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
陳皮還沒完全沉到底,杯子便被她放在了桌上,但總歸是有些慌亂,杯子并沒有放穩,下一秒,在她的腳邊碎了一地。 她看著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丹鳳眼。但說來奇怪,鳳眼的神韻向來是有些外放的,他的眼珠子卻有意向下瞥,在融融的日光下顯得很溫潤,脾氣很好的樣子。 從他的眼神中,她大約能看得出來他還記得那時候的事情,她指那個避孕套,這已經足夠使她感到窘迫,她但愿他不記得那兩個男生的議論。 但偏有人多嘴多舌要提醒他,王老師對馮雪演道:“這是我們許老師,許萍汝,萍水相逢的萍,汝……” 王老師犯了難,皺著眉理理少得可憐的頭發:“對了,就是那個那個……你的意思的那個汝。” “嗷呦,那這個名字就是與你萍水相逢的意思嗎?之前不知道許老師的名字還有這么妙的解釋。” 許萍汝皺皺眉,她倒是不知道她媽給她起這個名字的初衷,要真是用來祭奠她的愛情,那確實是有點悲哀。 “是王老師給的機會,讓我能得到歷練。”她生硬地岔開話題。 想想那時候樹上的葉子還沒有落光,現在窗外已經有很深的積雪,那件事到現在也有幾個月的時間了,這個男孩子一定是不記得那些閑言碎語的。 但轉念一想,她比他大不了多少,她很知道這樣大的學生對世界的好奇有多么強烈。 其實他確實記得,他甚至對她的名字印象很深,許萍汝,許萍汝,最初見到這個名字是在學校的公告欄上,覺得這名字透出一股子幽怨的味道,因而印象深刻,所以后來在聽人議論她時,也對那些是非印象深刻。 那時秋天,在那條長椅上,他和她之間那樣短的距離,他自問自己偽裝得還算是自然,如今看來卻有些曖昧了。 一個溫潤守禮的青年,這是大家都喜歡的樣子,但偏偏他有著刻意被隱藏的另一副面孔。 他應當知道,他也比所有人都清楚,這種偽裝于他而言是一種常態化的工作,但心里卻有點想要同她開個惡趣味的玩笑。 假如他是個君子,他便不該這么想。他看著她略顯稚嫩的臉,她緊繃的身子像是雪地里受驚的小鹿,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他的眼睛中忽然多了些罕見的生動的活力,笑著對許萍汝道:“許老師你好。” 許萍汝從眼前這個男孩的臉上看出一種探究的神色,出乎意料的,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同齡人沒有的居高臨下的審視與觀察。 她總有一種遇到同類的感覺,她比他年紀大,但是他看她的眼神卻像是在回望自己曾經走過的人生。 她恪守道德,不允許自己老師的身份出現任何瑕疵,她總有一種預感,遇到同類對自己來說,并不算是一種好事。 但是即使如此,聽到有人說起他的時候,她還是會刻意留意,即使她知道,別人口中有關他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 他們活在這世界上,是為了滿足別人的期待,又或者是為了實現某個不由自身決定的目標。 走在這條路上的人一定不止他們兩個,但卻唯獨他們兩個,在那顆婆娑搖擺的樹下相遇。 在歧途相遇,有了只有他們兩個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