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曦白了他一眼，笑什么笑？趕緊的，談正經事呢，時間就那么多，浪費掉多可惜。

    趙晉這才收笑，不過嘴角那抹笑意卻是怎么也抹不去，看到她遞過來的圖紙，他這才收心仔細看了起來，剛開始還以為是什么機器的改造圖，心想她又要做什么生意？

    可在仔細看了這圖紙上畫的東西，他的眼睛猛地睜大，神情也嚴肅了起來，瞬間就又變回了那個清冷的形象，他有點難以置信地看向常曦，“這是鳥銃？”

    “是的。”常曦看到他震驚的樣子，表情很是平靜地道，“現有的鳥銃性能不穩定，所以朝廷并沒有大力發展這種火器，反而在戰場上還是使用刀劍居多，但未來的天下必然是屬于這種熱兵器的。”

    朝廷有個神機營就是用鳥銃裝備的，但數量有限，所以一直沒能成為主流，當然趙晉那個私密兵工坊也有制造這個玩意，思及此，他猛地轉身往密室一角，拿出這次最新研制出來的鳥銃，與常曦給他的鳥銃改進圖參照對比。

    常曦看到他突然拿出武器，眼睛也是一亮，雖然她特意了解過現在流行的戰爭兵器，但趙晉手中這個顯然又更先進一些，至少體積小了許多，比她通過魏光南見識到的鳥銃要好得多。

    她好奇地上前想要拿起來一看，趙晉卻按住了，“這玩意兒性能不太好，你要小心些。”

    “我知道。”常曦示意他放心，看到他松手，她這才舉起武器看了起來，雖然看起來體積小了些，但跟她在這時代見過的鳥銃其實差別不大，顯然設計者還沒有抓到改進的精髓。

    趙晉看她有些失望地放下鳥銃，這才招手讓她過來。

    常曦剛到他身邊，就看到他指著一處道，“你這圖里這個裝置的作用是什么？”

    “連發。”

    聽到常曦的回答，趙晉的呼息一窒，“加入這個東西就能連發？”

    “是的。”常曦點頭，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個裝置，道，“這是保險，有了這個裝置，鳥銃的性能會更穩定，也更加安全，比起現有的性能會更優越，我們可以仿照神機營打造同類型的兵種。”

    微微頓了頓，她開始為自己找補，“這是從那些洋鬼子那兒想法子弄來的，你看看可用不可用？”

    她上輩子有喜歡玩兵器的好友，甚至被他拉著去玩過打仗游戲，耳濡目染下，她對兵器的發展史也有一定的了解，只是以前總覺得這種殺傷性武器有傷天和，她總想著再往后拖一拖再拿出來。

    可這次險些被人設計，讓她突然有了種急迫感，不能再拖了，手里的威力大的武器，才能立于不敗之地，她實在不想再有下次了，不然每次進京玩的就是心跳，這也太折磨人了。

    “洋鬼子那邊有了這樣的技術？”趙晉突然問道。

    常曦臉不紅心不跳地點了點頭，其實大洋彼岸的那邊還沒有進展到這一步，但隨著海運的發達，互相的來往交流，相信不久的將來他們也會點亮這個科技樹，所以她這也不算是說謊。

    趙晉的格局瞬間打開，大宇朝有著漫長的海岸線，若是洋鬼子發展比他們快，那么地大物博的大宇朝很可能就會淪為洋鬼子的案板rou，這不是他樂見的。

    常曦見狀，趁機道，“若這武器能取代刀劍這類冷兵器，于大宇朝有莫大的好處，至少在海防上將會更便利，更能維護我們在海上的利益，這也是為我們海外貿易保駕護航。”

    趙晉轉頭看向她明亮的眼睛，仿佛透過她看到大宇朝那并不安寧的海岸線，倭寇屢次來犯，海盜也屢剿不絕，東南沿海的小型戰役從來沒有停止過。

    半晌，他道，“以后研究所增加一個暗部，我會把得用的武器研究者送回去，由你直接領導他們。”微微沉吟了一下，“金管事可以繼續留用，但他知道得有限，這人用在明處還是行的，不過不能讓他接觸到暗部。”

    對于金管事的忠誠度，他是有所懷疑的，這種人一旦被人收買，那是一買一個準的。

    常曦微微詫異，沒想到他會下這個決定，她本以為只是小小地推動一下火器的歷史進程，但現在看來，他卻是把這個全權交給她了，最后她苦笑道，“你這是在增加我的工作量。”

    趙晉輕撫她的臉蛋，絕對不承認這個話，“瞎說。”

