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白夫人眉梢微挑,“看來姑娘與那些反抗朝廷的人是友非敵。” 葉安瀾唇角上揚,“您猜錯了。” 白夫人一臉詫異,她還以為自己猜的很準呢。 沒等她繼續琢磨葉安瀾身份的其他可能,就聽葉安瀾又道:“我不是與他們是友非敵,我直接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 白夫人:......這不比是友非敵還嚴重? 沒等她繼續斟酌措辭進行詢問,葉安瀾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和白慶之認識的經過告訴了白夫人。 白夫人這才知道,原來她丈夫都已經窮困到了只能向周邊義軍求援的地步。 她相信白慶之不會不知道,他這樣做會給京城的白家人帶來什么樣的危險,她也相信白慶之做出這個兩難的選擇,心里一定非常地煎熬。 如果不是實在沒了法子、沒了指望,白夫人相信,白慶之一定不會做出這種致家人于險地的事兒。 她的丈夫左右為難、飽受煎熬,鎮守北境的大好兒郎忍饑挨餓、受傷舍命,那些仍在享受虛假富貴的大周當權者卻每天都活得紙醉金迷、奢侈浮華。 這是何等的諷刺,又是何等的讓人不甘、不平! 她站起身,對著葉安瀾深施一禮,“多謝姑娘對北境將士伸出援手,您的大恩大德,我們白家以后一定會報。” 葉安瀾趕忙用力擺了兩下手,“白家不欠我們什么,守土安民原就不該全賴一人一家鼎力支撐。” 她把白慶之的親筆信拿給白夫人,“夫人看完還請立刻燒掉,不然這信怕是會成為侯爺勾結叛賊的一樣鐵證。” 雖然白家人很快就會跑路了,但污名這種東西,能不背當然還是別背的好。 而葉安瀾之所以會知道信的內容......這完全是因為白慶之為人坦蕩。 在寫好給家里人的這封信后,白慶之特意把晾干的信紙拿給了葉安瀾過目。 葉安瀾原是不想看的,但卻被白慶之硬是把信紙懟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之所以這般堅持,是因為白慶之在信上寫了與葉安瀾有關的內容,他覺得自己有必要事先征求葉安瀾的許可。 葉安瀾覺得這是他和家里人的私信,所以拒絕觀看,然而她不看,白慶之就死活不肯把信紙收走,葉安瀾拗不過他,這才匆匆掃了幾眼信上內容。 白慶之的這封信,并沒有固定的收信人,因為他也不確定這封信最終會落在他母親、妻子、女兒當中的哪個人手上。 因為不確定收信人是誰,又打定了主意要給葉安瀾過目,征求她的許可,所以白慶之寫的這封信上并沒有什么夫妻之間的私房話。 他只是簡明扼要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近況,告訴他們自己做出的選擇會給家里人帶去殺身之禍,然后又叮囑家里人全力配合葉安瀾,用最快的速度從京城撤走。 已經時隔兩年未能收到丈夫家信的白夫人抖著手拆開信封,她先是非常急切地,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上的所有內容,然后才放慢速度,從頭開始細細描摹白慶之寫下的每一個字。 葉安瀾很有耐心地等在一旁,一直到她從自己的情緒當中回過神來,葉安瀾這才遞上火盆,示意白夫人把信丟進去焚燒干凈。 白夫人也知道信上的內容絕對不能讓除了白家人以外的其他人看到,而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明顯沒那個本事把這封信保護的滴水不漏。所以縱使心中不舍,她到底還是遵從理智,把信放到了火盆里燒。 一邊看著信紙和信封在火盆里一點點變成灰燼,白夫人一邊低聲對葉安瀾道:“不瞞姑娘,我們威平侯府因為手握十萬雄兵,所以一直以來都是皇室和權臣的提防對象,不僅府外有眾多眼線一直盯著我們,我們府上這些年也被別人千方百計的埋了不少釘子。若是我們一家突然不見了,怕是都用不了兩個時辰,我們身后就會跟出大量追兵。” 葉安瀾對此早有所料,她笑瞇瞇回答白夫人,“那就不要突然消失不見。” 見白夫人面露疑惑,葉安瀾抬手一指自己的臉,“我麾下有人擅長易容,我們完全可以給大周朝廷來一出以假亂真。” 白夫人瞪圓了眼,“葉姑娘的這張臉......” 葉安瀾一臉無辜的點了一下頭,“是假的。” 