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茶! 第73節
他重重掐著眉心,聲音是心力交瘁的暗啞:“那就繼續找。” 不管沈令是什么意思,只要找到了人,還怕有解釋不清楚的誤會嗎? 不管沈令是不是真的生氣,有多生氣,也得先讓他見到人,他才有辦法把沈令哄回來。 一切的一切,先把人找到再說。 賀聞帆還就不信了,沈令真的能一絲痕跡都不留地在他眼皮子底下人間蒸發? 沒有這種說法。 叩叩—— 辦公室大門被敲響,袁格拿著一份文件夾過來,提醒他今天的行程安排。 賀聞帆想也不想,抬手制止:“都往后推,你讓人繼續找沈令的下落,仔仔細細地找,一個地方都不要放過。” “好的。”袁格答應下來,卻沒有立刻離開,站在旁邊欲言又止。 賀聞帆略一抬眸:“還有什么事?” 袁格看上去十分為難:“是關于城西開發區的。” 賀聞帆頓了頓,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袁格松了口氣,盡量簡潔道:“其他的項目都有各自的總監負責,但豐玉茶舍那邊您一直親自過問,我們和老先生約好在下午三點有一次會面。” 賀聞帆一怔,繁忙的記憶爭先恐后涌進腦海。 他這幾天忙昏了,因為沈令的事幾乎一直陷在焦躁中,工作方面能不經手的都交給底下去辦。 但今天下午確實是一場很重要的會面。 沄城的前身是一片茶山,幾百年前,背靠在豐玉山腳下的那一戶人家,開始向路過的行人賣出第一碗茶湯。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豐玉山沒變,山腳下的那戶人家就不會變,一代一代地傳承下來,一碗茶湯一碗茶湯地經營出了今天豐玉茶舍。 百年世家,根深蒂固。 哪怕后來經濟飛速發展,沄城早已不復當年的山林蔥郁,化為鋼筋鐵骨穿插著的冷硬都市,豐玉山下那間最初的茶舍和宅院,依舊是整座沄城的象征。 而沈崇山老先生,便是當下沄城里最德高望重且深受愛戴的人物。 和他的這次會面,不僅僅是生意上的往來,更是晚輩對長輩的尊敬,對這種人物交往的禮儀一定要完善妥帖,不能留下任何被詬病的失誤。 賀聞帆緩緩吐出一口氣,重新讓理智占據上風。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 他站起身,眼底一片清明,不再殘留絲毫被感情困擾的頹喪。 他整理了下領結,吩咐袁格:“準備一下,我們去拜訪老先生。” “好的,”袁格頷首,跟上賀聞帆的腳步:“都已經準備好了。” 賀聞帆走到門口才想起謝城還在這里,回頭說道:“你也走吧。” 謝城立即應道:“誒好,你忙你的,我再繼續幫你打聽小沈的下落吧。” 賀聞帆眸光動了動,輕輕點了點頭:“多謝。” 陽光灼熱,將地面烤得焦黃。 車子向豐玉山平穩駛去,車廂內充斥滿金黃的日光,細碎的塵埃懸懸浮動,空氣里仿佛能聞到烈日灼燒的氣味。 直至駛入山腳下,草木逐漸繁盛,蔥郁的枝葉繁復交蓋在上空,將蜿蜒的山路辟成幽靜暗淡的小道。 賀聞帆在管家的指引下進入莊嚴的宅院。 這座宅邸不似尋常富貴人家的宅子那樣金碧輝煌,反而沉靜古樸,甚至可以說是樸實無華。 上百年的積淀,無論再怎么翻修,墻壁都會留有時光暗沉的特殊氣味。 管家領著賀聞帆上樓。 “老先生在二樓書房,親自備了茶水等您。”他恭敬地抬手向上引了引。 賀聞帆略一頷首,禮貌地笑了笑:“客氣了。” 越往上走,這座宅子里的茶香就越濃。 不似尋常熏香,倒像是從墻壁里緩緩滲出來的一樣,浸透了整座宅院。 賀聞帆甚至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他垂下眼瞼,仔細地感受起來。 “賀先生,到了,”管家微笑著伸出手:“請進。” 賀聞帆回神,腦海里有抹轉瞬即逝的影子,只是來不及摸清。 他輕微閉了閉眼,摒棄雜念,對管家客氣地道謝。 書房里依舊是十分樸實的裝潢,書架閑散地陳設著,書籍也遍地堆放,一方木桌上斜斜地散落著幾張宣紙,有人在上面畫著幾枝墨竹,筆法恣意流暢。 室內沒有開燈,只將窗戶推開,陽光透過竹林參差不齊地落進來。 賀聞帆視線掃過木桌上的一只硯臺,掩在紙張下有些眼熟,他踏進一步想要看清,一道身影就從書架后晃晃悠悠鉆了出來。 “喲,小賀是吧?”賀聞帆聽見對方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 他笑著點頭,禮貌問好:“老先生您好,我是賀聞帆。” 對面的老人鼻梁上架著一副圓圓的老花鏡,樂呵呵的笑著,比想象中慈祥和藹許多。 