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門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張記憶中的臉，嘴角微翹，輪廓清晰許多，眉骨有些高，顯得眼神專注。

    回憶和現在重疊，梁柚有一瞬間的失神，她給人群推著下車，站在他面前，然后看著于岑，忽然笑了下。

    她笑得很好看，眼睛彎彎，露出臉頰的小酒窩。

    認識于岑，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笑什么？”于岑目光落在她臉上。

    也許于岑已經沒有印象了，不過這并不影響她心中的歡快。

    梁柚搖搖頭，眼睛彎彎：“我可以順著導航過去的。”

    于岑接過她手里的傘，“不用。”

    視線順道落在她身上。

    白襯衫下纖細的手臂白得像豆腐，黑色百褶裙下雙腿又細又長。她的裙子已經不短，幾乎要到膝蓋，但于岑還是覺得學校那樣的嚴格要求也挺好。

    梁柚眨眨眼。

    于岑視線這才落回她手上的保溫盒上，“帶了什么？”

    “不會。”

    梁柚低頭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這個是我爸爸煮的雪梨汁，他說可以給同學嘗嘗……”

    于岑挑眉：“他們知道你要來我家？”

    梁柚遲疑半秒，對于自己方才撒謊生出一點心虛，小聲道：“嗯。”

    于岑伸手幫她拿，接過的時候，手指不小心碰到她微涼的手背，梁柚輕輕縮了一下，然后紅了下耳朵。

    于岑倒是神情自如：“走吧。”

    君悅小區是片高檔樓盤，臨湖觀海，風景不錯，就是有點安靜，于岑帶著她從小區門口進去，一路上都沒有碰到幾個人。梁柚家里住在老城區，周圍經常有年長的老人帶著小孩出來玩，經常晚上還能聽到說話聲。

    于岑家在五樓，電梯直接上去。封閉的空間，只有兩人，梁柚從轎廂的鏡子里瞟了旁邊人一眼，撞上他含笑的眼神。

    她暗自鎮定：“于岑，我帶了語文卷子了，你如果有不懂的，等下可以問我。”

    “不急。”于岑說，“不是要來看我養的貓嗎？”

    梁柚眼睛亮了亮。

    于岑家很大，大概有三百多平，裝修得很高級。梁柚在玄關換了鞋，不太敢往里看，遲疑了下，還是問：“就你一個人在家嗎？”

    “嗯，他們去上班了。”

    梁柚點點頭，緊張的心好像也輕松不少。不一會兒，聽到前面客廳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

    片刻，一只毛發棕黃，略有些胖的布偶貓一搖一晃地走了過來。

    “可樂。”

    于岑喊了一聲，蹲下身去，那只布偶貓立即往他手心里鉆，于岑笑了下，嗓音透著寵溺：“小寶貝。”

    他抬頭看她：“梁柚，要摸摸它嗎？”

    梁柚有些不敢，卻又躍躍欲試：“可以嗎？”

    “當然，可樂很乖。”說著，于岑伸手，輕輕捉住她的手掌，然后將她帶下來，放在可樂的背上。

    手背上的皮膚帶點溫熱，燙得她很想縮手，但于岑將她把手放上去之后，很快松開。

    梁柚摸到柔軟蓬勃的毛，軟乎乎的，像是埋在冬日里曬好的被子上。頓時就顧不上方才的接觸了。

    可樂很乖，幾乎沒什么脾氣，梁柚順著它的毛擼了一會兒，它就懶洋洋地翻倒在地上，露出肚皮，用貓爪蹭她。

    梁柚被萌得要暈過去，蹲在地上摸得又輕又柔，開心到眼睛都微微瞇了起來。她家里不養貓貓狗狗，但梁柚其實是非常向往的，只是沒有時間照顧，也就不敢要求。

    她摸著小貓，感覺到巨大的愉悅，對于這次的假期，竟然覺得滿足。

    “她好乖。”

    梁柚彎著嘴角回過頭，想要跟他分享，恰好對上于岑的視線。他蹲在旁邊，雙手擱在膝蓋上，目光帶著寵溺，看著她和可樂。

    梁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覺，但在這樣的眼神下，還是沒能抵住，立即移開視線。

    可樂貓爪抱住她的手指，她耳朵發紅，食指劃拉著貓背，用學習借口來掩飾慌張，“你不是要看卷子嗎？”

    “現在？”

    “嗯，卷子要及時做。”

