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色驕妻替嫁后 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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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云低垂在主殿之上,陰沉沉的,給這座道觀添了些神秘的色彩。 逢月走到紫銅鼎爐邊向里看,薄薄的一層香灰七零八散地鋪在爐底,“這么氣派的道觀怎會如此冷清?” 蘇景玉仰頭看著主殿,一身雪白的輕紗袍子在風中如云似霧,襯得他神色清冷,俊美如謫仙一般。 “這里曾經是皇家道觀,香火鼎盛,后來先帝在此駕崩,皇家舍棄了這里,京城中人以為此處不祥,沒有人愿意來上香,于是便沒落了。” 逢月更為不解,“沒有香客的道觀,又是哪來的錢修的這么氣派?” 蘇景玉唇角輕揚,他離京十年,這道觀自然是崔榮錦花錢修葺的。 往年的四月初二,崔榮錦都會替蘇景玉來觀里祭拜母親,一個穿著藍色道袍的小道童聽見有動靜,忙從主殿出來,看著蘇景玉和逢月有些面生,不知如何稱呼,問道:“兩位可是來春暉堂祭拜的?” 蘇景玉點頭:“正是。” 小道童對著他恭恭敬敬地拱手:“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公子請隨我來。” 繞過主殿沿著回廊向北走到盡頭有一座月洞門,半謝的桃花掩著一間雅致的屋子,蘇景玉抬眼看著門上的“春暉堂”三個字,俊秀規整卻略顯稚氣,乃是他七歲時為祭奠母親過世周年親筆所提。 轉眼間已經整整十五年,他已有十年沒有來過這里。 雕花木門咯吱一聲響,蘇景玉邁入屋內,逢月緊跟著進去,只見朱紅色的供桌正中孤零零地立著一個牌位,上面刻著“蘇門白氏夫人之靈位”,兩邊擺著燭臺、香爐等物,地上放著一個銅質的火盆。 小道童燃了兩份香,躬身遞到蘇景玉和逢月手中。 逢月與蘇景玉并非真的夫妻,本不需要向白氏跪拜行禮,只因有外人在場擔心露了餡,與蘇景玉并肩跪在蒲團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順子被蘇景玉撿回蘇府時,白夫人已經過世了,當年他年紀還小,不方面跟著來祭拜,這還是他第一次祭拜主人的母親,獨自跪在最后頻頻叩頭。 火盆中黃紙燃盡,只剩下縷縷青煙,三人從春暉堂出來時早已經過了晌午,還沒來得及用飯。 順子餓的前胸貼后背,忙吩咐那小道童去齋堂備幾個精致的小菜,又擔心道觀的飯食不夠干凈,讓主人吃壞了肚子,親自跟著小道童往齋堂去了。 逢月路上吃了桂花糕,此時還不覺得餓,初次進道觀頗有興致地四處張望,瞥見主殿那邊依稀有香煙翩躚而起。 這么冷清的道觀,竟然有香客上門了。逢月好奇地與蘇景玉對視了一眼,并肩沿著來時的路向主殿那邊走。 主殿前,紫銅鼎爐里香煙繚繞,濃重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殿內跪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額頭點地,無比虔誠,跪了半晌才直起身來,捶著發麻的腿腳顫顫巍巍站起,拍了拍膝上的塵土轉身向殿外走,眼里仿佛藏著無盡的心事。 “孫太醫怎么獨自上香來了?”蘇景玉雙手抱在胸前,站在殿門外問道。 孫秋允猛然回神,看著眼前年輕人難得一見的出眾樣貌,很快認出他來,眼底的惶然一閃而過,拱手施禮:“蘇世子。” 又看向他身邊的逢月,一時不知如何稱呼。 蘇景玉瞟著逢月輕笑:“內人。” 孫秋允才又施禮:“蘇少夫人。” 逢月聽說過這位太醫院的孫太醫,隱約覺得他看向蘇景玉的眼神有些奇怪,眉心微簇,屈膝回禮。 孫秋允接著回道:“拙荊年紀大了,身子不好,嫌京里吵鬧,帶著兒孫們回鄉去了,京中就只剩老朽一人。” 蘇景玉神情復雜,抱在胸前的手指微曲。 “我聽說令長公子孫安醫術精湛,本可以接替你的位子,做太醫院的院判,年紀輕輕就棄了大好前程辭官返鄉,實在是可惜了。” 孫秋允扯唇:“蘇世子過譽了。” 蘇景玉靜默注視著孫秋允,幽黑的眸底似有細浪涌動。 十年前,他在太zigong中嘔血不止,孫秋允當時的診斷模棱兩可,起初說他是生了怪病,后來改口說也可能是中了毒,之后的幾年里,他的兩個兒子先后辭了太醫院的差事。 孫家是京中有名的醫學世家,就這樣輕易斷送了兩個兒子的前程。 