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當鋪bg(完)
風箏有很多故事,也有很多人喜歡聽。其中有別人的,有自己的,一半是真實的,一半是編造的。不過大多數人不關心這故事如何構成,只關心故事是否精彩,風箏也不關心他們,她只關心收購的故事,是否物有所值。 這天,來了個送故事的年輕書生,他靛青色的衣角洗的泛白,眉梢愁苦,嘴角向下聳拉,一副懨懨的模樣。 “你有什么故事,要換什么物件。” “這個,我想換上京趕考的路錢。” 書生拿出一個落了鎖的銅制小盒子,雙手捧著遞到與他等身高的掌柜柜臺上,那柜臺上伸處一只纖纖玉手,接過輕飄飄的盒子,靜了半晌,說,“行了,回家去吧。” 書生忐忑了許久,聽到聲音又想起那個傳說,見東西沒有歸還回來,后退兩步抱拳向著柜臺鞠了兩躬道,“謝謝姑娘了。” 那銅制盒子上的鎖不知何時被打開了,盒內是兩枚老舊的銅錢,用一根紅繩串著,靜靜躺在盒底,風箏嘆了口氣,一招手那盒子又封了起來,鎖也從來沒有被人動過似的,咔嚓合上了。 掌柜柜后是一個寬敞的講堂,講堂下兩樓是是一間沒有門的大堂,零零散散列著桌椅,桌子上面有一些花生和茶水,似乎是給聽故事的人準備的。 “風箏姑娘,那后來那書生考上了嗎?”有人發問,那是個牛頭人身的“人”,旁邊還坐著他馬首的同伴。 “書生落榜了,這故事,有人喜歡嗎?” 目光梭尋了一圈,堂下嘰嘰喳喳的聲音想起,最后一個一身紅衣紫黑色蛇尾的女子怯怯舉起了手,聲音微弱,“我……我……” “喏,收好。”一揮手,風箏身后的銅盒子慢悠悠飄了起來,在蛇尾女子面前停下,化作點點綠光鉆入了她的眉心。 堂內皆注目于此,等那綠光全部沒入,蛇尾女子也不見了蹤跡。 “散了吧。”風箏姑娘如是說,牛頭馬面面面相覷,眼見周圍眾人一一退去,也離開座位,朝著講堂鞠了兩個躬,在原地消失了。 方茴又夢到了那年的事,他從那怪異的沒有牌匾的巨大柜臺的當鋪出來,已然過了丑時,天際一輪紅日半遮半掩,匆忙回到家中,破敗的草廬內擺著一盒足夠趕考來回的盤纏。 那個傳說,是給他那個銅盒的小乞丐告訴他的,子時閉眼過去第十四個街角,帶著“故事”的人,可以進去一個當鋪,如果當鋪收下了你的“故事”,就會實現你的愿望。 可惜,拿到了盤纏,卻并沒有及第。 方茴夢醒,草廬外早有人在等候,見他出來搓搓掌心,靠近道,“方秀才,李媒婆給你介紹了門親事,說是京中沒落的大戶人家,要找個有學問的人嫁女兒。咱們這十里八鄉,也就你一個秀才,李媒婆把你的名字報了上去,你看要不要去看看?” “怎么不經我同意。”方茴皺著眉頭,眉心幾道淺淺溝壑是常年來擠壓留下的,像是不經常笑的樣子。 “李媒婆也是好意,方秀才,即便考不上,咱也不能孤獨終老不是,且李媒婆都叫我來做說客了,你就湊合湊合去一趟吧。” “待我把今日的課教完。”他還擔任著鎮上的先生一職,傳道授業的同時,他亦希望攢夠下一次趕考的路費。 “得嘞,我待會就給李媒婆回信去。”張三嬉笑著道,又塞給方茴兩張烤餅,漸漸遠去了。 姑娘是京中沒落官員的姑娘,著一身紅色衣裳,怯怯的模樣。像被魘住了似的,等進了姑娘的大宅,做了倒插婿,方茴才醒過神來,偌大的宅子,除了只知埋頭干事的仆人和丫鬟,他其實與小姐從未見過面。 他與張三見了面,兩杯酒下肚,腦子里面暈暈乎乎,一股腦吐出了這些日子的怪異,“這小姐,該不會是個妖怪吧?” “妖怪?!你這些日子笑的,比我這些年來見到的都多,該不會……怎么可能呢!大戶人家的小姐,不出閨閣也是正常!”張三說著說著轉了個臉色,拍案而起,震醒了醉酒中的方秀才。 秀才僵著臉,搖搖晃晃向著自家草廬而去,同著小徑一直走到了河邊,也沒有找到那破舊的熟悉的草廬,像是從未出現過的樣子。 方茴尋了幾遍都沒有尋見自小長大的草廬,失魂落魄回到了宅子,攔住倒茶的丫鬟,問,“你們姑娘呢?” 丫鬟不做聲,等方茴又問了幾遍,才反應過來似的,“啪”整個茶壺掉到了地上,瓷片四散間茶水也濺在了二人衣袍上。 這茶水好似讓時間靜止了一瞬似的,丫鬟抖了抖,化作一條菜花蛇從門檻溜走了,方茴還來不及感到驚嚇,身側就變換了個場景,來到了一個女子的閨房。 女子一身紅衣,低垂著頭,燭光下十分明艷的長相,卻是一副怯怯的神情。確是李媒婆說親的京中沒落官員家的姑娘,方茴被魘住做了倒插婿的娘子。 他從未見過面,卻在腦子里有個清晰的印象,不是妖怪是什么?