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罪 第10節
這些事想要知道太簡單了,張開所在的電子廠一個月就兩天假,他車的油費卻遠遠超出。老李去過李幼微的補習班問過老師,也確認了照片上的張開就是偶爾會在廠里下班后開車特意去市里接李幼微的人。 所有碎片化的信息一旦經過整合,不難復原出事情的本質。 比如張開不光認識李湛,跟何麗也很熟。 傅晉寒笑道,“我們可是警察,什么都能查的到。” 李幼微沉默幾秒,忽然問:“那害死我爸爸的兇手呢?” 傅晉寒反問:“你想讓我們查到嗎。” 李幼微眼底快速閃過一抹掙扎,這一瞬間的失神被傅晉寒清楚的捕捉到,他微微瞇了瞇眸,把地上的奶茶塞到她手里,“我們會查到的。” 傅晉寒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塵,隨口轉了話題:“怎么這么久都不回家。” 李幼微搖搖頭不愿說。 傅晉寒也沒勉強,朝她說:“你爸的尸體還放在冷庫,等兇手落網,你和你mama就能接他回去了。” 李幼微把裝奶茶的塑料杯捏的有些變形,她瞳孔猝然壓緊,緊緊盯著面前這名高大的警察,“張叔跟我說,這世上所有壞人的結局一定是惡有惡報,如果正義和法律懲戒不了他們,那總有一種方式能夠讓他們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 她下一句說的是:“我想問問你,除惡便是善嗎?” 頭頂烈日當空,傅晉寒嗓音冷冽,“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惡,也沒有單純的善,這兩者總是并行不悖。當善良披上了罪惡的外衣,試圖凌駕于法律之上,那這份外衣早就和皮rou粘在一起,撕不掉也扯不爛,成了一團糜爛骯臟的腐rou。你覺得,這塊腐rou是惡還是善呢?” 傅晉寒沒有等到李幼微的回答,她始終低頭沉默。 下課鈴聲驟然響起,班級門口涌出大批大批的學生,他們趴在走廊的臺面上探著頭往cao場看,十幾歲的孩子正是好奇心嚴重的時候。 傅晉寒拎著剩下那杯奶茶閑庭闊步般走在校園的小道上,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把5月28日晚上七點半后城南中學附近所有路口監控調出來,包括離環城小區最近的泗里街站牌。主要排查李幼微那天有沒有出校門,如果出去過,那她去了哪里。另外派兩個人再去找一趟張開。嗯,護城河那女孩手機檢查出什么來了嗎?” 傅晉寒拉開車門,啟動的時候才發覺手里的奶茶有點礙事,他輕擰著眉把奶茶放到一邊。 楊樂帶著白色手套在銀色的屏幕上劃了幾下,“林若的死或許真的不是自殺那么簡單,有人在她投河前一天發了一百多條辱罵短信,內容大部分都是詛咒,質問她怎么還不去死。” 吉普車在馬路上疾馳而過,街邊的風景如同走馬觀花,仿佛車身掠過留下的不是尾煙,而是隨風而逝的時間和生命。 傅晉寒眼神微涼:“現在手機號碼都是實名制,查一下誰給她發的這些信息。” 楊樂用手肘推了推眼鏡,“已經查到了,是林若同校的男朋友,叫宋遠。” 傅晉寒立即調轉車頭,準備去南城大學。 楊樂卻說:“姜顧問去南大了。” 一個急剎,身體慣性前傾。傅晉寒皺眉:“她去南大了?” “是的。” 傅晉寒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又把方向調回去,往市局開。 路上忽然飄起了細雨,傅晉寒踩著雨水走進局里,沿途留下一長串濕噠噠的腳印。 楊樂亦步亦趨跟在后面做著匯報,“城南中學附近的監控都調出來了,我一幀幀看過,還真的發現了李幼微。她在9點10分被張開送回學校,10點半左右她再度從學校出來上了502末班車。之后在泗里街站牌下車,沿著公園路回了環城小區。” 傅晉寒神色一凜,腳步頓住:“你說張開送她回的學校?” 楊樂點頭:“對,學校路口的監控拍到了他。” “張開人呢。” “在審訊室,老李在審他,這小子嘴巴嚴的很。”楊樂想到張開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皺了皺眉,“另外,搜查隊那邊沿著拋尸點找了二十多公里都沒找到兇器。哎傅隊,你說姜安怎么就沒把小說寫完呢?