沈崇山見了賀聞帆先是推著鏡片短暫打量了一番,然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好好好,”他眼底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滿意,“看上去比照片上更精神。” 賀聞帆有些奇怪,但他的照片影像網絡上遍地都是,他只當沈崇山是為了這次合作事先了解過自己,笑著應道:“您過獎了。” “挺好……”沈崇山點頭,而后拍拍他的肩:“來,坐吧,別拘束,我剛好泡了點茶,你嘗嘗看喝不喝得慣。” 茶道方面沈崇山是絕對的泰斗,他說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賀聞帆連忙雙手接過來,“您太客氣了。” 沈崇山依舊笑吟吟的:“快,嘗嘗看。” 賀聞帆便微微側頭抿了一口,茶湯的香氣在唇齒間彌漫開,緩緩浸潤干澀的喉嚨,回甘生津。 實在是好茶,賀聞帆仿佛覺得這幾天急躁的內心都在被緩緩撫平一般,有種奇異的寧靜。 他細細回味著茶香包裹口腔的細膩,忽然皺了皺眉,心里騰起一股離奇的熟悉感。 他又淺淺抿了一口。 “怎么,味道不對嗎?”沈崇山問。 賀聞帆猛地回神,掩飾地抿了抿唇角:“沒有……” 他按下心中的驚疑,“只是這個味道,和我認識的一個人泡出的來的很像。” “是嗎?”沈崇山笑起來:“茶和人一樣千人千面,味道像,說明和我有緣,不知道方不方便問是哪位啊?” 賀聞帆垂眸,神色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是一個很聰明的小朋友。” 說完他掩唇咳了聲,將沉溺的思緒抽離出來,拿起手邊的紙袋遞給沈崇山:“給您帶的一點小禮物,是一方石硯,作為晚輩的一點心意,希望您千萬收下。” 沈崇山眼睛亮了亮,哈哈笑起來:“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硯臺啊?” 賀聞帆不知道。 只是想到沈令之前給他爺爺送石硯,感覺這位書香門第的老先生應該也會喜歡,就精心挑選了一方帶過來。 果然老人家很開心。 他斟酌著將原委講給沈崇山聽,沈崇山就問道:“還是那個認識小朋友?” 賀聞帆便溫柔地笑了笑。 沈崇山雖然年紀大,人卻還留有一份童真,見狀打趣道:“只是認識?” 賀聞帆微微一怔。 只是面對這樣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不欲沒刻意隱瞞,坦然地說道:“也是我喜歡的人。” 不知道為什么,說完這句話后,他感到老人看他的眸光深了幾分,只是不等賀聞帆細想,這份深意就散進了沈崇山的笑容里。 他給賀聞帆續上茶水,說:“咱們的合作基本都定下了,只是我年紀大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步伐,我讓我的一個孫子跟你接觸,你看可以嗎?” 這完全在賀聞帆的預料內,他原本也沒有想過老先生會親自更近細節,交給晚輩來做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 賀聞帆點點頭:“當然沒問題,只是不知道是哪位?” 據他所知沈家孫輩里一共有三人。 沈崇山琢磨著,緩緩道:“我們家最小的那個,從前身體不好很少出來,現在也長大了,就讓他跟著你學點東西,不知道小賀你愿不愿意啊?” “小公子?”賀聞帆微微詫異。 老先生這位最小的孫子,自打出生就沒在圈子里露過臉,據說因為身體不好一直在國外休養。 賀聞帆暗暗思忖:“我聽說他一直在國外生活?” “國外?”沈崇山像聽到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外面都這么傳的啊……” 他搖著頭感嘆:“他兩個哥哥倒是都送去國外了,可我們老幺小時候身體太差,生出來就巴掌大點,他mama好不容易養到這么大,哪里舍得啊。” 賀聞帆聞言也低頭笑了笑:“是我不該聽外人說道。” “誒,這有什么,”沈崇山擺擺手:“那你看跟他合作怎么樣?” 項目進行到現在,專業上的事自然有專業人士負責,沈家出這么一個人其實不需要有多少豐富的經驗,更多的是一種尊重和象征。 賀聞帆點頭:“沒問題。” “好。”沈崇山笑道,他指了指桌上的紙袋:“我能拆開看看嗎?” 他饞這方新硯臺饞好久了。 賀聞帆失笑,恍惚間竟然覺得這老人的性格和沈令有點像。 “您請便。”他禮貌地說。 沈崇山便像個老頑童一般拆開袋子,拿出硯臺在手里把玩,邊看邊連連贊嘆。 “真是好東西啊,”他欣喜地感嘆:“別說前兩天我家老幺也給我送了一個,你這料子比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