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此一去,一路順暢,再沒有遇到任何意外情況。 等他們把東西送到居庸關,居庸關的仗也總算打得暫時告一段落了。 一計不成,損失甚大的胡人們選擇了暫時撤軍,但居庸關內的定北軍卻也幾乎七成都帶著輕重不一的傷。 還有為了守城死在胡人攻擊之下的定北軍將士,白慶之已經讓人把他們全都轉移到了離居庸關最近的幽州城。 他們會在那里得到死后哀榮,他們的家人也會因為他們的犧牲得到撫恤,但葉安瀾想,如果有的選,那些痛失兒子、丈夫、父親的北境百姓,怕是都會選擇讓自己重要的親人活著,而不是選擇冷冰冰的一坨銀子。 白慶之的精神頭兒比葉安瀾離開時要差很多,那些死去的、因為傷殘再也無法承擔戍邊職責的定北軍將士,都是白慶之心中壓力的來源之一。 可就算滿心哀慟,白慶之也還是得做好他一方統帥該做的事。 胡人退了,但這退卻是暫時的,很快,他們就會再次卷土重來,為進入中原腹地燒殺搶掠而冒死攻城。 白慶之沒時間好好平復自己內心的那些傷痛,他不僅要盯著匠人們重新修葺、加固關城,還要從幽州等地調遣沒有受傷的定北軍將士過來守城。 葉安瀾和李璟過來后,白慶之倒是抽時間安排宴席,專門招待了他們兩個。 他跟李璟和葉安瀾鄭重道謝,一是感謝葉氏和謝氏給定北軍送物資,二是感謝葉安瀾把葉氏親衛留下守城、傳授戰場急救知識,三是感謝他們幫忙截殺潛入北境的胡人將士。 托葉安瀾那些親衛的福,這次定北軍將士的傷殘、死亡比例相較從前分別降了七成和五成,藍老軍醫因為這個數字,高興的沒少偷摸兒抹眼睛。 而北境百姓能夠少受戰亂之苦,則是托了李璟和葉安瀾幫忙截殺胡人將士的福。 如果不是理智的弦還在正常運轉,白慶之都想直接招攬他們加入定北軍了_(:3」∠)_ “您不必客氣。”李璟以茶代酒敬白慶之,“定北軍將士常年鎮守北境,為阻止胡人入關不知犧牲了多少大好兒郎,侯爺您更是為了守關將士散盡家財,比起諸位,我等不過是拿出些錢財俗物略盡綿薄之力,實在當不起您再三感謝。” 他這番話發自肺腑,和之前的葉安瀾一樣,完全是靠著真情實感取勝。 白慶之被兩人真摯的表情和語氣感動得眼眶發紅,他舉起杯,再次以茶代酒敬了二人一杯。 待他情緒稍稍平復,葉安瀾冷不丁問了白慶之一句,“侯爺的家眷眼下還在京城吧?” 白慶之身體微僵,語氣飄忽應了聲“是”。 葉安瀾提起的這個問題,正是白慶之心事重重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 白氏子弟很多都是土生土長的北境人,他們為了保護這片生養了他們的土地,不惜走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 可每一任的定北軍統帥兼威平侯,他們的家眷卻是必須要留在京城作為人質的。 現任的定北軍統帥兼威平侯白慶之,他的老娘、妻女和最小的兒子,如今就被皇室困在京中。 以前白慶之只是一心鎮守居庸關的時候,已經只能龜縮在京城周邊茍延殘喘的皇室和權臣或許不會拿他的家人怎么樣。 可就在不久之前,白慶之為了十余萬定北軍將士,毅然“變節”接受了“叛黨”們贈予的軍需物資,這情況可就跟之前很不一樣了。 等什么時候這消息傳回京城,京城的那些皇室成員、達官顯貴,絕對會順帶恨上白慶之這個“勾結叛黨的亂臣賊子”。 屆時這群蒙上眼睛不看天下局勢,一心只想享受這最后一場狂歡的家伙,會怎么對付白慶之的老娘、妻女和最小的兒子? 葉安瀾不知道白慶之是經歷了怎樣的痛苦煎熬,才做出的這樣一個兩難抉擇,但她覺得,像白慶之這樣的人,理應得到這個世界的更多優待才是。 她對白慶之道:“正好我打算跑一趟京城劫富濟貧,侯爺不如給我個信物,證明我是侯爺派過去轉移您那些親眷的。” 白慶之雙眼圓瞪,一度懷疑是自己幻聽了。 要知道葉安瀾可是朝廷眼中的“叛黨”頭子之一,她親自去京城,這和自投羅網有何分別? 葉安瀾似是看出了白慶之心中所想,她對白慶之道:“您放心,我肯定不會敲鑼打鼓昭告世人我進京了。