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客氣，”康王頓了一下，好懸捋直了自己的舌頭，“這都是呃，舉手之勞，我總不能看著你在皇城腳下受欺負吧，那可不是頂天立地男子所為。”

    “說的好，迷死她！”衛瑜攥緊小拳頭。

    顧玨皺眉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殿下心善，遇到殿下是小女子的服氣，再次向殿下道謝了，謝殿下搭救之恩。”連小姐再次行了個禮。

    “哪里哪里，不客氣不客氣。”康王連忙揮了揮手。

    然后兩人就陷入了沉默。

    “這，今日，天氣不錯啊。”他摸著腦袋，自己都覺著尷尬。

    呸，這嘴，今兒怎么就不靈了呢。

    “是呢，這兩日繡閣出了新的絲線，我平日里沒什么其它愛好，就好個刺繡，固才今兒出來就為了買它。”連小姐笑著應了聲，說著看了眼天上的日頭，輕聲自語，“也不知現下趕過去，還來不來得及買到……”

    “啊？我，這，我耽誤了你買線？真的不好意思，要不你還是趕緊去吧，說不定還有。”康王聞言有些慌張，忙側了身子讓路。

    看著連小姐今日第三次行禮離開的背影，再看看康王那不爭氣的樣子，衛瑜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康皇叔，真是，糊涂啊～”

    顧玨跟著點了點頭，又搖頭，剛才直接叫小廝去繡閣買線，或者兩個人一起去不好么，現下嘮了沒兩句就分開，真不知道圖什么。

    眼見康王傻傻的站在那里，還望著連小姐的背影呢，顧玨看不下去，道：“我去看看那個傻皇叔。”

    “好嘞，”衛瑜想了想，招呼自己的侍女山竹，“那我就去繡閣查探查探敵情。”

    顧玨聽著好笑，伸手戳了下她的臉，也沒有阻止，只是將跟來的侍衛都留給了她，而后就從他們藏身的小攤販后冒出了頭，順便還從攤位上買了塊芡實糕，而后一邊吃著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康皇叔！”

    另一頭，衛瑜回頭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她身后人高馬大的兩個侍衛，軟軟的商量道：“你們不要跟那么近，好不好呀，好明顯的。”

    兩個侍衛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年，被可可愛愛的小女孩這樣一請求心都化了，順從的就跟的隱蔽了一些。

    “謝謝～”衛瑜揮了揮手，轉身帶著山竹走向連姑娘離開的方向。

    繡閣顧名思義，就是賣絲線與繡品的店鋪，同時也提供定制刺繡的服務，鋪子中時不時會出一些新奇昳麗的繡線，往往都是放出消息半日就被小姐夫人們搶沒了，足以見繡閣的知名程度。

    衛瑜是去過一回的，同六王妃一起，有一回要去參加八王爺的成婚禮，六王妃就是在繡閣定做的衣服，衛瑜都跟著一起去了，肯定不會沒有她的份，鋪子老板還額外送了她一張繡著山茶花的帕子呢。

    眼下連小姐已經走沒影了，但憑著記憶衛瑜也能磕磕絆絆的找到那鋪子，她是拉著山竹跑著去的，到了鋪子前連小姐也才后腳跟跨進去。

    “老板，今日新到的絲線還有嗎？”她問道。

    “有呢，姑娘真是好運，恰巧還余下最后一份了。”

    那還真是好運，康皇叔用不著半夜愧疚了。

    衛瑜想著跨過門檻，卻被兩個比她高了不少的身影擦身而過，差點跟個陀螺似的摔倒。

    山竹連忙扶住自家主子，衛瑜抬起頭，前面那小姐身邊跟著的丫鬟還在道：“這是誰家的小孩兒啊，怎么自己在大街上亂跑，堵著門口算什么，差點絆倒我們家小姐。”

    連小姐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驚訝道：“表妹，怎么這么巧你也來了這里？”又道：“菱兒，那不過一個孩子，你說她做什么。”

    那丫鬟不滿的反駁道：“表小姐不知，就是那小孩兒不懂事的在外頭亂晃，奴婢才要替她的父母好好管教她呢。”

    山竹拍了拍主子身上被那對主仆蹭到的地方，憤憤不屑道：“什么人啊，我們郡主才輪不到她們來管教！”

    不過這聲反駁并沒有被誰聽到，因為那小姐開了口：“表姐，我剛剛聽到那絲線就剩最后一卷了，不若你讓給我吧，近日天寒，我想給哥哥繡一對新護膝呢。”

    原來那人就是連小姐暫住的外家，章家的小姐，同連小姐是表姐妹關系。

    “可是我先來的呢，”連小姐好脾氣的解釋道，“且那新出的絲線是梅子粉，并不適合男子使用。”

