽的身體迅速回溫，右手也和粘上的金屬桿分離。他撿起隔寒服，哆嗦著穿在衣服外面，再僵硬地走向cao縱器，套上外骨骼支架，啞聲道：“我來吧。”

    季聽將機甲高度降低，貼著地面飛行，兩人一起死死盯著全息屏。

    “還有十四分鐘。”季聽舔了舔干裂的唇，那總掛在臉上的無害神情盡數消失，總是充滿無辜的大眼睛里也全是狠意，“一定要在十分鐘內找到他，剩下四分鐘飛回星艦。”

    “如果……”

    “沒有如果！”季聽嘴唇泛著白，聲音冷淡卻堅定，“如果剩下四分鐘也沒找不到人，我就給你攔一架機甲，你自己回艾爾瑪號，我留下來繼續找。”

    白伽道：“我說的是如果他們找到了。我們和其他機甲聯系不上，他們找到人了我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