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排了約么大半個時辰的隊，總算排在他們前面的人都已經(jīng)順利入城。

    對上守城官兵上下打量、意味不明的視線，長安非常上道的趁著交隊伍入城費的時候，給帶頭的基層軍官塞了兩張小額銀票。

    捏到手里薄薄的兩張紙，帶頭的基層軍官給自己那些兄弟使了個眼色。

    那些人收到自家頭頭的眼神示意，動手檢查時就沒有故意找茬了，葉安瀾他們帶來的貨物，成功避免了被劃破口袋或者推到地上踩踏的悲慘命運。

    等到全隊所有人都浩浩蕩蕩進了城，楊小桃這才小聲吐槽那些負(fù)責(zé)守城門的官兵們，“給了錢就不用心檢查了，他們也不怕咱們捎帶了什么不該捎帶的東西?！?/br>
    葉安瀾小聲回，“一個王朝的腐朽，總是會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br>
    據(jù)她所知，大周朝的將士不僅軍餉拖欠了好幾年，而且就連一應(yīng)軍需物資也是要么好壞摻雜、要么干脆沒有。

    這種情況下，那些當(dāng)官的要是還不允許基層將士自己尋條財路，那等著他們的，就將會是數(shù)之不盡的逃兵了。

    他們該得的被層層克扣掉了，甚至這個“層層”里，還有公然挪用軍餉為自己辦壽宴、修離宮、建佛塔的太后娘娘。

    龍椅上的小皇帝登基時還是穿開襠褲的年紀(jì)，這些年一直垂簾聽政的太后娘娘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掌權(quán)者。

    國家的真正掌權(quán)者都是這個德行了，上行下效的，其他官員還能有幾個好的？好的能在這樣的一個大染缸里平平安安繼續(xù)做官？

    大家都不守規(guī)矩，都把手往公款里伸，于是就形成了一條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殘酷食物鏈。

    這根鏈條的最底端，正是那些只能成為底層官吏盤剝對象的普通人。

    而現(xiàn)在，葉安瀾他們扮演的，正是背后沒啥靠山的普通商人。

    作為既普通又有錢的人，他們不被剝削誰被剝削？

    一行人說著話，在其他人的簇?fù)硐碌驼{(diào)的租了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面積不大、地方又偏，但卻勝在價格便宜、干凈衛(wèi)生。

    葉安瀾他們住進去后，立刻就有精明能干的葉氏親衛(wèi)去了牙行租房子。

    和他們一起出門的還有結(jié)伴上街閑逛的其他葉氏親衛(wèi)，這些人三五成群，打著看新鮮的旗號出門，實則卻是為了聯(lián)絡(luò)剩下的幾支由葉氏親衛(wèi)改扮而成的隊伍。

    從北境出發(fā)之前，葉安瀾從白慶之那兒拿到了定北軍近六十名將領(lǐng)的家庭住址和信物。

    這些人全部都是家在京畿，家人處境可能會變得比較不妙的。

    白慶之身為一軍統(tǒng)帥，當(dāng)然不能在自己家眷可能得救的情況下，拋下其他同袍的家人不管。

    趕在葉安瀾他們出發(fā)之前，他把那些家在京畿的將領(lǐng)全都叫了過來，讓他們寫下地址、給出信物，以便葉安瀾他們尋機救人。

    這些人，葉安瀾按照他們各自的家庭住址，把他們的家人劃分成了需要采取不同策略營救的三撥。

    第一撥是那些本身就不被大周朝廷重視的基層將領(lǐng)，這些人因為官位太低，即使家在京畿各縣，大周朝廷也不會專門派人盯著他們。

    這些人的家眷是最好轉(zhuǎn)移的，也是安全系數(shù)最高的，可以放在最后再接觸。

    比他們危險、麻煩一些的，是那些有資格在京城開府的定北軍將領(lǐng)，他們的家人本身就是朝廷扣在京城的人質(zhì)，這些人的家眷雖說并不像白慶之的家眷那樣打眼，但他們在京城的府邸周邊，肯定也有負(fù)責(zé)監(jiān)視他們的各種眼線。

    最最危險、最最麻煩的，則是定北軍統(tǒng)帥白慶之的家眷。

    都不用葉安瀾查，光是白慶之一家心知肚明的眼線，白家就有不下二十個。

    那些馬甲還好好披在身上的，更是不知還有多少個。

    針對這三撥人，葉安瀾采取了截然不同的三種對策。

    危險系數(shù)最低的那一撥，對上信物之后，把人直接接走便是。

    危險程度較高的那一撥，首先她得派人排查他們各自身邊都有哪些眼線。

    只有把釘子全都揪出來，他們的行動才不至于胎死腹中。

    至于白慶之一家，這一家子目標(biāo)實在是大，葉安瀾可不敢貿(mào)貿(mào)然就讓他們憑空消失。

    為了給負(fù)責(zé)護送這些老弱婦孺的葉氏親衛(wèi)爭取時間，葉安瀾決定屆時讓已經(jīng)離開京城的白家人，繼續(xù)在京城“存在”一段時間。

    正好她也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興風(fēng)作......咳咳，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以及順帶發(fā)一筆橫財。