    章小姐一下就垮了臉：“怎么這樣啊表姐，你就是不想給我，表姐，你作為jiejie讓一下meimei怎么了？”

    “表妹可以等下一回再來買，聽說下一回新出的絲線是紺藍色，更適合表哥用。”連小姐勸道。

    “那我現下自己想用了，表姐給是不給？”章小姐撇了撇嘴，“表姐你暫住在別人家里，人在屋檐下，又未曾給過租金，今日我又不是要你替我買這絲線，但你讓給meimei我，這是應該的吧？”

    山竹聽得嘆為觀止，湊著腦袋在衛瑜耳邊感嘆道：“原這天下竟還有如此不要臉的小姐！”

    衛瑜很難不贊同的點了點頭。

    第53章

    “兩位小姐, 還請問這絲線，今日到底是誰要買呢？”店鋪雇來的婦人問道。

    從頭到尾對話她都聽在耳里，她自然看的明白這兩個小姐之間是什么糾葛, 但她們做店家的, 并不好摻和客人的私事，以免招來麻煩事。

    “我要了。”章小姐搶先回答，“光祿寺少卿府章家，直接送過去就是。”

    “表妹，你……”連小姐的胸口微微有些大的起伏, 她實在是被自家表妹這理所應當的霸道態度給氣著了。

    “表姐你別難過, 雖然這絲線歸我了，可這用余下來的, 我也是會給你的。”

    章小姐的意思是，今日這絲線怎么著都歸她了，連小姐還想要的話，就等著她送來用剩下的吧！

    連小姐只得又對婦人道：“是我先來的, 你看這絲線今日到底給誰？”

    那婦人哪里會摻和她們這檔子事，吃力不討好，只是干笑著和稀泥：“兩位小姐都是一家子人，何必又分那么清, 小的晚些就使人將絲線包好送去章府。”

    章小姐在章府，連小姐也在章府, 那到底這絲線是送去給誰的呢, 這婦人實在會插科打諢, 等到送去了章府, 就看這表姐表妹兩個自己怎么分吧，總之不關她們繡閣什么事。

    那章小姐卻是得意洋洋：“表姐聽清了吧, 她說的是要送去章府，送去章府的東西，雖然是歸姓章的所有了，表姐啊，雖然姑夫在江州混的風生水起，可在這京城，還得是看章家的門第呢。”

    連小姐咬牙，的確是這般，遠水解不了近渴，她若一日孤身在京城，那便只能在檐下低頭一日。

    又不禁自戀自哀起來，都是因為自己小時候那破身子不爭氣，就算是若是跟著爹娘遠去江州，也好在在這皇城腳跟底下低著頭度日啊。

    “掌柜的吶？”一道聲音打斷了連姑娘的思緒，“剛剛那個絲線我要啦！”

    原來是衛瑜實在看不過去這場小人得志，禁不住自己出來結束這場鬧劇，她就不能摻和人家的家務事，替別人姐妹兩個做決定，那干脆自己將那爭執的開端解決掉好了。

    “你這小孩兒，怎么那么討人嫌。”章小姐一看又是剛才門口那小孩，煩的不行，揚著帕子，“去，去，這繡閣中的限量款絲線也是你買的起的，快出去別臟了這地兒。”

    衛瑜懷疑人生的低頭看了眼自己，她看起來像是很窮的樣子嗎？

    因為平時衛瑜玩的太鬧騰了，六王妃不會給她穿多金貴的布料，宮中金貴的布料就是這樣，左蹭一下，右劃一下，回來時成一塊爛布也是有的。

    后來在府中不見客時，六王妃就干脆給她套沒那么多花里胡哨尋常料子的衣服了，這樣的她衣柜里摞了一大疊，穿完一件直接丟的換就是。

    還有頭上的首飾也不會有重的，這個更離譜，衛瑜以前戴了珠花簪子出去玩，回來時都能直接丟了幾個，自從尋了兩日才尋回一支御賜的簪花后，六王妃就將她平日戴的頭飾全換成了絹花飄帶等輕巧的玩意兒。

    ……好吧，她今日急著套馬車出來，的確穿的有些樸素了，但她身上那塊料子也算不得差吧，放在普通人家之間，也是十分金貴的東西了，還有脖子上的金鑲寶石項圈是不明顯嗎？

    噢，她海拔太低了，人家章小姐根本注意不到。

    總之人家對你這個樣子講話，誰能高興的起來，衛瑜就氣沖沖的叉起了腰，再次朝著店鋪里頭喊了一聲：“掌柜噠，今天那個絲線，限量的，梅子色的，給我包起來！”

    “嘿你這小孩兒，是不是聽不懂人話？”章小姐說著，就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侍女將這孩子丟出去。