一直看臉認人的白夫人:...... 葉安瀾笑著安慰她,“您別擔心,這張臉的真正主人是我們的人。” 白夫人恍然,“所以,今天就是那位正主兒替您去了首飾鋪子?” 葉安瀾微一頷首,“不然我也不能這么隨意的出城見您。” 首飾鋪子正缺人,她一個新進去的小伙計要是敢隨便請假,鋪子里的那摳門兒掌柜還不得罵到她懷疑人生┓(′?`)┏ “雖然侯爺已經給了我名單,但他畢竟已經很多年未曾回京。”一邊說著,葉安瀾一邊拿出白慶之給她的需要帶走的人員名單,“謹慎起見,還請夫人再確認一遍,看看可有需要添加的人選。” 按照白慶之的說法,白老夫人的娘家人都在北境,白夫人的娘家人則是遠在廣陵,除了威平侯府這一支之外的其他白家人則是要么在北境,要么在老家,總之都不在大周朝廷的掌控范圍之內。 但這畢竟是白慶之的固有印象,這些年他一直守在北境,京中是否出了新的變動,他肯定也是不清楚的。 謹慎起見,葉安瀾覺得自己還是讓白夫人再給確認一遍的好。 白夫人聞言,拿過名單看了一遍,發現白慶之果然如她所料,只寫了白老夫人、她自己以及他們三個孩子的名字,心下不由一陣無語。 她對葉安瀾道:“侯爺有個庶妹家在京城,我們若是走了,他們一家怕是會被朝廷遷怒。” 葉安瀾:???庶妹那不就是同父異母的親meimei嗎?這也能忘? 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白慶之恐怕并不是忘記了自己還有個meimei,而是他的這個meimei多少有些問題。 她問白夫人,“侯爺的這位庶妹,是壞還是蠢?” 第343章 白家密辛(大家中秋節快樂鴨~) 雖然葉安瀾覺得,白慶之的這位庶妹大概率是又壞又蠢,但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能把話說的過于直白。 和葉安瀾在“過于直白”這四個字上有不同認知的白夫人:...... 沉默了好一會兒,白夫人才十分艱難地開口,“是既壞又蠢。” 說完這句,一直循規蹈矩的白夫人突然非常神奇地感覺自己心情愉悅、一身輕松,就好像一直束縛著她的什么東西咯嘣一聲繃斷了似的,讓她輕的就像可以隨風起舞的柳絮。 葉安瀾也詭異的沉默一陣,她抬起頭,和白夫人對了個眼神,然后兩個女人就非常突兀地,心照不宣的面對面小聲笑了起來。 笑夠了,葉安瀾清咳一聲,“侯爺沒有提她,是不是因為如果你們把消息告訴她,她大概率會‘大義滅親’揭發你們?” 嘗到了放飛自我甜頭的白夫人點點頭,開始跟葉安瀾科普白家的一樁密辛。 “這姑娘其實并不是我們老侯爺的親生女兒。” “她親爹是我們老侯爺麾下的七品武將,在與胡人的一次大戰里,他幫我們老侯爺擋了一支胡人射來的冷箭。” “后來他因為傷勢太重過世了,臨死之前,他央求我們老侯爺代為照看孀妻弱女,我們老侯爺答應了,寫信讓我們老夫人把這對母女接進京妥善照看。” “我們老夫人把人接進京后,原本是打算把她們安置在她的陪嫁宅子里,讓她們清清靜靜地過安穩、富裕的小日子,誰知那女人卻非要帶著孩子住在侯府里面。” “她說自己寡婦失業的被人欺負怕了,實在不敢再獨身帶著孩子住在外面。我們老夫人讓她別擔心,說侯府會給她配備家仆、侍衛,也會三不五時的派人去看她,給她撐腰提氣,可她卻根本聽不進去,就只一味抱著孩子在那嚶嚶嚶。” “我們老夫人又不能強硬地把老侯爺救命恩人的妻兒給趕出侯府,無奈之下就只能先把她們安置在了侯府內宅。” “誰知這一安置就安置出了別的事兒,那女人為了侯府的榮華富貴,居然聽了別人的教唆,一口咬定她那閨女是我們老侯爺的。” “我們老侯爺連見都沒有見過她,結果卻硬生生被人構陷成了染指下屬發妻的失德之人。” “本來這事兒也好解決,畢竟定北軍有無數將士可以為我們老侯爺作證,可問題就在于,當時能為我們老侯爺提供辯白機會的先帝,其實正是那個躲在背后cao縱這出鬧劇的人。” “謠言傳出的第二天,我們威平侯府就接到了一道圣旨、一道懿旨,圣旨是皇帝斥責我們老侯爺失德,并對他老人家作出處罰的,懿旨則是太后做主,把那女人指給我們老侯爺做妾的。” “那時候我們老夫人就明白了,在這件事里,最微不足道的反而正是造成了這一切后果的那個女人的那份貪心。” “為了大局,我們老夫人接了來自皇室的這次敲打,異常乖順的把那個女人留在了侯府后宅,而我們老侯爺也忍辱接下了這盆從皇室潑來的污水。” 