    粗略的計劃制定好，葉安瀾開始按部就班對京城進行滲透。

    因為有足夠了解京城的李璟從旁出謀劃策，葉安瀾的滲透計劃開展的十分順利。

    她麾下那些以打探情報為副業(yè)的葉氏親衛(wèi)，像魚兒入水一般，不著痕跡的很快滲透到了京城的各個角落。

    由于他們此次的目標(biāo)人物無一不是官員、皇族，這一次的滲透工作，葉安瀾把人手主要集中在了目標(biāo)人物頻繁出入的酒樓、茶館、青樓、首飾鋪子、成衣鋪子等地。

    當(dāng)然，市井之中的販夫走卒、乞丐地痞她也沒有直接棄之不用。

    這些人雖然接觸不到葉安瀾他們的目標(biāo)人物，無法成為葉安瀾他們的消息來源，但京城的絕大多數(shù)地方，他們卻都可以毫無違和感的溜達過去，簡直就是傳遞消息、進行偽裝的最佳人選。

    他們一邊披著商人的皮做生意，一邊又快又準(zhǔn)的把人手撒到目標(biāo)人物身邊，在確保他們安全的同時不斷收集各種信息。

    這樣忙了大概有十天，葉安瀾就逮到了一個進入威平侯府，近距離接觸白慶之家人的機會。

    她在三天前因為長相端正、口齒伶俐、識很多字，被掌柜雇傭進了京城最大的那家首飾鋪子做女伙計，和她一起的還有因為“有點兒缺心眼，但身手很不錯”，被掌柜忽悠進來做護衛(wèi)的鄭豐收。

    那掌柜做生意很精明，對主家也忠心，唯一的缺點就是愛貪小便宜。

    鄭豐收原本就是故意投其所好，所以才會裝出一副不了解市場行情的憨傻模樣，兩人各取所需，鄭豐收于是成功和葉安瀾一起混進了首飾鋪子。

    第337章 進入侯府

    葉安瀾和鄭豐收進入鋪子的時間很短，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他們是沒資格去威平侯府這樣的勛貴之家送首飾的。

    可問題就在于，威平侯府的白家女眷，從兩年前開始就已經(jīng)成了勛貴圈子里的隱形人。

    他們和那些不肖子孫太多，資產(chǎn)被揮霍一空的權(quán)貴之家不同，他們是家財仍在、爵位未變，但卻因為京城已經(jīng)和北境斷了聯(lián)系而變得地位空前尷尬。

    皇室和權(quán)臣對他們白家的態(tài)度是一年不如一年，某些眼皮子淺的跳梁小丑，甚至還以踩著他們彰顯自己為樂。

    雖說白家的老夫人和當(dāng)家夫人都是厲害角色，可為了自己駐守北境的家人，她們在很多時候卻只能選擇隱忍。

    她們收斂鋒芒，同時還不忘約束家中晚輩，為的是能讓皇室和權(quán)臣少盯著白家一些，可那些有心怠慢她們的人卻覺得白家這是氣數(shù)已盡。

    從達官顯貴到市井商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不把白家人當(dāng)一回事兒。

    葉安瀾和鄭豐收特意混進來的這家首飾鋪子，它背后的新東家也是那等得勢便猖狂的小人之一。

    這人仗著自己是太后娘娘親兄長的連襟之一，擠走了這家首飾鋪子的老東家，霸占了人家祖?zhèn)鞯倪@只會下金蛋的雞。

    原本從這家鋪子吃干股的某位朝廷官員，因為懼怕鋪子新東家的權(quán)勢地位，連見都不敢見找上門去的鋪子老東家。

    鋪子的老東家吃了閉門羹，對自己原來的靠山哪里還敢再抱指望。

    回來之后，他提都沒敢提銀子，不僅乖乖奉上了鋪子的房契地契、鋪子里存的首飾和原材料，而且還在對方的授意下，把鋪子里的工匠、學(xué)徒也給一起留了下來。

    他的知情識趣保住了他們一家人的命，但這京城他們卻也不敢再待下去。

    他帶著家里人離開了，他們家祖?zhèn)鞯倪@首飾鋪子在他走后，除了負(fù)責(zé)做首飾的工匠和學(xué)徒，其他人全都從里到外換了一遍。

    這也是為什么鋪子會缺人，會讓葉安瀾和鄭豐收鉆了空子混進來。

    新東家派來的鋪子掌柜又是個最擅長精打細(xì)算的，在驗過葉安瀾翻進某縣衙，親自蓋印開具的兩張戶籍文書之后，這位愛占小便宜的鋪子掌柜就以正?；镉嫛⒆o衛(wèi)一半的價格，雇傭了葉安瀾和鄭豐收這兩個“鄉(xiāng)下人”。