    “表妹！”連小姐這次的語氣重了些，“這孩子許是和家里人走散了也是有的，你大不必如此行事，找個人送她去她家大人那里就好了。”

    章小姐嗤笑了聲：“表姐你不懂也是有的，這孩子今兒敢來搗亂，就是敢來挑釁我章府，這般，我給她些教訓，不過分吧？”

    “菱兒，趕緊的，將人丟出去！”

    “是，小姐！”菱兒答應的飛快，而后氣勢洶洶的就朝衛瑜走來。

    衛瑜自然干站著任她為所欲為，靈活的往旁邊一躲，菱兒的手就推了個空，后者當下臉上就掛不住了，猙獰的罵了一句“小賤種”，下一息毫不留情的巴掌就揚了下來。

    “啊！”

    “山竹！”衛瑜心疼的看著為自己擋住巴掌的侍女，再抬頭臉色就不好看了。

    偏那菱兒還得意的很，瞄準了衛瑜，下一個巴掌又揚了下來。

    這回衛瑜不僅拉著山竹避開了，還竄上來狠狠踩了菱兒一腳，在菱兒哀嚎的背景音中，她將腦袋探出頭喊道：“甄侍衛，賈侍衛！”

    于是在菱兒惱羞成怒的第三個巴掌揚下來時，直接被一左一右兩個侍衛抓住手腕大力的扔了出去。

    “哎呦！”菱兒這摔的天崩地裂，她齜牙咧嘴的摸著自己的腰后，只覺得自己的尾椎骨都要斷掉了。

    趴在地上緩了一會兒，她忽然翻身爬了兩步委屈的抓住章小姐的裙擺，“小姐，小姐，你可要替奴婢做主啊，奴婢是為了您才被摔成這樣的！”

    章小姐皺著眉將自己的裙擺扯出來，而后抬眼看這兩個穿著暗紋藍短袍的高大侍衛，她上下打量了片刻，再張口時語氣中就含了猶疑：“你們兩個人是何人，為何要多管閑事？”

    沒有人回答她，甄侍衛擔憂的彎下腰道：“您沒事吧，怎么如今才喊我們？”

    衛瑜擺擺手：“就是山竹……”

    “可要帶山竹姑娘去醫館看看？”

    “不必了不必了，奴婢無什么大礙，還是先處理主子的事吧。”

    被無視了，章小姐很是不快：“聽不到本小姐的問話嗎？”

    賈侍衛輕蔑道：“你以為你算什么，自然是看我們主子要緊，你先等等，之后自會來找你算賬的。”

    “哈，哈哈？”章小姐氣極反笑，“你們知道我是何身份嗎，便敢以這種語氣對本小姐講話？”

    賈侍衛便掏了掏耳朵，一副愿聞其詳的表情。

    殊不知這懶散的模樣讓章小姐更生氣了，她跺著腳上前兩步：“你聽好了，我可是光祿寺少卿章家的嫡小姐！”

    然后章小姐便站在原地，高高抬起著下巴等待著旁人或驚恐或恭敬的追捧。

    可是賈侍衛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后恭敬的對那黃毛丫頭彎下腰，請示道：“主子，這潑婦該如何處理？”

    “你竟敢喊本小姐潑婦，你，你……”章小姐顫抖的指著他們。

    衛瑜想了想，道：“她教唆下人打人，便扭了送去衙門吧。”

    咱主打的就是一個公事公辦。

    章小姐要氣炸了：“就憑你也想把本小姐送去衙門！”

    她在邊上嘰里咕嚕的，衛瑜這幾人根本沒有聽她在講什么，只是商量好后，甄侍衛便虎視眈眈的朝章小姐走來，而賈侍衛出了繡閣的門。

    衛瑜讓他去找顧玨過來，這趣事她不能一個人看呢，還是頭一回送人去衙門，她得給顧玨炫耀炫耀她的新一件壯舉，最好是全程旁觀，之后回去就能將細節轉述給衛琥顧悅他們聽了。

    章小姐一看她們來真的，那朝前跺的兩步飛快的搗騰回去，還賠上了兩步，菱兒也是一臉慘白不知所措。

    連小姐早就看傻了，呆立在原地僵住，鋪子里的婦人更是早在兩個侍衛進來的那一刻，就神不知鬼不覺的退到了里間，外頭只余下衛瑜她們幾個僵持。

    另一邊，顧玨跟康王接頭成功，正被拉著滔滔不絕的講話呢，原本顧玨是想對他剛才的結結巴巴好好笑上一番，眼下倒是自己坑了自己。

    “哎，不知道連小姐對我是什么樣的感覺呢？”

    “連小姐好溫柔啊，嘿嘿。”

    “也不知她對我的印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