要是寫完我們現在是不是就能找到兇器了。” 一旦找到兇器,就意味著離真相不遠了。 傅晉寒淡淡道:“兇手的目的不僅僅是殺人這么簡單,他的作案手法也不全是按照推理小說,兇器的處理和姜安寫不寫完小說沒什么聯系。” “啊?”楊樂不解。 傅晉寒說:“一直以來我們都認為兇手是在模仿小說,其實這是錯的。那么多本推理小說,為什么兇手獨獨就挑中這本《木偶人》因為這本書的受害者生前作惡多端,他死有余辜。所以兇手為他綁上了腳鏈,兇手覺得自己高于一切乃至高于法律,那根腳鏈是在告訴眾人:看到了嗎,我才是真正的審判者。” 楊樂怔了怔神,他忽然想起捆在李湛腳腕上的鎖鏈,眼中充滿不可置信:“難道殺死李湛的兇手覺得自己是懲惡揚善?” 傅晉寒瞳色偏深,看久了就能看出里面藏著與生俱來的傲氣:“人人都以不觸犯法律為榮,可他們從沒想過,法律標注的任何一條都是對人類道德準則的最低規限。正義?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以它的名義做著違法亂紀的事,他們給自己構建了一座看似宏偉的正義城堡,城堡底下是碎磚爛瓦,內里是無知和愚蠢。他們連自我最低的道德界限都無法堅守,還妄想成為正義的化身。當他們拿起刀,那座城堡連一滴血的重量都承受不住,因為早在構建的那一刻開始,惡就超過了善。”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審訊室外,隔著單向玻璃看著里面瘦弱狡猾的青年。 第12章 木偶人12 張開連衣服都沒換,還是那身破舊的工服,戴著頂工作帽,面色蠟黃,精神看上去萎靡不振。 “我都說了跟我沒關系,我認識李湛又怎么樣?他又高又壯的,你們覺得我跟他動手我能打得過?我上次和他見面都半個多月前了,你們為什么要盯著我不放啊!我還得回去上班呢!我不認識什么齊昌義,也不認識何麗,要我說幾遍啊!” 張開被折磨了一夜,剛回去沒多久又被帶到警局,這會心態早就繃不住了。 傅晉寒長腿一邁,推門進了審訊室。 老李一看他來,立馬起身:“傅隊。” “嗯,你先出去吧,我來審。”傅晉寒拉開椅子坐下來,沒跟張開多廢話,直接把手上的照片甩到他面前:“不認識何麗?” 張開看到照片后身體后縮,神色rou眼可見的慌張起來,支支吾吾的開口:“我……是湛哥讓我接的。” “撒謊!”傅晉寒修長的指尖在照片上點了點:“那天晚上他從健身房回去是打算接李幼微的吧,可他沒想到自己會在路上被人殺死,所以李幼微在補習班門口沒等到自己的父親反而等到了你!” 張開瞪大眼睛,憤怒道:“胡說!他那天本來就打算和何麗提離婚,事先約好了時間來不及趕去補習班才叫我去接微微的!我沒有撒謊!” 傅晉寒瞇起眼:“沒有撒謊?那為什么李幼微跟我們說是mama讓你去接的呢?張開,你如果再不說實話,你就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張開兩天一夜沒合過眼,繃緊的神經隨時都快要斷,他被這句嫌疑人刺激到了。雙手握成拳狀錘在了桌子上,兩只眼睛通紅:“李幼微不可能告訴你們!她答應過我……” “答應過你什么?”傅晉寒緊逼不舍,鷹隼般的眼神盯著他。 張開意識到自己激動之下說錯了話,頹然地椅子上一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撒謊的,我只是太怕了……” 他竟然捂著臉啜泣起來:“那天晚上我剛下班,麗姐給我打電話說聯系不到李湛了,讓我去接一下微微。我、我就去了,我也不知道那會湛哥已經……我真的太害怕了……湛哥死的太慘了,我做夢都是他拎著血淋淋的頭來找我,那血滴的滿地都是!太可怕了……我害怕和這個案子扯上關系,我就、就……” 傅晉寒:“你在怕什么?你和李幼微達成了什么協議?為什么這么怕我們知道你和李幼微接觸過,怕我們知道你認識何麗。” 張開眼底有濃烈的懼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他使勁搖頭:“不能說,我不敢說,我……” “張開!”傅晉寒厲聲打斷:“你是不是知道何麗出軌了,半個月前李湛找你喝酒的時候說過他和何麗的事對吧,他說了什么?” “他、他說他想把麗姐和那姘頭殺了!說他對麗姐那么好,什么都給她,她卻還是要背叛他。還說要讓背叛他的人下地獄!”