之前他以為孫秋允在皇帝身邊服侍了半輩子,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所以才讓兩個兒子離開了太醫院,可此時從孫秋允的神色中,他發現事情可能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簡單。 主殿門前一片沉寂,只聽見山風呼呼作響,便在這時,順子從主殿后跑來:“世子,少夫人,飯食備好了,快過去吃吧。” 蘇景玉斂神,比了個請的手勢,“太醫一個人,不如一起吧。” 孫秋允拱手謝過,“老朽得趕在天黑前回京去,不打擾世子與少夫人用膳了。” 蘇景玉點頭,與逢月一起跟著順子往齋堂走。 孫秋允舒了口氣,緊繃的面頰漸漸放松下來。 他不知道今日是白氏的忌日,全然沒有想到會在玄清觀里遇到蘇景玉,一時亂了心神。 十年前,蘇景玉身中南疆劇毒,倒在地上嘔血不止的痛苦模樣仿佛就在眼前,還有三十年前在這座道觀里更為血腥的一幕…… 他不愿再回想,服侍在帝王身邊,必須要學會緘口不言,以免禍及子孫。 如今年紀大了,是時候該告老還鄉,守著妻兒平安過活。 孫秋允悵然站在回廊處遠望,趁著蘇景玉和逢月他們走遠了,向北找到春暉堂,從前襟里翻出太子交托給他的白色信封,小心地壓在供盤下,轉身離去。 第24章 玄清觀雖然香客極少,但得崔榮錦接濟,齋堂的伙食并不算差。 這里屬于正一一派,尋常日子道士們偶爾也會做些rou食來一飽口福,并非常年茹素。 只是僅有的幾位香客要么是如蘇景玉一般來祭拜先祖尊長,要么是虔誠禱告,必都不會碰酒rou一類,所以吃飯的地方仍然叫做齋堂。 往年崔榮錦來祭拜,都會到西北邊那間最為安靜寬敞的客房歇腳,小道童擔心蘇景玉和逢月受不了齋堂的腌臜氣味,特意將做好的飯食裝進食盒,帶著二人到那間客房里用膳。 順子一個人樂得自在,獨自留在齋堂里大吃大嚼。 客房的圓桌上擺著四個清淡的小菜,蘇景玉端坐在桌邊優雅地品嘗,菜色看上去很是不錯,只是味道差強人意,像水煮的一樣,唯有一道醋泡花生還算爽口。 窗子半開著,鉛灰色的濃云越積越厚,古樹被山風卷的如同潮涌一般,眼看著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逢月的視線從窗外轉回,向蘇景玉道:“看這天色像是快下雨了,我們隨便吃點東西趕快下山去吧。” 蘇景玉瞟著逢月的腰間輕哂,“算了吧,萬一走的急了,你傷勢加重還得讓我背著你,我可懶得動彈。” “誰要你背我了?”逢月嬌嗔著瞪他一眼。 蘇景玉輕笑,夾了一顆醋泡花生放在逢月碗里,“這會兒下山去怕是要被雨拍在半路上了,倒不如吃飽了再走。放心吧,這場雨看著不少,下不了多久就停了,天黑前只要能進京就行。” 逢月盤算著下山及回京路上的時辰,點了點頭,看著碗里的花生不由得鼻梁一皺,趕忙執起竹筷夾出來扔在桌上。 “我不能吃花生,小時候吃了一顆就全身長疹子,癢得不行,吃了大半月的藥才好。” “庸醫!”蘇景玉毫不留情地嘲諷,“這么點小毛病,我兩天就治好了。” 逢月的腰傷多虧了蘇景玉配的藥才緩解了不少,自然不會質疑他的醫術,沒有反駁他,換了一副碗筷,夾起一塊豆筋咬了一口,味道著實不怎么樣。 提起醫術的事,逢月不禁想起適才在主殿前見到孫秋允的一幕,一對秀眉蹙了蹙,她本就不餓,干脆放下竹筷,道:“蘇景玉,你覺不覺得孫太醫看你的眼神有點奇怪?” 蘇景玉略微一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心道這丫頭竟然也有心細的時候,這都被她看出來了。 也對,她自幼寄人籬下,懂得自找有樂,變著法的安慰自己,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是有的。 逢月想起子溪說過,蘇景玉十年前進宮后嘔血不止,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又問:“十年前替你診治的就是這位孫太醫吧?連他都沒有辦法,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蘇景玉極慢地抬眼,手肘橫在桌上,滿含深意地笑道:“林逢月,你什么時候開始關心我的事了?” 逢月被他問的怔住,垂下羽睫小聲嘀咕,“好奇罷了!” 正說話間,窗外狂風大作,吹的樹冠都變了型,雨滴越來越密,打在窗欞上噼啪作響,片刻功夫便如同從天上潑灑下來一般,到處都是白茫茫的。 