    受他主子的影響，他也覺得威平侯府如今已經(jīng)徹底失勢，是個不值得他們小心謹(jǐn)慎、恭恭敬敬對待的主顧。

    再加上因為宮宴的緣故，京城的貴人們?nèi)缃穸荚诿χ喿鲆律咽罪?，而他們這家剛剛易主的首飾鋪子又實在抽不出那么多常常往來達官顯貴府邸的熟手。

    鋪子掌柜無人可用，于是就把“不怎么重要”的威平侯府，分給了新招進來的葉安瀾等人。

    葉安瀾和另外一個名字叫作邱杏兒的女伙計負(fù)責(zé)與威平侯府的女眷接洽，給她們展示做好的首飾并負(fù)責(zé)收回尾款。

    鄭豐收和另外一個名字叫作魏虎的護衛(wèi)，則是負(fù)責(zé)在往返途中護送首飾及銀兩。

    那掌柜不知道葉安瀾和鄭豐收其實是一伙的，還以為他們四個全部都是新來的，彼此都是不認(rèn)識的。

    他把威平侯府半個月前定做的首飾裝進匣子，交給已經(jīng)在鋪子里做了差不多一個月女伙計的邱杏兒，然后又把自己沒出五服的侄子叫過來，讓他幫即將出門的四個人趕車。

    鄭豐收表示他們不需要，“我會趕車。”

    和他一樣也是護衛(wèi)，但卻比他早來半個多月的魏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鄭豐收。

    他心說，人家掌柜的派自己侄子跟著是為什么你就心里一點數(shù)也沒有？你一個新來的，人家信不過你你不知道嗎？

    鄭豐收還真不知道。

    不過就算他這樣，鋪子掌柜也還是一點兒都沒嫌鄭豐收沒眼色。

    說實在的，比起魏虎那種眉眼靈活、慣會察言觀色的，他反而更放心鄭豐收這種沒什么心機、一根直腸子通到底的。

    他很耐心地跟鄭豐收說了一句，“咱們鋪子里也是有規(guī)矩的，什么人就得干什么活兒?！?/br>
    言下之意，你既然是護衛(wèi)，那你就別搶車夫的活兒了。

    鄭豐收懵懵懂懂哦了一聲，臉上則是一副“雖然我沒聽懂，但你既然這么說了，那就這樣吧”的表情。

    鋪子掌柜一臉欣慰的拍了拍鄭豐收，“去吧，早去早回?！?/br>
    四人齊聲應(yīng)是，跟著掌柜那仿佛睡不醒的侄子一起去后院坐馬車。

    馬車很簡陋，兩個女伙計帶著首飾盒子坐進車廂里，鄭豐收和魏虎一前一后坐在車子兩邊押車，左前方的車轅上則坐著負(fù)責(zé)趕車的掌柜堂侄。

    他們穿街過巷，從鬧市轉(zhuǎn)到侯府東角門，然后由守門的家仆向內(nèi)層層通傳。

    通傳用了大概兩刻鐘，兩刻鐘后，葉安瀾和抱著首飾匣子的邱杏兒被侯府的粗使婆子引著去了內(nèi)宅，鄭豐收和魏虎則是被守門的家仆請去了門房吃茶坐等。

    葉安瀾在離開之前朝鄭豐收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老老實實呆在這里別闖禍，然后才一邊跟著引路的婆子往里走，一邊迅速轉(zhuǎn)動眼珠兒，認(rèn)真觀察周圍環(huán)境。

    這是她在末世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她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觀察環(huán)境，找出迅速撤離的最優(yōu)路徑和備選路徑。

    當(dāng)然，她的這種行為如果被其他人注意到了，別人是會因為她的左顧右盼笑話她的。

    不過誰讓現(xiàn)在沒人注意她呢。

    引路的婆子只默默走著并不回頭，和她一起過來的邱杏兒又一心只顧著緊張。

    她雖說不是第一次往達官顯貴之家送首飾，但卻是第一次挑大梁。

    之前的那兩次，她不過就是跟著鋪子里資格更老的女伙計過來充個人頭，就好像這次的葉安瀾一樣。

    也因此，她其實心里十分的緊張。

    要知道就算是背后有人的鋪子掌柜，他都只敢在背地里看不起威平侯府，就更別提是邱杏兒這種貨真價實出身小戶人家的貧民窟女孩兒了，她可不敢在貴人的府邸里行差踏錯哪怕一步。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著那婆子往侯府內(nèi)宅走，捧著首飾盒子的雙手都已經(jīng)攥的指節(jié)泛白了，自然就也沒有那份多余的精力提點初來乍到的葉安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