    于岑笑了下，沒揭穿她，帶她到客廳。地上鋪著厚厚的毛毯，可樂跟著他們過來，蹭著梁柚的小腿，讓她根本無心讀書。

    好在她的自制力足夠強大，坐在毯子上，盡量目不斜視。

    桌上已經放著幾本書，語文卷子放在上面，仿佛早就準備好了等她。梁柚忍住砰砰直跳的悸動，將他的卷子拿過來查看，表情非常正直。

    梁柚認真審閱于岑的卷子，視線落在他的字上。

    見過他數學公式和化學方程的樣子，這還是第一次寫這么大篇幅的方塊字。

    于岑的字很好看，行書風格，既不太潦草，也不會過于端正，每一撇每一勾都仿佛帶著他的氣息，自然隨意，又行云流水。

    透過這些字，仿佛能窺見他靠在桌前提筆的模樣，大約是不得其解，否則為什么鑒賞會答得如此好笑。

    梁柚忍不住淺淺笑了下，又及時克制，抿抿唇，將卷子遞給他：“你做得很好。”

    于岑挑眉，似乎對她這個問題存有懷疑。

    梁柚這才補道：“就是有些地方回答得比較不好。”

    “哪些？”

    梁柚坐過去一些，給他指出幾個容易錯的地方，她講題的聲音很輕，仿佛怕他不理解，盡量用非常直白的語言去解釋，為什么作者要這么設置這個問題。

    于岑聽得認真：“哦。”

    安靜的客廳，兩人坐在地毯上，認真地講著題，布偶貓在旁邊慵懶地趴著。

    “這么問，不是真的在問看到這棵樹想到什么，而是要答出背后的傾注的感情。”梁柚講到最后的閱讀理解，抬頭看人，等待回應。

    于岑撐著下巴，目光看向卷面上，又抬起眼，落在她臉上，表情似懂非懂。

    梁柚總覺得他沒有在認真聽課，但找不到證據。

    只好咕噥一句：“你的成績這么好，理解能力不應該這么差……”

    于岑聽到了，表情輕松：“可能是我比較笨？”

    這話實在太欠揍，連梁柚都忍不住瞟他一眼，委婉道：“這樣的話不要在班級講。”可能會被打。

    于岑笑出聲。

    梁柚不懂有什么好笑的，不想理他，轉過去看自己的卷子。胳膊不小心把桌上的筆碰了下，咕嚕嚕滾到桌下。

    她低身去撿。

    但于岑也伸手。

    梁柚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兩人指尖忽然相碰，熱度蔓延而上，她整個人完全僵住，臉上熱度在上升。

    可樂以為他們在做什么，顛顛地湊過來，在兩人相碰的手指上蹭了蹭，于岑順勢將貓抱起來，放在她腳邊。

    梁柚貼著可樂毛茸茸的毛發，心臟跳得劇烈。

    于岑把筆撿起來，放在她桌前，表情自然，好像方才的動作只不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碰觸，他問：“喜歡可樂嗎？”

    梁柚低著眼，睫毛顫動，手指抓著那根筆：“喜歡。”

    于岑笑了笑，忽然又問：“那喜歡我嗎？”

    安靜的房間，只有可樂的喵叫聲。

    梁柚已經臉紅到可以滴血。

    曖昧在悄悄蔓延，就在梁柚想著怎么回答的時候，房門突然響起密碼提示聲，輕輕“嘀”了下。

    梁柚好像被嚇到一樣，條件反射地抬頭。

    房門打開，走進來一位中年婦女，手里提著好幾袋蔬菜，里面還有各種顏色的水果。

    梁柚望著門口的方向，張了張嘴巴。

    “小岑？”中年婦女走出來，看見他們，笑了下，“同學來啦？我買了水果，給你們洗洗。”

    梁柚立即看向于岑。

    于岑介紹：“這是張媽，給我做飯的阿姨。”

    梁柚這才突然松口氣。

    兩人靠得極近，距離不過一拳，倘若不是桌上擺著各種課本卷子，或許有人會認為他們在做些什么。

    梁柚想被發現什么一般，偷偷移開一點距離。

    于岑看著她動作，挑眉：“怎么了？”

    梁柚臉色紅里帶著白，瞄他一眼，抿唇：“我以為是你家人。”

    “哦。”于岑說，“你怕他們以為我們在干什么嗎？”

    梁柚問：“難道不是在學習嗎？”

    于岑點頭：“確實。”

    廚房張媽在問梁柚口味如何，她多做一些飯，梁柚看向時鐘，這才發覺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快到12點。

    她搖搖頭：“謝謝，但是我回家吃就好。”

    于岑挽留：“張媽的手藝不錯。”

    但梁柚還是拒絕了，于岑只好送她出門。

    梁柚站在門口，抬頭看于岑：“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快去吃飯吧。”

    于岑說：“不能送你嗎？”

    她搖頭：“不用。”

    在某些方面，她好像有著奇怪的堅強，于岑笑了下，只好送她到樓下。

    陽光落在花壇上，池子里水聲淙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