與事先預想的完全不同,整整一個下午,滂沱大雨一直沒有停過。 雨天潮濕,客房里越發陰冷,逢月雙手抱著肩膀看向窗外,平整的地面被雨水沖刷的泥濘不堪,山路崎嶇,怕是更難走了。 眼看著就要天黑了,即便此刻雨停了也走不了了,難道今晚要宿在這里不成?她回頭看著客房里僅有的一張床無奈撇嘴。 蘇景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知從哪翻出一冊道家典籍,借著僅有的微光邊讀邊笑,原來拂風那老道士平日念的經文有好多都是錯的,說他是假道士他還不承認! 聽見順子熟悉的敲門聲,收斂笑意起身開門。 逢月還在房中,順子不方便進來,把一銅壺熱水遞進屋里,又把剛從小道士那里討來的新棉被、燈燭、面盆、布斤、皂豆、齒鹽等物一股腦塞進蘇景玉懷里,嘴里喋喋不休。 “世子啊,外面雨太大,今晚看樣子是走不了了,還是明早再下山吧。晚上涼,您跟少夫人蓋這條厚被子,別凍著了。您想想還有啥事沒?玄清觀里只有這一間上好的客房,位置偏了些,我跟車夫住的遠,夜里不方便照看……世子啊,世子……” 蘇景玉懷里抱的東西足足壘了二尺高,把他那張俊臉都擋去半邊,沒耐性聽順子叨叨,腳尖勾著門邊向前一蹬,將順子推出門外,回頭把厚被子放在床上鋪平了,點起燈燭。 逢月靠在窗邊站著,一聲不吭地看著蘇景玉鋪床,無數個念頭在腦中閃過。 想讓蘇景玉睡床,自己蓋著薄被子趴在桌上將就一宿,又怕腰下的傷受不了,總不能讓蘇景玉趴桌上睡去。若是與他同床共枕,他會不會…… “想什么呢你?”蘇景玉明知故問。 逢月的視線與他對上后又慌忙躲開,指尖搓了搓袖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背后的窗子密封不嚴,呼呼的冷風吹的脊背生寒,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加上趕了大半天的路,又累又困,憧憬地看著又軟又暖的被窩,就像是饑餓的人渴望美味一樣,恨不得立馬鉆進去好好地睡上一覺。 蘇景玉拎起銅壺倒了半盆水,邊凈手邊看著逢月忐忑的樣子,嘲諷一笑,“林逢月,你該不會以為我要對你怎么樣吧?管好你的手,夜里別摸我就謝天謝地了!” 逢月眨眨眼睛,沒有因為蘇景玉的調侃而動氣,反而因為得了他的親口承諾安心了些。 洗漱過后卸下珠花,躲在柜子后摸索著給傷處涂了藥,扭捏地蹭到床邊靠里和衣躺下,雙眼緊緊地閉著。 耳邊除了窗外嘩啦啦的雨聲,似乎還有褪下衣衫的聲音,逢月倏地睜眼,見蘇景玉腰間的玉帶和輕紗外袍都已經掛在椅背上,手指正在解開雪白色襯里的扣子,嚇得身體又往床里縮了縮。 “蘇景玉你干什么?你別再脫了!” 蘇景玉哭笑不得,“穿著外衣睡覺,明早起來皺皺巴巴的怎么出門?”看著她緊張的樣子無奈搖頭,只得把扣子重新扣好。 逢月舒了口氣,心跳漸漸平緩。 呼的一聲,客房里的燈燭熄滅,眼前一片漆黑。 身上軟軟的被子被掀起,一股涼氣涌入,身邊的床鋪和枕頭被壓的稍稍塌下了些,一縷發絲飄在耳畔,散發著熟悉的,淡淡的清香。 被窩里,蘇景玉寬闊的肩膀與她的貼靠在一起,適才涌入的涼氣漸漸被身邊的身體暖熱,仿佛連心都跟著暖和起來。 他雙手交疊著放在身上,沒有對她半點不敬,逢月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與他同床共枕,更沒有想到的是,他躺在身邊并沒有令她覺得厭惡和羞恥,反倒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她悄悄轉頭看著枕邊人,或許是因為今日是他母親的忌日,又是在道觀里,他應該不會對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所以她才會覺得安心吧。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房里陡然一亮,逢月才發覺蘇景玉也在看著自己,臉上一紅,慌忙別開眼。 轟鳴的雷聲擊退了困意,今日出門祭拜時蘇府眾人的漠然,春暉堂里那座冷冰冰、孤零零的排位在逢月腦中不斷閃現,忍不住問他:“蘇景玉,你娘是父親的原配夫人,為何會……” 蘇景玉明白她心中的疑問,故意調笑道:“林逢月,你也是我的原配夫人,百年之后不是也沒有蘇家的人去祭拜嗎?” “那如何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