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灼拉動繩子試了試，便開始往山崖上爬，季聽則走到崖邊，探出頭往下看。

    季聽小聲提醒：“成火哥哥你別貼著那石頭了，上面有滑滑的臟東西。”

    “滾進去！”戚灼仰頭喝道。

    “哦。”

    季聽剛退到樹后，便發(fā)現(xiàn)那樹上的繩圈在滑動，心頭大驚，趕緊扯住繩子又繞了幾圈，最后干脆將繩子壓在肩上，背過身努力往前拖拽。

    戚灼幾下就爬到了一半，卻看到左邊天空投下來兩道光束，居然又有一架機甲過來了。

    草！他在心底恨恨地咒罵。

    機甲飛行的速度很快，瞬間便到了不遠處。他上不得下不去，也不敢出聲提醒季聽，只能一動不動地掛在山壁上。

    季聽也看見了機甲光亮，雖然旁邊就有大石可以躲藏，但要去那兒就必須松掉手上的繩子。他怕繩子會滑，便依舊抓著沒松，只慢慢撲倒，趴在了草叢里。

    他的身體被繩子一點點往后拉，雙腳抵在了樹干上，感覺到整個人被拽得很緊。他用盡全力蹬住樹干，繩子也保持住了沒有繼續(xù)滑動。

    他側過頭，瞥到機甲正從頭頂飛過，兩道光束快速移動，便翻起白眼吐出了舌頭。

    機甲沒有注意到地面上這小小的一團，徑直飛向了遠方。戚灼趕緊爬上崖頂，也看見了被繩子五花大綁倒在草地里的季聽。

    他蹲在地上看了兩秒，伸手拍了拍季聽的臉：“行了，現(xiàn)在可以活過來了。”

    季聽轉動眼珠看了四周，這才收回舌頭，從地上爬了起來。

    戚灼將綁在繩子另一端的行李箱和背包都拉了上來，再牽起季聽的手。

    走出兩步后，卻發(fā)現(xiàn)人沒動。

    “成火哥哥。”季聽拖著他的手。

    “干嘛？”戚灼低頭看了他一眼，又了然地蹲下身：“快點。”

    季聽卻沒往他肩上撲，而是將臉蛋兒湊近，“你說的，上來后給我擦掉。”

    “這個時候還記著這個？”戚灼很是費解，卻也用手指揩掉他臉上的一小團青苔，拍拍自己的肩膀：“快點。”

    季聽便一頭倒了下去，掛上。

    戚灼看了眼舊腕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早上五點。他站在原地打量四周，看見他和季聽藏身的那棟小樓已經(jīng)化為廢墟，遠處的零星廠房也盡數(shù)垮塌。

    雖然龐隆城方向還在不斷響起炮火聲，但現(xiàn)在他倆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只能朝著龐隆城前行。

    第26章

    兩人順著大路往前走, 遇到有機甲飛過頭頂時，便一起躲在那些汽車殘骸下，一路倒也順暢。

    “我們還能坐著星艦去找mama嗎？”季聽牽著戚灼的衣擺。

    “能。”戚灼拎著季聽跨過一個土坑。

    季聽問：“那我們到了龐隆城后去哪兒呢？”

    “不知道。”

    “那去我家吧。”

    戚灼看向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的天際：“你家肯定被炸了, 房子和院子都被炸死了。”

    戚灼說完這話，便定定看著左邊天空, 那張掛滿汗水的臉上，神情逐漸開始凝重。

    季聽順著他視線看去, 看見左邊天空翻滾著黃色的云，數(shù)道左右搖曳的黃線將云層和地面相連, 正朝著這邊奔涌而來。

    他以前也經(jīng)常會看見這種景象, 已經(jīng)見怪不怪，那些黃線和云層只會在龐隆城邊緣就停下, 然后慢慢消失。

    戚灼的臉色卻很不好看，迅速打量四周：“龍卷風來了, 我們要找個地方躲一下。”

    這片曠野一覽無余，房屋都被炸塌，沒有地方可以讓他們?nèi)萆怼６@些停在路上的汽車大多只剩個框架，會被龍卷風撕成碎片。

    左邊曠野的盡頭是懸崖, 右邊很遠的地方才有山，但他們現(xiàn)在只能朝右跑，看能不能在龍卷風到來之前到達山腳。

    戚灼一手拉上季聽, 一手拎著行李箱發(fā)足奔跑，跑了幾步后又蹲下身，將季聽扛在了肩上。

    螅人像是也知道沙雅星龍卷風的厲害, 數(shù)架黑色機甲從四面八方飛向了龐隆城。有兩架黑色機甲從星艦場方向過來, 戚灼沒法躲, 也不能躲, 只咬緊牙，硬著頭皮繼續(xù)跑。