張開哆嗦著開口,雙目掙扎。 傅晉寒立即問:“何麗出軌的對象是齊昌義對嗎?!” “不、不對!”張開額頭冷汗直冒,局促不安地說:“是、是株安有限公司的小陳總。” 張開認命般閉上眼,權勢滔天的陳家,他一個普通的打工人怎么敢得罪。可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名年輕刑警,看上去比陳斯禮還不好惹。 他嘴巴顫抖著開口:“我不想得罪陳斯禮,也不想卷入這場殺人案中,所以我讓微微幫我瞞著。那天晚上一開始的確是李湛給我打電話喊我去接微微。但后來我又接到了一通電話,是何麗打的,她說聯系不到李湛讓我去接微微。我和何麗真的不太熟,就見過幾次面,但她知道李湛一直有讓我去接李幼微,所以那天晚上才會打電話給我吧。” 傅晉寒眼神如利刃一般在他身上刮過,似乎是在打量這個膽小怕事的青年話中的真實性。 過了會兒他站起身從審訊室出來,朝楊樂道:“讓包子不用談了,直接從株安把陳斯禮帶過來。” 楊樂驚訝地說:“傅隊,你還真打算把陳斯禮弄來警局啊。” “不然呢?”傅晉寒斜斜地掃他一眼:“人證有了,帶來問話是正常流程,合理合法。” 老李在后面笑:“那我就辛苦點去一趟環城小區吧。” 傅晉寒邊走邊道:“張開的供詞疑點還是很多。”但今天多半是問不出來了。 老李沉吟片刻后說:“我問過健身房保潔,她說李湛遇害當晚折回去拿了一份文件,如果按照張開的說法,那李湛很有可能折回去拿的是離婚協議書。所以李湛那天是打算跟何麗和她那個姘頭攤牌?” 楊樂:“那陳斯禮的嫌疑很大了,會不會是他和何麗聯手作案?” 傅晉寒冷聲說:“事情沒這么簡單。” 楊樂嘆了聲氣,也覺得不會這么輕易就破案了,“那張開呢,還要繼續扣著他嗎?” “扣著,什么時候全部交代了什么時候放他走。” 雨勢越來越大,啪嗒啪嗒的敲打著窗戶,一聲比一聲急促,傅晉寒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擰了擰眉:“我出去一趟。” 楊樂和老李異口同聲:“你怎么剛回來又要走!” 傅晉寒邁著大長腿已經走遠,只剩下低冷的聲音在走廊回蕩。 “去找齊昌義。” 南城大學校門口。 姜安冒著大雨在路上緩慢的挪動,她覺得眼前像是有很多繩子,所有的謎團就像跟這繩子一樣被打上了一個死結。可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一只手在cao控著這個結,系緊還是系松,繞長還是剪短…… 姜安渾身都濕透了,她自己卻完全感覺不到似的,漫無目的朝前走著,茶色的瞳孔沒有焦距。 忽然,她胳膊被人拉住,整個人朝右面跌過去,落入了一個帶著沁涼堅硬的懷抱。 姜安嚇了一跳,總算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抬起被水珠沾濕的眼睫,茫然的看著比她高很多的傅晉寒,發出靈魂一問:“你拽我干什么?” 她是真的不解,自己在大馬路上走的好好的,這人上來就扯她一下,差點把她弄摔了。 頭頂上淅淅瀝瀝的雨聲停下了,黑色的傘面罩住了她的全身。 傅晉寒低眉斂目,神情冷峻:“下雨了你不知道嗎?” 姜安表情有些呆,懵懵懂懂的點頭:“我知道啊。”她又不傻,下雨了還能看不出來嘛。 傅晉寒眉心輕跳了下,不再跟她浪費時間,直接把人拽上了車。 姜安老老實實的坐著,看他彎腰給自己系安全帶,她鼻子很靈,從傅晉寒身上她嗅到了一股好聞的味道。 是淡淡的煙草味和干冽的皂香。 她往前湊了湊,吸了吸鼻子。 傅晉寒英挺的眉挑高了些,伸手擋住她:“只有小狗才會這么嗅。” 姜安:“……” 姜安撇撇嘴,腦袋縮了回去,把手機屏幕點開遞給了傅晉寒。 “一周前有人在南城大學的校園網上發了一條視頻,是林若和好幾名男人zuoai的錄像,里面的幾人應該有性-虐傾向,他們把林若……”姜安頓了頓說:“把她當成了一個玩具,或者說是高爾夫球。” 人體高爾夫,多么新鮮的詞匯。 他們輪流用高爾夫球桿在林若身上揮桿,女孩四肢伏地像條狗一樣聽著他們帶著嘲笑和輕蔑的命令,從床上一直爬到門外,樓下,客廳,再到室外草坪上被特意打造出來的能容納人體大小的洞口。 伴隨著更大聲的笑,他們高舉酒杯慶祝自己進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