您給的信物也是一樣,最好能有多不起眼就有多不起眼,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別人都拿它當無關緊要的小東西,但您的家人卻能憑借信物確定我是友非敵。” 第325章 堅持跟去 白慶之沒有猶豫太久,如果不是他實在分身乏術,他都想親自進京,去救自己的老娘、妻女和兒子。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線希望,白慶之怎么可能不牢牢抓住? 根據葉安瀾對于信物的具體要求,白慶之給了她一個白夫人親手為他縫制的荷包,荷包里裝著白老夫人給他求的其中一個平安符。 說是其中一個,是因為白老夫人年年都會給兒子求一個新的平安符。 因為戰火阻隔,白慶之已經兩年沒有收到來自老娘的平安符了,他拿給葉安瀾的這一個,還是前年他娘讓人專程送到北境的。 他把其中緣由跟葉安瀾講了一遍,葉安瀾聞言,忙讓楊小桃拿了個小盒子,把荷包和平安符全都收進去放好。 白慶之對著葉安瀾謝了又謝。 葉安瀾一邊還禮說不用客氣,一邊還不忘說了一句,“用來整修、擴建居庸關的銀錢,我會讓護送侯爺家眷的葉家軍一起送到這邊。” 她此言一出,白慶之哪里還能想不出葉安瀾之前的那句劫富濟貧是個什么意思。 他這才知道,原來葉安瀾去京城,為的不是彌補因為給定北軍送軍需物資導致的葉氏虧空,而是為了再給定北軍籌措一批銀錢,用于修筑關城。 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這么體諒過的白慶之再次雙眼通紅、虎目含淚,他一揖到底,“在下替定北軍的十萬兒郎多謝葉姑娘。” 葉安瀾忙擺手,“侯爺若是不介意,那些落下殘疾的將士,您也可以把他們送去葉氏,我會幫他們找一份力所能及的活計,絕不會讓他們衣食無著。” 白慶之一怔,他萬沒想到,居然有諸侯愿意把別家的兵放到自己的地盤上,這和在自己的地盤上扎進去一堆釘子有何分別? 葉安瀾一看他的那表情,立刻就明白了白慶之在疑惑些什么,她對白慶之道:“說來您可能不信,我葉氏是不打算下場參與逐鹿天下這樁大事兒的。而且我也沒有招攬別的人,只是想要換一種方式,為定北軍略盡綿薄之力。” 白慶之先是震驚,再是恍然大悟。 他就說么,就算葉安瀾和謝淵是師兄妹,也沒道理他們這兩支義軍的關系居然好成這樣。 原來是因為葉氏壓根兒就沒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他看一眼含笑聽著他和葉安瀾說話的李璟,心道難怪葉安瀾一點兒都不避諱地,直接就在李璟面前說起了她的下一步動向。 白慶之不知道的是,其實李璟之所以這么淡定,是因為葉安瀾早就已經跟他通過氣了,并且他也已經拿定了主意,要陪葉安瀾走這一趟。 氣數已盡的舊朝確實已經沒辦法再力挽狂瀾、扶大廈于將傾了,但目前的京城卻依然是一個由皇室掌控著的龍潭虎xue。 葉安瀾縱使藝高人膽大,李璟也不放心她孤身奔赴險境。 跟去的借口他已經急信呈遞給謝淵,那封看似只是商賈家常信件的密信翻譯過來,大概意思就是,現在這天下已經就剩了包括我們和葉氏在內的十四支義軍勢力,我們也該把觸角延伸出去,朝著京師的方向緩緩布局了。 至于現在就朝著京師的方向布局是不是為時過早,以及這件事是否在從零開始的時候,就需要他這個謝淵的第一謀士親自出動...... 李璟表示,老話說得好,“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越是緊要關頭,謝氏就越是不能輕忽任何一件看似不是頂頂重要的事。 且不說謝淵收到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這封信會是多么無語,反正李璟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帶著包括長安在內的一群護衛,陪葉安瀾和她的一眾親衛一起上京。 當然,謝家軍的主力部隊他是不能一并帶過去的,謝淵那邊可還等著這一萬多人回去幫忙打仗呢。 不像對別人家地盤兒沒有野心的葉安瀾,養的兵只需要守好她的那一畝三分地,根本不用擔心人員不足的問題。 *** 葉安瀾的提議很快被白慶之傳達給了定北軍的各級將領,他們發動麾下將士,按照名冊挨家挨戶詢問那些落了殘疾的定北軍將士。 然而詢問的結果卻是,那些落了殘疾的定北軍將士,他們根本就不想拖家帶口跑去葉安瀾那邊。 故土難離,親朋難舍,尤其是像他們這種把青春、熱血和一部分軀體都奉獻給了北境的軍人,他們對北境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眷戀和不舍。 比起去其他地方過或許平安富足,但卻一定會讓他們感到心中不安的生活,他們反而更喜歡踏踏實實的留在北境,過或許困窘、貧窮,但卻能讓他們感覺心里踏實的生活。 這樣想的人太多,以致于定北軍的現役將士來回詢問了好幾天時間,報上來的名冊卻幾乎都是空白的。 寥寥幾個寫上去自己名字的,還是因為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妻兒餓死。 白慶之瞅一眼總人數不到五百的匯總花名冊,只覺一個大寫的尷尬哐的一下狠狠砸在了他頭上。 他可怎么跟葉安瀾交代啊_(:3」∠)_ 人家好心幫忙,開出的條件那么優渥,還白白等了這么多天,結果他的那些老部下卻一個個倔的不行,寧可留在北境天天喝稀粥、嚼野菜,承擔被小股胡人將士三不五時侵襲sao擾的危險,也不肯帶著家人去葉氏過好日子_(:3」∠)_ 白慶之愁得嘴里都起火泡了,最后還是宋瑋給他出了個主意。 宋瑋也是跟葉安瀾、謝淵相處的多了,對這兩家的行事作風頗有了解,所以才能在白慶之一籌莫展的時候給他貢獻出解決辦法。 聽他如此這般一通說,白慶之如蒙大赦,立刻大步流星去找葉安瀾商量了。 宋瑋的建議很簡單,既然他們定北軍的倔驢們不肯去就山,那他們就邀請葉氏這座大山來北境扎根唄。 要知道他們北境雖然危險系數高了點兒,但物產卻也不是一味貧瘠的。 他們也是有很多好東西,是商人們都相當感興趣的。 第326章 趕赴京城 銀子給誰賺都是賺,讓葉安瀾派人過來做生意,起碼定北軍的傷殘將士能夠因此得到安置。 當然,白慶之也不會把北境所有能賺錢的生意都分給葉安瀾做,在葉安瀾和謝淵之前,北境也有傾盡家財支援定北軍抵御胡人的商賈。 這些人并不像尋常商賈那樣唯利是圖,他們不會只想著賺北境的銀子,而是每年賺了銀子,都會捐出一大半支援定北軍將士。 雖說他們身家不如葉氏、謝氏這樣的義軍勢力豐厚,能夠給予定北軍的幫助十分有限,但他們有這樣的覺悟,白慶之就不會冷了他們的一腔熱血。 他把北境這邊的情況大概跟葉安瀾說了一通,然后又把能夠分出去的生意羅列出來,讓葉安瀾自己選一樣做。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葉安瀾并沒有在他給出的那些項目里挑選自己要拿的部分。 她拒絕了白慶之的提議,并沒有去沾北境現有的任何一樁能夠賺錢的生意。 “這些您還是留給其他人吧。”葉安瀾笑著把冊子推回白慶之手邊,“我有更好的生意。” 她問白慶之,“北境的食鹽很貴吧?布匹、棉花和品質一般的皮毛也是。” 白慶之一怔,“葉姑娘是想和北境做食鹽生意?甚至還有布匹、棉花、皮毛生意?” 葉安瀾點點頭,“北境少有高官巨賈,奢侈品在這里市場不大,反倒是最基本的衣食住行,但凡是個會喘氣兒,誰都避免不了要cao心這四件事。” 北境現在糧食產量很低,但這并不是因為北境的土地不夠肥沃。 在葉安瀾前世,在末世降臨之前,和北境各州地理位置重疊的那些省市,就沒有一個是糧食產量低成這樣的。 葉安瀾不賺黑心錢,自然不能靠著糧食輸入大賺特賺,可如果糧價壓得太低,那她賺的那點錢,大概率不夠貼補她的車馬、護衛錢。 而且她還有個心愿,那就是讓盡可能多的百姓吃上飯、吃飽飯。 要在生產力低下的古代做到這一點,她就不能敝帚自珍,一心只發展自己地盤上的農耕和養殖產業。 她把自己種地、養殖的經驗簡單分享了一點給白慶之,然后在對方急著找筆墨紙硯的時候阻止了對方做小筆記。 “您可以派人到葉氏的領地系統學習,除了農業、養殖,我們的建筑、制造、水利、教育、醫療......也都有值得借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