方茴兩股戰戰、幾度跌倒在地,又撐著僅剩的一股力氣爬起來,抖抖索索問姑娘,“爾欲何求?!” 姑娘不說話,矜持的坐著,見方茴如此像見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臉上的怯也淡了些去,身側的桌上變化出筆墨紙硯,也不磨墨,捏著一只素白的毫筆在紙上圖畫了幾下,出現了墨跡。 她捏著紙角站起身,極不適模樣的走到方茴面前,將那紙張遞給方茴,又從袖中拿出一個小銅盒,正是方茴當年拿去當鋪換盤纏那個。 方茴心中驚訝,腳下也存了些力氣,終于不再發軟跌倒出糗,看姑娘遞給他的紙張上畫的什么。 “阿——簪——?”只有兩個字,方茴念出,姑娘點了點頭,又指指自己的喉間,開口無聲的“啊——”了一聲。 “你不能說話?” 阿簪點頭,拉了拉嘴角,似乎想要做出一個笑的表情,可惜實在困難,又恢復了那怯怯模樣。 方茴還想問些什么,又不知從何開口,他偷偷瞧了瞧阿簪,看人還是那副模樣,低垂著頭,兩只蔥白的手露出袖子捏著盒子,像是是把那東西看的極為重要的。 “那盒子里裝的是什么?”方茴問。 阿簪微張小口,似乎奇異明明是典當東西的人,卻不知道自己典當的是什么,能否值得好價錢一樣。她伸出一指,輕觸在方茴額中,帶他進入了一片純白的世界。 純白世界盡頭變化出了一塊巨大的幕布,緩緩飄至方茴身前,待人類目視足夠看清,便停了下來,開始播放一些斷裂的畫面和破碎的聲音。 畫面中是一個小乞丐,總是拿著破碗跪在同一個地方,那碗中是一個臟兮兮的饅頭,后來還有干凈的、有只剩一半的、還有有兩個的時候,小乞丐也在慢慢長大,她總是偷偷注視著總是給她饅頭的這個人,她看著他上學堂、束冠、鄉試……他想要走的越遠,他需要的錢財越多,漸漸的、她的破碗中不再有饅頭出現,他的娘親去世,不再有人為他縫制新衣,他的衣角漸漸洗的泛白。 “這個盒子,你拿去,閉著眼睛走到第十四個街角,有個當鋪,你把這東西給當鋪里的人,她會實現你的愿望。”這是當年小乞丐和方茴說的話,如今在幕布的畫面中,是一個老乞丐對小乞丐說的,他臟污的左臉上是陳年老舊的燒傷,識字的人仔細看可以看到一個“罪”,老乞丐將銅盒捏在手中,眼中的淚劃過污濁的臉,落到地上的灰塵中成了泥。 然后,便是小乞丐把這個盒子交給了方茴,說出老乞丐教給她的話,這句話的后面,還有一句話,“愿望實現了,你、回來……娶我。” “后來,小乞丐呢?”一個清脆的聲音問。 方茴僵住了,面色慘白,面前的幕布再次變換了畫面,確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夜和星都隱住了,那是村外的蘆葦叢,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傳來“淅淅索索”的爬行聲、蛇吐信子的“嘶嘶”聲,隨后是一種奇異的吞咽聲,有什么東西,那只看不見的蛇吃掉了。 “后來,小乞丐呢?”微涼的蛇信子劃過方茴的耳垂,一只紫黑色的蛇尾軟趴趴模樣的纏住了他的腳踝。 “胡說,你明明知道的。”那明艷的臉龐,怯怯的神色,可不就是小乞丐的模樣嗎? “你是,回來報仇的?”方茴顫抖著聲音,眼前幕布上的烏云中的勾月爬了出來,月光下,一具赤裸的少女上身下蔓延著一條巨大的紫黑色的蛇尾。 “報仇?或許,要不是我與這具身子的主人有些淵源,這個故事,我其實是不愿意收下的,怨念太重了。”幕布中的阿簪轉過身,少女的玲瓏暴露在方茴睜大的眼中,他半個身子,已經進入了紫黑巨蛇的口中,四周的純白,漸漸染上黑紅,猶如,那個漆黑的夜晚。 “娶你?娶一個乞丐?” “別做夢了,和你的乞丐爺爺,一起下地獄去吧。” “這個盒子,真的有用?” …… “你回來了?”風箏淡淡的問。 “嗯、嗯。”阿簪一副羞怯的模樣,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紅繩上是兩枚精巧的銅錢,腦后的髻也綰成了婦人的樣式。 “故事里的老乞丐已經死了,這盒子里的故事,看來注定是完整不了了。” “故事、很好,我、很喜歡。”阿簪一字一頓的說,低垂著頭,蛇信在上下唇間抽送。 “我從來不會收沒有價值的東西。”風箏瞇著眼睛,聽到柜臺后有動靜,站起身收故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