    好在那兩架機甲飛得既高且急，并沒注意地面上的兩名小孩，只急速沖向了龐隆城。

    龍卷風來勢太快，戚灼才跑出去三四百米，就感覺到身周的風越來越大，荒草被吹得貼在地面上，砂石塵土四處飛揚。

    他邊跑邊回頭看，只見原本還在天際的黃云已經(jīng)覆蓋到身后幾公里處。目及之處全是龍卷風，每一道都上百米粗。它們互相緊密排列著，和云端相連，在天地間形成了一道氣勢洶洶的風墻。

    戚灼知道無論如何都跑不到山腳了，便睜大眼睛，努力想透過那些黃沙看得更遠。

    他看見右邊十幾米遠的地方有一大團黑影，看外形像是個小山包，便扛著季聽沖了過去。

    待到跑近，他才發(fā)現(xiàn)這居然是一架墜毀的納鷹機甲。

    機甲側身躺在地上，看上去還比較完好，艙門大大敞開，機甲兵應該是在機甲墜毀后便逃走了。

    龍卷風已經(jīng)近在幾百米遠的地方，貫穿天地的風墻飛速移動。戚灼狂奔向艙門，在距離幾米遠時便將行李箱和肩上的背包都扔了進去，再伸手去抓艙門框，手臂伸進了門框旁的金屬抓繩套環(huán)。

    可就在下一秒，一股強烈的風浪襲來，他身體被猛力拉扯，手指瞬間抓脫，被那抓繩套環(huán)套住了手腕。

    “啊……”季聽只發(fā)出一聲驚叫，便從他肩膀上往后飛出，他反手一撈，將人的胳膊給扯住。

    戚灼雙腳慢慢離地，臉上的皮rou都被吹起了水波樣的紋，季聽更是連聲音都不能發(fā)出來，只橫飛在半空，一只胳膊被戚灼緊緊拽著。

    龍卷風發(fā)出海嘯一般的巨大轟鳴，風柱中可以看見很多汽車殘骸，像是被孩童放進水盆里的玩具，隨著手指攪起的漩渦不停旋轉。

    戚灼的手腕慢慢從抓繩套環(huán)里滑脫，兩人就要被風吹走。他突然感覺到身上的阻力一松，知道是風浪縫隙，便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扯，上半身沖入艙門的瞬間，撐住門框往里鉆，把季聽也一并拖了進來。

    戚灼飛速關上艙門的同時，機甲開始震顫搖晃，機甲壁咣咣咣響個不停，龍卷風已經(jīng)來到。

    咣啷一聲重響，機甲搖搖晃晃地升空，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季聽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機甲兵離開得很是倉促，燈光和主控屏都亮著，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大屏上昏黃一片看不清，但那面全景小屏里，這架納鷹機甲正被龍卷風帶著，搖搖晃晃地離開地面。

    機甲艙左右傾斜，前后搖晃，戚灼抓住一根橫桿穩(wěn)住身體，但季聽卻跟著行李箱和背包在一起翻滾，嘴里驚慌地喊著成火哥哥。

    季聽再次滾過戚灼身旁時，被他一把抓住后背拎了起來，并扶著橫桿跨到cao縱器前。

    雖然機甲系統(tǒng)在啟動中，但得不到機甲控制權，只能進行類似于開燈關燈之類的基本cao作。

    駕駛機甲的cao縱器沒法展開，只像一把靠椅，戚灼拎著季聽半躺在靠椅上，再脫下夾克，繞過椅背，將兩條袖子在前方打結。

    夾克袖子捆住他的腰際和季聽胸膛，兩人便被固定在了cao縱器上。

    機甲在龍卷風里忽上忽下，不但自身在翻滾，還被龍卷風攜裹著一路旋轉。雖然緊閉的艙室隔絕了外界大部分聲音，卻依舊能聽到轟隆隆的響動，像是火車正在鉆過隧洞。

    戚灼被那到處亂撞的行李箱撞得生疼，終于找了個機會將它一把逮住，拉開旁邊的置物柜門，猛地塞了進去。

    砰！

    機甲身上傳來一聲重響，一輛紅色小轎車從主屏幕前飛過，戚灼正盯著它那放大在屏幕上的輪胎，就聽到季聽的聲音。

    “成火哥哥，我，我頭暈……我看過畫冊……我們沙雅星每天自己在轉……還要繞著伊拉星轉，我們，我們現(xiàn)在就是沙雅星，嘔……”