    常曦輕捶他一記，其實她心里明白，接受他這個安排，她正式開始走近他的勢力，這是與以前游移在外是不同的，以后或許會為她增加話語權，所以總的來說不算壞事。

    剩下的時間都是在武器討論中度過的，兩人開始交換彼此的看法，常曦的說辭很有保留，她不想讓趙晉對她的來歷起疑，畢竟從常三娥到她，有太多的東西是無法解釋的，所以她得收著來，能推到洋人的身上就推過去，不能的就想別的說辭來推脫，總之她是盡量往平庸上去靠，當然在商業這領域上，她盡可以顯示才華，因為這個可以推到天賦上。

    時間是有限的，常曦披上黑斗蓬，有些不舍地跟趙晉擁抱了好一會兒，方才推開他轉身離開，從密道上離開之前，她回頭看去，他依舊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想到他還在禁足中，這一別下次再見不知道又是何時，這該死的時局。

    她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轉身投入黑暗中。

    趙晉看著她離開的，天地又重新變得安靜起來，他轉身重新回到那個沒有顏色的世界。

    剩下在京城的日子，常曦按照工部侍郎東大人給的名單，挑選出京城附近的人士，親自去邀請人家加入她的研究所，雖然有人不愿離鄉背井從而拒絕，但也有人欣然同意前往宜陽，這讓她回程時安排的人員就增多了。

    這次魏瑾芙沒能獲準再去宜陽，按她娘周氏的說辭，那就是她未婚夫今年末就要出孝期了，婚事安排在明年初，所以她這一年都得留在家中待嫁，不能再出去野了，不然未婚家該有意見了。

    為這個她抗爭了好幾次，可這回連祖母都不站在她這邊，親哥魏光南也愛莫能助，畢竟成婚是女兒家的頭等大事，容不得她耍小性子。

    所以再見到常曦時，她就癟著嘴一副要哭的委屈樣，抱著常曦不撒手。

    常曦好笑地輕拍她的背，想要反抗家族的決定從來不是一件易事，而魏瑾芙顯然也不具備反抗的條件，所以不適宜的話她一句也不說，只能說些無關痛癢的話來安慰她。

    “好了，別難過了，走，我們到珍寶閣去，給你挑幾副頭面和擺件算是我給你的添妝。”她笑道，“我怕到時候會來不及參加你的婚禮，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魏瑾芙原本還想拒絕的，可聽到常曦這么說之后，她就沒好意思拒絕了，只能點點頭，“那謝過表姐了。”可她還是好難過，“真不想嫁人。”

    常曦自己對嫁人興趣缺缺，但她卻不會鼓動別人不嫁人，在這個女性無法獨立生存的年代，給對方灌輸這樣的思想是在害人，合適的思想得在合適的土壤中才能生長。

    “往好處想，總會好起來的。”

    面對表姐的安慰，魏瑾芙其實并沒有被安慰到，她覺得表姐真的不太會安慰人，說辭也是干巴巴的，可表姐的心意是好的，所以她還是做出一副心情慢慢變好的樣子來。

    表姐妹倆到了京城最大的珍寶閣。

    這是常曦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嗯，古代奢侈品買賣的地方還是要華麗許多的，不過可能是服務京城的有錢人，這里的裝飾卻是華而不俗，很有幾分雅調。

    店小二一看這倆姑娘是貴客，忙跑上前迎接，聽說了來意后，就親自領她們到二樓挑選，哪知二樓已經有人在挑選了，她們正想避開，哪知對方卻是先開品喚道，“常娘子，怎么這么巧？”

    正要轉身的常曦被這么一喚，看來這人認識她，這下不好直接就離開了，于是大方地看向對方，“這位夫人，你是？”

    她還真不認識對方，可暗中打量對方的穿著打扮，她的心里漸漸有了猜測，現在就等著對方明示，而小表妹沒有給她暗示，那就表示就連小表妹也認不得對方。

    常曦的態度很好，對方的態度同樣也十分和善，正在這時，端著一盤子精美紅寶石頭面進來的掌柜哈腰道，“四皇子妃，這是小店最新款式的頭面，您看看……”

    原來是四皇子妃，常曦意外，但又不太意外，不過比起人家的身份，她還是先行見禮，“不知您是四皇子妃，多有冒犯，還請皇子妃見諒則個。”

    一旁的魏瑾芙也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皇家兒媳，遂也趕緊屈膝行禮，其實同是上流圈子的人，但還未出閣的她真不認識皇子妃這等生物，在宮宴上也只是遠遠地瞧上一眼，哪能記得住對方長得是圓還是扁？

