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他到處追著戲班子走,葉安瀾開設(shè)的茶樓外面也經(jīng)常能夠看到全神貫注聽書的吳姓衙役,時間一久,戲班子和茶樓的人就都注意到他了。 一開始他們也沒太當(dāng)回事,只以為這吳姓衙役是個不務(wù)正業(yè)、不事生產(chǎn)的小混混。 還是后來有人偶然聽到他眉飛色舞的給別人重復(fù)說書先生說過的書,葉安瀾派出去的暗線之一這才開始重點關(guān)注吳姓衙役。 這一關(guān)注,他就發(fā)現(xiàn)了吳姓衙役的神奇之處。雖然不知道吳姓衙役的這項本事能被派上什么用場,但他依然把吳姓衙役的特異之處報了上去。 正巧潘老爺子當(dāng)時在為衙役頭兒的人選發(fā)愁,翻到有關(guān)吳姓衙役的這份情報,潘老爺子一拍大腿,就他了! 看個戲、聽個書就能把律法記住,省了他再讓師爺費勁巴力的教。 最重要的是,以后這吳姓衙役還能再用同樣的方式把新法普及給其他衙役,光這一項就能幫他省去不知多少煩惱。 這么一想,潘老爺子立刻讓人全面調(diào)查了一下這位姓吳的小年輕。 調(diào)查的結(jié)果顯示,吳姓衙役今年十八歲,雖然在村里、家里都不怎么受人待見,但除了“不務(wù)正業(yè)”的這一條,其他人卻也挑不出他其他毛病來。 潘老爺子放了心,立刻讓人把他招進了衙門做衙役。 萬沒想到天上居然真會掉下餡兒餅,而且這餡兒餅還準(zhǔn)準(zhǔn)砸在自己頭上的吳姓衙役,就這樣從村里人人厭棄的二流子,一躍成了濟州衙門吃官家飯的正式衙役。 正如潘老爺子所料,這人不僅能夠嫻熟把新法運用在自己的差事里,而且還能幫他教導(dǎo)其他衙役。 潘老爺子省心又省力,他也因此得到了潘老爺子的破格提拔,在短時間內(nèi)就從一名普通衙役升職成了手底下管著十來個人的小小頭目。 忽悠這么一個對新法十分熟悉的人,不得不說戚大公子也是很有勇氣了。 他被吳姓衙役一句“證據(jù)呢?”問得啞口無言,只能再把自己一家和戚泓靈的親戚關(guān)系拿出來說。 然而吳姓衙役卻說:“就算你們和宅子的主人是親戚,在未得到宅子主人允許的情況下,你們也不能強闖進來。否則的話,只要宅子的主人提出追責(zé),你們就依然逃脫不了一個強闖民宅的罪名。” 戚大公子臉色鐵青。 說實在的,潘老爺子讓人挨家挨戶派發(fā)給城中士族、書院、學(xué)堂的大部頭律法,這濟州估計也就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讀書人有些遠見卓識,是認(rèn)真研讀了這本新法的。 其他諸如戚氏族長、戚大公子這樣的人,那都是直接把潘老爺子的送書之舉當(dāng)成了示威、挑釁去看待的。 帶著這種偏見,他們能好好讀書才怪。 既沒讀過,自然就也不知道新法與舊律的不同之處到底都表現(xiàn)在哪些方面,自然就也不知道該怎么從律法的角度駁倒吳姓衙役。 如今的戚大公子,毫無疑問正是正應(yīng)了那句“書到用時方恨少”。 他說不過吳姓衙役,戚泓靈又不肯看在親戚情分上銷案放他們一馬,眼看著,他們一家就要以一個極不光彩的罪名被抓進衙門接受處罰了。 戚大公子急的汗都下來了,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父親,想要請他拿個主意。 可問題是,這種情況下,戚氏族長又能拿出什么好主意? 他們此來,原本是為了拿捏住戚泓靈,強勢斬斷她與葉安瀾之間的那一線聯(lián)系,把她和她的父母兄嫂重新納入掌控。 這是他們在戚泓靈父母處吃了閉門羹后,戚氏族長在自己夫人和兒女的勸說下做出的新決斷。 他們想的是,既然無法把這一家子拉攏過來為己所用,謀取更大利益,那就干脆先讓戚泓靈“病重”乃至“病死”,然后再慢慢收拾她的父母兄嫂以及侄兒侄女。 反正這一家子如今的倚仗,也不過就是一個戚泓靈而已,只要拿住了她,這一家子也還是翻不出他們戚氏一族的手掌心。 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他們只能拿到戚泓靈父母的私財以及戚泓靈的嫁妝,卻沒辦法用戚泓靈謀取更多好處了。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人家都已經(jīng)擺明了態(tài)度,堅決不會與他們和解了,那他們就算有再多謀算也都無處發(fā)揮不是? 與其等到對方反過來報復(fù)他們,他們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把這有害的芽兒給及時弄死。 正是因為抱了這樣的心思,戚族長一家才會跟強盜一樣,不僅直接闖進別人家里,甚至還連戚泓靈臥室的門也給直接暴力破開,一點兒轉(zhuǎn)圜的余地都不留給彼此。 