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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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他們這是鬧翻了。 俞惜在心里暗想,鬧翻了?他們之間從來沒好過。他待她也不過如同寵物一般,心情好了逗弄一番,心情不好,面目畢露。他自己認定了什么便是什么。 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可是剛才她好像差點連死都經歷了,突然間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脖梗上一片青紫,好幾日說話不順暢。俞惜心思煩亂,以生病為由請了幾天假,在床上躺了一天,又去后山散步散心。桓奕就在那日的亭子前等他。 “幼清,你要見我是嗎?”他臉上帶著期待之色。 俞惜點點頭。 “我想清楚了,你帶我走吧。我們盡快走,走的越遠越好。” “你答應了?”桓奕激動之下抓住了她手,覺得冒昧又立刻放下了。“我太高興了,幼清,我不知道怎么說,我這就去準備,你信我,我一定對你好。”他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俞惜點點頭,對著他微微笑著,眸光瞥向遠處桓驥緊緊攥著的拳頭。 她知道自己是在找死,可是她只想來得痛快一些,起碼可以抵消這半年來的仇恨和委屈。 那只手攥了許久,直到最后也沒來拆散他們,不知在隱隱醞釀些什么。 七皇子殿下這輩子的陰謀詭計就開始用在俞惜身上。他出身顯貴,自小受皇帝寵愛,求無不得,順風順水的二十多年里受的最大挫折也不過是封號被奪。這么多年沒動過腦子,第一次用在身上。他強娶了、也試著軟語哄過,傷過她,也討好過她。不論做什么,結果都是俞惜離自己越來越遠。 七皇子殿下生出一股油然的挫敗感,他要不惜一切代價讓她從身到心,完完全全歸屬、臣服于他。 第二日,桓驥去了宮中見皇帝,突然提出長沙郡公適齡未婚,提議皇帝為他賜一門親事。中宮為他選定了嘉禾郡主。 桓奕以突患惡疾,不適婚配為由拒絕了,并委婉進言,七皇子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于是圣旨轉賜婚給桓驥,桓驥當然也不愿意。 皇帝看出來兩個人是在胡鬧,把兩個人召進宮來,都斥責了一頓,各自罰俸。桓驥沒想到桓奕鐵了心和他作對。 這是董氏第二次見桓驥。 她自喪夫來京之后,就鮮少出門,見不到這位七殿下,不過對他的“威名”倒也有所聞。第一次見是在俞惜病床前,他形貌恭敬卻難掩渾身的倨傲氣概,一看即知不好相與,遂不覺俞惜嫁他為妃是好事。事情過去了也就結束了。沒想到隔了半年,他這人又找上來。 應該還是為了俞惜的事。女兒雖從沒提過桓驥的糾纏,可是那企圖卻能從這人眼里完全看出來。 同半年前比,他倒是誠懇許多,董氏也明白,他找上自己,想必在俞惜那里受了挫。她請他坐下,聽他徐徐開口。 “晚輩到這里來,是誠心想求娶,幼清做我的正妃。晚輩知道,先前行事多有不當,特在這里向您道歉,我保證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善待幼清,侍奉伯母,善待幼弟,我懇請您答應我。” 桓驥單膝跪在地上,臉色鄭重而堅決。 董氏看他這情狀,不由心下恍惚。若是半年前他來求娶,這樣誠懇,她必是應的。可是于今卻覺得不太對勁。 “殿下來我這里,幼清知道么?” 見他不言,董氏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猜測。 “莫非幼清……” “并沒有!”桓驥急忙否認。 他這情態越印證了董氏的猜測,她嘆一口氣。 “殿下此番到來,自是一番誠心,民婦相信你與幼清早有交涉。你覺得幼清是什么樣的人?” 桓驥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來。 俞惜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年歲不大,心氣不小,又冷又狠,十分的顏色倒有二十分的氣性。桓驥好像知道她與自己并非良配,就算在一起也會成為怨偶,可是他放不下。 好像一味毒,他知覺病發時,其實早已經深入膏肓了。 董氏深看他一眼,緩緩道。 “幼清是在閬州長大的,她父親親自教養,所以她一輩子最敬愛他父親那樣的人。十三歲喪父,于今已經四年,她一直沒有走出來過。17歲的人,其實還是十三歲的心性,遇強則強。所以我想,會不會是你們相遇的時機不合適。我并沒有辦法左右她的心意,也許天意如此。還請殿下看開些,另覓良人。” 桓驥聽著,越覺得心口發苦,回想起兩個人相處的經過,他才后覺,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錯了。 凈水寺。 桓奕正跟俞惜說著圣旨賜婚的事。不知道桓驥還會出什么幺蛾子,他們還是越早走越好。 “先去見我母親一面,然后我們去一趟閬州,之后就隨你。” “好,那我們就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把河山都逛一遍,我帶你去涼州騎馬,去嶺南吃甘蔗,到薊北看長城,到蘭陵飲美酒。錢不夠呢,就邊走邊掙,教書,賣藥材,跑碼頭,總之,做什么都好。” 俞惜看著他,禁不住綻開笑容來。這么好的人,這樣好的生活憧憬,夢幻美妙得不真實。 “在想什么?覺得一切太不真實。怕我?我對你別有所圖?”桓驥牽住她的手。 “我并沒什么可圖的。我是在想何德何能遇到你這樣的人。”俞惜雙臉銷紅,眸子里閃著波光。 “怎么沒有?幼清,你記住,我圖你良多。我喜歡你,性情相貌才華都喜歡。你不要覺得虧欠我什么,事實上,你給我的,從不輸于我所付出的。” 那些話好像印在俞惜心上,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她抬起臉來,呆呆望他,看他眼里她的形影。 多年以后,她回想起來,確認是在那個晚上,那些話,讓桓奕徹底走進她心里。 桓奕摸了摸她濕紅的眼瞼。 “倒是你,不要嫌棄我,我是個落拓不羈的人,家產不豐厚,也沒有光明的前程。我想著,我們都在紅塵之外別走了一遭,所求的都不多,一個眼神可以彼此諒解,生死與共。” “我不怕。我想我現在有勇氣面對以后的人生了。”俞惜也對他笑道。 “幼清。”他又叫她, “怎么?” “我想抱抱你。”俞惜沒說話,低頭點了點,然后落入一個懷抱里。是很堅實的懷抱,很讓她很安心的感覺,她小小的一個在他懷里,他們彼此支持,仿佛可以對抗整個世界的殘忍和孤獨。 俞惜被他的身上的溫度所感染,心也跟著他快跳起來。 “彈琴給我聽吧。” 俞惜彈了一首溫柔輕快的曲子,《相見歡》,曲聲悠揚婉轉,彈琴人窈窕的身影在燈下美麗而恍惚,幾乎不像凡間景象。 夜涼如水的夜晚,兩個人相對著,有無限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