    四皇子妃熱情地上前親自扶起這對表姐妹，“趕緊起來，不用多禮，相遇就是有緣，常娘子你說是不是？對了，你不介意我如此喚你吧？總覺得喚韓大人有點生份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魏瑾芙到底是公侯千金，一下子就感覺到四皇子妃的異常，于是她朝自家表姐暗地里眨了下眼，表姐，人家是沖著你來的，你得小心了。

    第327章 攔路石（一更）

    “四皇子妃客氣了，不過是個稱呼，又怎會介意呢？”常曦笑道，然后私下里拍了下小表妹的手背，表示她心里有數。

    魏瑾芙這才稍稍放心，識趣的少開口，站在一旁看著自家表姐跟四皇子妃相談甚歡，仿佛一見如故，遂不由得感嘆，這兩人都是做戲的高手，她若不是知道他們今兒個才相識，還會以為他們是認識了十年八年的莫逆之交。

    四皇子妃在聽到常曦來此是為了給魏家姑娘添妝，于是在一旁給起了意見，然后還大方地送了兩套頭面給魏瑾芙當添妝，嚇得魏瑾芙不敢收，趕緊推卻，這禮太重了。

    “這是我的一番心意，魏姑娘別推卻，到時候你成婚，我還得討一杯喜酒吃吃。”四皇子妃笑道，這作派半點皇家兒媳的作派都沒有。

    魏瑾芙還是不敢收，“四皇子妃抬愛了，無功不受祿，臣女實不能收，不然家中長輩要責罰臣女不懂規矩，此份大禮臣女心領了。”

    四皇子妃看對方如此堅決的樣子，這才作罷，她是來拉近關系的，不是來結仇的，如果強塞給人家，那是為難人家了。

    魏瑾芙這才暗中大大地松了口氣，實在怕了這突然而來的熱情，不由得也開始反省一下自己平日的作派，做人還是不能太過自來熟。

    常曦沒有怎么吭聲，這點小麻煩對于魏瑾芙來說不算什么，她自己就能解決了，畢竟是公侯千金，不會這點能力都沒有，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這小表妹并沒有眼皮子淺的什么禮都收。

    四皇子妃不再提這一茬，而是轉了個話題，氣氛又再度活躍了起來，至少魏瑾芙挺給面子的，而常曦也溫和地笑著，沒有拆臺。

    這樣就好，反正是水磨功夫，慢慢來也不遲。

    從珍寶閣出來，四皇子妃還拉著常曦的手，一臉不舍地道：“常娘子，你剛說不日就要起程回宜陽了，我是真舍不得你，早知道我們倆這么談得來，我早就想法子跟你結交了，可惜了這相處的日子有限。”

    “來日方長，總還能再見面，況且相交論心不論跡，不在乎時間的長久。”

    “對對對，常娘子還是比我想得深，咱倆也算是忘年交了。”

    四皇子妃滿臉的感嘆，她其實比常曦要大十多歲，其實不是一輩了人，只不過實在不看好丈夫那個蠢貨奪嫡之舉，她這才不得不紆尊降貴前來跟常曦套近乎，想來這心里都是淚。

    “四皇子妃保養得好，走出去，別人都還以為我們姐妹。”常曦適時地捧了對方一句，對于這自己送上門來的四皇子妃，她也不可能拒人千里之外，她有心相交，她也亦然。

    總得看看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嘛，誰叫四皇子現在炙手可熱，跳得可高了。

    四皇子妃聽到常曦這話，頓時大笑出聲，然后搖頭道，“我都徐娘半老了，比不上你們還是花骨朵兒。”老了就是老了，由不得她不認，所以才得要為兒孫謀條退路。

    兩人這次的會面，還是會落入有心人的眼里。

    六皇子趙貢自打上回在蒸汽排氣機的事情上被老皇帝斥責了，就一直郁郁不得志，老三倒下來的勢力，收割得也不如老四，遂除了生悶氣還是生悶氣，覺得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奪嫡之爭。

    “你天天這喪氣樣，還是別費心機奪嫡了，回家看孩子吧。”六皇子妃將門虎女，朝他瞪眼道。

    趙貢朝妻子瞪了一眼，這女人就會舞刀弄劍，半點也不會為他分憂，居然還敢不敬他這個丈夫，真是豈有此理！

    本想振振夫綱的，可看到妻子腰上懸著的鞭子，他頓時改了主意，只敢耍嘴炮，“女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你知道什么？”

    “我看你這頭發也沒比我短多少嘛，你這就是看不起女人。”六皇子妃素來不會慣著丈夫，該懟就懟，“你跟老四那種來者不拒的人比什么，老三的勢力若是固若金湯，也輪不到別人來挖墻角，一群見風使舵的人，收來我還嫌臟了地方，今兒個他們可以棄了舊主，他日關鍵時候自然也能棄了你，我話就放在這，你日后好生看看可否對得上？”