若不是戚泓靈當(dāng)機立斷,直接讓下人出去報官,今天他們就會把戚泓靈強制帶走,然后再對外宣稱她“得了急病”。 親生爹娘閉門不出,他們做大伯父大伯母的,得知侄女得了急病,于是緊急把人帶回自家延醫(yī)問藥,這話說出去,任誰也不能說他們做的有錯。 只要他們手腳夠快,在戚泓靈的親爹親娘反應(yīng)過來之前,讓戚泓靈直接“病逝”,這事兒就算是徹底了結(jié)了。 沒了戚泓靈,他們就不信葉安瀾還能直接去給戚泓靈的爹娘撐腰。 第253章 抬去衙門(加更) 這一家子算盤打得響,奈何戚泓靈卻不是個會被他們隨意擺布的。 與戚氏、李氏斗爭多年,戚泓靈早就已經(jīng)摸透了這些人的冷心冷肺、狠辣無情,所以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她大伯一家會對她心存善意。 自然,她也不會放松警惕,給別人先下手為強的機會。 她的警惕和謹(jǐn)慎救了她,現(xiàn)在陷入困境的,變成了原本無比囂張的她大伯一家。 至于她大伯一家期待的,她會顧念親情、顧念臉面,從而放他們一馬,呵,戚泓靈表示,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她,絕不會糊涂至此。 她無視了自己大堂兄的徒勞狡辯,無視了自己大伯母的高聲叫罵,也無視了自己大伯父和其他兄弟姐妹噴火的眼睛,堅持讓那些衙役抓走了戚族長一家。 戚族長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這么丟人,在被那些衙役押著走出戚泓靈宅子的那個瞬間,他又羞又氣,直接在圍觀眾人的灼灼目光下一頭朝著地面栽了下去。 以袖掩面的他的那些兒女,誰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父親的突然暈倒,還是吳姓衙役在戚泓靈大伯母的尖叫聲中,準(zhǔn)準(zhǔn)揪住了戚族長的一只廣袖。 戚族長被他這么一拽,栽倒的速度大幅減緩,旁邊的衙役再搭一把手,戚族長總算避免了臉著地的凄慘命運。 “二虎和柱子抬著戚老爺,三貓子你去叫個大夫來給戚老爺把脈。” 戚族長的大兒子正想借著父親暈倒一事做文章,吳姓衙役就已經(jīng)有條不紊的處置好了這個小小的突發(fā)狀況。 他讓兩名衙役抬著戚老爺,然后又吩咐另外一名衙役去請大夫。至于其他人,那當(dāng)然是得繼續(xù)跟著他前往衙門見官了。 “哎,你等等!”下意識跟著吳姓衙役走了好幾步,戚族長的大兒子這才后知后覺回過味兒來——吳姓衙役可以讓人請大夫,他當(dāng)然也可以堅持先送他爹去醫(yī)館,憑什么他就非要順著這吳姓衙役的思路,乖乖被他們這些家伙押著送去衙門受審? 吳姓衙役轉(zhuǎn)頭看了湊過來的這位戚大公子一眼,腳下卻是一步未停的繼續(xù)朝著衙門那邊走,“大公子有事兒?” 戚大公子雙眼圓瞪,“我爹都已經(jīng)暈倒了,你們難道不該先把他送到醫(yī)館救治嗎?你們就這么二話不說的抬著他走,萬一他有個好歹,你們擔(dān)待得起嗎?” 吳姓衙役就知道戚大公子肯定是要拿這事兒做文章,他揣著明白裝糊涂,“不是已經(jīng)有人去請大夫了?” 戚大公子憋著氣,“派人去請大夫,一來一回豈不是要耽誤很多時間?你們?yōu)楹尾恢苯影盐业偷结t(yī)館?” 吳姓差役好脾氣的跟他解釋,“我這兩位兄弟抬著人呢,走不快,三貓子就不一樣了,他是我們這群人里速度最快的,由他跑著過去請大夫,戚老爺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得到救治。” 戚大公子卻道:“那你們就抬著人往醫(yī)館那邊走啊!做什么還繼續(xù)朝著衙門的方向走?” 他此言一出,抬著戚族長的兩個衙役都想直接把戚族長扔這二世祖身上,讓他自己背著他親爹走了。 啥玩意兒啊這是?!自己親爹暈倒了,這些戚家的少爺小姐,一沒有立刻湊過來看一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二沒有親力親為照顧自己的爹,一心就只想著怎么借自己親爹的這一暈順利脫身,這確定是親兒子親閨女? 還有那個依然在用惡毒詞匯咒罵戚泓靈的戚氏族長夫人,她難道就沒看見自己男人已經(jīng)暈倒了嗎?詛咒侄女難道比照顧自己夫君還更重要嗎? 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在心中吐槽這一家子,吳姓衙役卻要負責(zé)回答戚大公子的高聲質(zhì)問。 他一邊繼續(xù)堅定不移地帶著眾人朝衙門那邊走,一邊一臉正色的反問戚大公子,“敢問戚大公子,您何時見過衙門辦案,還要注意著別讓嫌犯有任何損傷的?” 死不了就行了唄,還要求那么多,以為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老爺、世家公子呢?