    “別吭聲！”戚灼聽到他在干嘔，忙道：“閉上眼，別去看屏幕。”

    季聽的胸膛被綁住，但兩條腿會左右晃，戚灼的手在腰間慢慢摸索，扯下皮帶，艱難地將兩人的腿再捆住。

    機甲被龍卷風攜裹著前行，戚灼一陣陣天暈地旋，也閉上了眼睛。

    沙雅星的龍卷風來勢洶洶，但龐隆城四周有著干預設施，一方面吸收龍卷風能量，一方面削弱颶風眼壁的對流，擴大風眼直徑。所以兩人像只爆米花似的跟著機甲翻滾了幾分鐘后，便覺察到風力在飛速減退。

    像是火車終于鉆出了隧洞，巨大的轟鳴隨之消失，所有聲音都變得空曠而遙遠。戚灼忍著頭暈睜開眼，立即感覺到身體一沉，機甲在開始下墜。

    “啊——”季聽也感覺到了，抓緊戚灼的腿大叫。

    機甲被卷得不是太高，可距離地面也有幾十米，戚灼只能聽天由命地摟緊身前小孩，看著主屏幕上越來越接近的地面。

    那是一片沙地，其中還有一個下陷的碩大沙坑。機甲正正撞入沙坑，旁邊的流沙如水般泄落，龐大的身軀瞬間便陷入沙地一半，只露出了胸膛以上。

    砰砰幾聲悶響，不遠處又落下幾架汽車殘骸。

    機甲艙內(nèi)一片安靜，片刻后，戚灼緩緩抬起垂下的頭，又捏起身前季聽的下巴搖晃，沙啞著聲音道：“喂，狗崽子，喂。”

    季聽的腦袋跟著晃動了幾下，猛地發(fā)出一聲吸氣聲。接著便開始嗆咳，并在間隙里大聲嚎哭。

    “咳咳……哇……咳咳……”

    戚灼見他沒事，便解開胸前纏著的衣袖和皮帶，搖搖晃晃地走到艦壁旁，滑坐在地上。

    季聽也像是喝醉了般，一邊大哭，一邊踉蹌著走到戚灼身前，坐在他兩腿間的空地上，往后靠在他懷里。

    等頭暈胸悶散了些，戚灼才緩過勁兒來，活動頭顱四肢，去捏季聽的手腳，確定兩人都沒有受傷。

    雖然機甲是從天上墜落，但下方是沙地，而且cao縱器下方的圓臺有極大的穩(wěn)定性和減震效果，所以他倆除了被晃得難受了些，其他倒也還好。

    季聽仰靠在戚灼懷里，閉著眼睛，沒有再咳嗽，只時不時哭一聲或是干嘔一下。

    “我再也不想坐機甲了……嘔……嗚嗚……”

    兩人都不想動，就這樣癱在地上，過了幾分鐘后，機甲內(nèi)突然響起一道充滿疲憊的沙啞男聲。

    “……所有人都撤入緊急避難所，減少無畏的犧牲，機甲掩護，一定要擋住它們的進攻，不能讓它們發(fā)現(xiàn)避難所。”

    戚灼倏地睜開了眼，看向主控屏旁邊的通話器，還在哼哼唧唧的季聽也停下了嗚咽。

    另一道聲音響起：“中校，有艦隊那邊的消息嗎？”

    先前說話的人回道：“我們艦隊和它們在m356小行星附近遭遇。”

    “戰(zhàn)斗情況呢？”

    那人沉默了片刻后回道：“它們從龐隆城蟲洞過來了兩百多艘戰(zhàn)斗艦，而我們的艦隊不到一百艘。”

    問話的人沒有再問，通話器內(nèi)是死一般的沉寂。戚灼等待了片刻，就在他以為這些人不會再說話時，那人又突然開口：“現(xiàn)在這樣分散是不行的，我猜測的話，分別去往四顆主星的艦隊應該會整合，只全力抗擊一顆主星的入侵者。”

    “意思是有三顆主星會被放棄？”

    “……”

    “那么誰會被放棄？”

    問話的人聲音很輕，但急促的呼吸聲卻從通話器里傳了出來。戚灼也坐直了身體，緊緊抓著季聽的肩膀。

    季聽像是肩膀被抓疼了，轉頭看了他一眼，瞧見他臉上的神情后便沒有做聲。

    那人回道：“不知道，反正我們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