    就連四嫂都沒對丈夫抱多大希望，不然上趕著去結交常曦做甚？依她對四嫂的了解，這是她一貫的作風，就是為了奪嫡失敗后做的鋪墊。

    趙貢聽到妻子這話，頓時有幾分茅塞頓開，是啊，一群墻頭草，他要來做甚？頓時，心情又明媚了起來，妻子還是有點用處的，并不只是會舞刀弄劍。

    六皇子妃看到丈夫的眉眼舒展了，臉色也跟著緩和了不少，“咱們無須著急，且先等著，老四倒霉了，就輪到你占長了，自然就有我們的機會。”

    趙貢沒有這么樂觀，“我總覺得嫡長孫會是個攔路石，我看父皇有幾分屬意他。”想搬開這塊攔路石可不容易，一個弄不好就會引火燒身。

    六皇子妃卻是沒有想這么多，而是抽出腰間的鞭子甩了甩，眼睛微微一瞇，狠厲道，“若真這樣，那就一鞭子抽碎它，我看它還如何攔路。”

    趙貢被妻子這舉動嚇了一跳，這作風不愧是將門虎女，不過妻子這舉動倒是安了他的心，實在不行，那就用武力，天家從來都不是講親情的地方，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沒什么道理可言。

    與這對夫妻在奪嫡上是一條心相比，七皇子夫婦和八皇子夫婦也是不遑多讓的。

    七皇子妃出自柱國公府，在聽說四皇子妃接觸了常曦后，當即大發雷霆，“這是自降身份，墮了自己的威風，四嫂何至如此？”

    一旁的奶嬤嬤忙安撫自家主子的情緒，“皇子妃息怒，這是四皇子一向的作派，她這人就這樣，您何必生氣呢？”

    “對啊，這不正說明四皇子這是外強中干。”一旁的侍女也忙道。

    七皇子妃依舊還是臉色不好看，這個韓常曦的出現，打破了京中老牌勛貴對丈夫的支持力度，畢竟這出身跟她有得一拼，就讓不少人都開始有所動搖，想要左右逢源，這才是她真正惱的地方。

    可恨的是老三夫妻倆真沒用，沒能在宮宴上扳倒嫡長孫和韓常曦，不然她也不用如此頭痛。

    “現在梅花開得正熱鬧，準備一下，等年節過了，外面的環境放松下來，就辦個賞花宴。”

    奶嬤嬤忙應聲，只是尋思著靠這樣的方式真能拉攏人心？往年也是宴會一個接著一個辦，可最終還是讓人心疏離了，沒能真為七皇子凝聚老牌勛貴們的心，所以在她看來這是無用功，可自家主子不聽勸，她也就不多費唇舌了。

    八皇子妃在聽說了四皇子妃路常曦相談甚歡的消息時，撲哧一聲就笑了，“四嫂還是老樣子，其實還是她精明，左右逢源嘛，將來或許會有回報。”

    “那皇子妃要不要與韓家嫡女也接觸接觸？”

    八皇子妃聽到侍女這玩笑話并不惱，而是把繼續給鳥兒喂食，“不急，四嫂剛見過了，我又上趕著去，豈不落人話柄？”

    拾人牙慧總沒有什么意思，她可不比四嫂，雖然丈夫目前不顯，但總比使勁蹦跶的老四強得多，她過年回家時，父親就說過，宜靜不宜動，現在蹦得高，跌得也越重，老皇帝的心思誰也另想猜，避著些總是好的。

    所以聽了父親的勸，他們夫妻倆都沒有跳出來大肆收納三皇子散落下來的勢力，不求無功但求無過，先度過這段時間再說。

    正在閑聊中，聽說七皇子妃又要辦什么賞花宴，她聽后嘲笑道，“年年辦年個都不累，我算是服了七嫂，要是我早就把這無用功給扔到爪哇國了。”

    對于這番話，在場的一眾下人聽多了都不以為然，自家主子屬于朝中新貴出身，自然與老牌勛貴不合，這是常態了。

    京城暗流洶涌，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常曦卻是沒再過多理會，元宵節一過，她就準備起程回宜陽了。

    魏氏多有不舍，但也心知阻止無效，尤其是四皇子妃故意接近自家閨女后，她突然覺得回宜陽也不錯，至少可以避開這些紛紛擾擾的人事，省得再出現宮宴那一幕，每每回想，她夜里都要做噩夢，對當時選擇明哲保身的丈夫也越發怨恨，自己年輕時眼睛一定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