不知道這會兒你們一家子就只是強闖民宅的一群嫌犯? 吳姓衙役心里嫌棄戚大公子看不清局勢,戚大公子卻被吳姓衙役的這句反問氣得差點兒也和他爹一個下場。 他享受慣了身為世家公子的處處特殊,此時冷不丁被人當(dāng)成尋常嫌犯,那份屈辱對他來說簡直刻骨銘心。 只是還不等他失去理智對著吳姓衙役發(fā)脾氣,吳姓衙役就已經(jīng)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到了。” 他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戚大公子吞回了差點兒奔涌而出的滿腔怒氣。 他不怕得罪吳姓衙役,但他害怕得罪潘云正那只老狐貍_(:3」∠)_ “頭兒,大夫請來了。”去請大夫的衙役恰在此時趕了回來,他手里拽著個跑得氣喘吁吁的中年男子,正是最近那家醫(yī)館的其中一位坐堂大夫。 吳姓衙役朝他和大夫微一頷首,“是張大夫啊,辛苦你跑這一趟了,麻煩你歇好了就給戚族長把一下脈吧。” 張大夫一邊點頭一邊大口喘氣,好不容易把這口氣喘勻了,他這才伸手搭上戚族長的一只手腕。 “咦?”剛一摸到戚族長的脈,張大夫就下意識咦了一聲,不過他也只是咦了一聲,就再也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了。 認(rèn)認(rèn)真真把完了脈,張大夫松開手,轉(zhuǎn)身對著吳姓衙役道:“只是氣急攻心暈倒了,并無大礙。無需開藥,只需等到他自然醒來就好。” 他沒說的是,其實戚族長早就已經(jīng)恢復(fù)意識了,只是一直沒有睜眼罷了。 雖然不知道戚族長到底是想鬧哪樣,但張大夫卻沒有直愣愣的揭穿對方。 他確實拿了衙門的錢,但衙門給他錢,為的只是讓他給戚族長看病,并不是雇了他來做證人,所以只要病人身體沒大礙,那他就算完成任務(wù)了,非要揭穿人家這么得罪人的事兒,張大夫表示他沒膽子去干。 早在張大夫咦那一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所察覺的吳姓衙役也沒有非讓張大夫說出戚族長裝暈的事兒,他朝張大夫點點頭,“有勞你了,診金我會讓人稍后送去醫(yī)館的。” 第254章 要求私審 送走張大夫,吳姓衙役讓人把戚族長一家子全都帶進了衙門正堂。 此時天色已晚,潘老爺子都已經(jīng)吃了晚飯,他正準(zhǔn)備喝點兒茶、看會兒書就去睡覺,他那位刑名師爺就腳步匆匆走了進來。 聽對方說完事情經(jīng)過,潘老爺子立馬放下書,喊來了小廝幫他更換官服。 等他換好衣服來到前面正堂,身為苦主的戚泓靈也已經(jīng)由下人陪著,換好衣服來了衙門這邊。 她剛一出現(xiàn),她那位大伯母就瘋了似的朝她沖了過去,萬幸抓他們過來的吳姓衙役等人一直都在,戚泓靈站在他們身后,安全還是能夠得到保證的。 反而是戚泓靈的那位大伯母,被吳姓衙役嚴(yán)正警告了一回不得在公堂大聲喧嘩。 他們這么一鬧,戚族長也不敢再繼續(xù)裝暈了。 他和自己順境時賊有貴婦風(fēng)度、逆境時還不如鄉(xiāng)野潑婦的發(fā)妻不同,他很會看形式,且從不會讓無用的情緒支配自己。 自覺能夠采取強硬手段鉗制甚至掌控戚泓靈時,戚族長不吝對她表現(xiàn)出自己性格當(dāng)中猙獰殘忍的那一面,但當(dāng)他意識到,他已經(jīng)沒辦法采取強硬手段解決麻煩時,他卻又會立刻表現(xiàn)出他圓滑無比、能屈能伸的那一面。 遇強則弱、遇弱則強,這才是真實的戚族長。 他在自己發(fā)妻被吳姓衙役鄭重警告的時候緩緩睜開眼,假裝自己是才被周圍的嘈雜聲吵醒的。 “吵什么呢這是?”他躺在地上,聲音輕而縹緲,聽上去頗有幾分中氣不足的意思。 他小兒子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自己父親開口說話的,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一臉驚喜的撲到戚族長身邊,“爹!爹您醒了!” 戚族長咬著牙,從冰涼、堅硬的地面上緩緩坐起,“你們這是鬧什么呢?” 他面上一派虛弱,心里卻是把包括自己妻兒在內(nèi)的所有人全都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他怨恨那些衙役心粗手笨,都不知道給他墊個東西的,居然就那么直接把他丟在青石地面上,同時他也憤怒自己的妻兒不賢不孝,他這個一家之主被人丟在地上,他們居然誰都沒想起來要給他墊點兒什么。 他內(nèi)心叫罵不休,他小兒子卻一點兒也沒看出自己父親此時其實滿心的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