葉安瀾聽的滿心郁氣。 把守邊將領的家眷留在京城做人質,勉強還可以說是為了牽制手握重兵的武將,為了確保國家的長治久安。 可大周朝的那位先帝,他堂堂皇帝居然親自下場構陷朝臣......這狗皇帝簡直活該被人踢下龍椅! 是的,這位自詡心機深沉的皇帝,他是被自己的小嬌妻聯合娘家人一起踢下龍椅的。 如今垂簾聽政的太后娘娘,正是先把他害成活死人,然后又把他直接害成真死人的罪魁禍首。 而被他百般防備、千般針對的威平侯府,卻是一代又一代的,只一心一意駐守在北境,守著關隘不許胡人進犯。 在白夫人接下來的講述里,葉安瀾得知,白老侯爺雖然一直把家里那個名義上的妾當成不存在的人,但她本人卻一直到死都沒有安分過。 而她的那個女兒也被她給帶歪了,好好的一個姑娘家,不僅放著白老夫人給她挑的人品貴重的有為青年不嫁,反而還非要為了攀高枝兒,去給兒女成群、妾室眾多的中年男子做繼室。 那男人正好也想跟手握重兵的威平侯府攀親,于是半推半就娶了名義上的威平侯府庶女。 看在她生父的面子上,白老夫人不僅沒有因為她的各種跳彈為難她,反而還給她陪了一筆豐厚的嫁妝,讓她能夠挺直腰桿嫁進婆家。 可除此之外的其他東西,白老夫人卻是給不了她的。 畢竟白家實際上并不像外人想象當中的那么風光,他們為了能夠一直守衛北境、抵御胡人,犧牲的遠遠不止無數白家子弟的命。 幾乎每一個曾經站上高位、手握重兵的威平侯,都曾和他們的家眷一起,為了大局犧牲過自己的尊嚴、傲骨、親情、愛情。 他們也不想屈從于對他們滿心猜忌的狗皇帝,他們也不想和自己的妻兒、老母長久分離,他們更不想眼睜睜看著白家的大好兒郎一個接一個的血染沙場。 不想的事情他們全做了,只因為他們更想守住關隘,讓胡人無法踏足中原。 這是歷代白家人用血與鐵鑄就的,常人難以理解的浪漫夢想。 作為能夠理解自己丈夫、兒子以及所有白家先輩的威平侯府太夫人,白老夫人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犧牲兒孫,這樣的一個人,當然不會允許白家名義上的庶女毀了白家歷經幾代才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這一切。 她不僅直言拒絕為庶女的丈夫謀實職,而且還在得知對方打著白家的旗號托人情、走關系之后,直接放話出去,說白家絕不會以權謀私,還說不管是誰打著給白家面子的旗號幫白家庶女的夫婿謀實職,他們白家都不會認這份人情、搭這份交情。 想沾光不僅沒沾上,反而還被白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揭了面皮,害得他一夕之間成了京中笑柄,白慶之名義上的妹婿因為這件事恨白家恨得牙癢癢。 第344章 商議細節 他不會反思自己瞞著白家人,利用白家的人脈為自己跑官的行為有多不妥當,也不會去想自己這么做會讓白家陷入何等困局,他把自己的滿腔怒火全都發泄在了唯一一個他能惹起的白家人,也就是他自己的繼室夫人身上。 他夫人不敢跟自己丈夫嗆聲,于是就回了白家和一向對她多有容忍的白老夫人、白夫人鬧。 她不知道的是,以前白老夫人和白夫人對她多有容忍,是因為她第一聽不進去她們的規勸,第二沒有觸到她們的逆鱗。 現在她觸到了她們的逆鱗,白老夫人和白夫人自然不會再對她多加容忍。 聽不進勸又總是作妖的人,白老夫人直接選擇了把她拒之門外。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這位居然沒能第一時間發現這件事。 她自以為占理的和白老夫人她們斷絕來往了,而且還是一斷就斷了一年多。 慣常的年節問候沒有了,白老夫人過壽因為沒有宴客大辦,她也直接裝了糊涂,直到她丈夫因為妻子的無用且蠢鈍另結新歡,她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或許她的娘家不能幫她丈夫升官發財,但卻可以讓她在夫家不受欺負。 她因此回了威平侯府跟白老夫人服軟,但卻接連在侯府門前吃了三次的閉門羹。 第四次又被拒絕,她豁出去跪在侯府門前,而且還擺出一副要長跪到死的架勢,白老夫人擔心宮中那位拿這件事做筏子折騰侯府,這才迫不得已讓她進了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