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蒙的車窗外，不遠(yuǎn)處一個“巨人”正緩緩從汽車的對面往這邊走來，馬利維擦掉了車窗上的霧氣，發(fā)現(xiàn)還是有些看不清，他把車窗放下來，外面的風(fēng)夾著雪吹在執(zhí)事臉上，但執(zhí)事還是好奇地把腦袋探了出去。

    不是真正的巨人，那人只是穿得太多了，感覺裹了好幾件大衣，又在最外面披了一件棕色動物毛的斗篷，腳下的靴子里塞了厚厚的褲腿，沉甸甸地踩在路面。

    持續(xù)靠近后，馬利維才看清了那“巨人”上半身的裝束，戴了一頂紅色的粗毛線帽子，戴了一個制造粗糙的黑色面具，面具表面不知道涂了什么東西，凹凸不平，看起來像是黑皮癩蛤蟆的后背。

    穿得好奇怪啊。

    馬利維本想叫醒神父讓他一起看看這個人奇怪的裝扮，就看見了從那人身后慢慢拖出來的一個大錘子，那錘子在他手里都顯得大了一個號，可想而知在普通人眼中是怎樣的大錘。

    執(zhí)事毫不懷疑，這錘子能直接把自己的腦漿都錘出來。

    錘子舉了起來，重重地一錘重?fù)粼谄嚨能嚽吧w，后車輪都短暫地離開了地面。

    “圣主啊！”司機(jī)看著從車前蓋上冒起來的黑煙，不可思議道。

    賞南被汽車的震動驚醒，他從臉上揭開了帽檐，一眼就撞上了正站在汽車前不斷掄起鐵錘再砸下來的男人面具后面的眼神。

    [14:石森，你的理發(fā)師。]

    車前蓋已經(jīng)完全被砸癟下去，司機(jī)幾次試圖重新啟動都是失敗，司機(jī)回頭驚慌地看著后面的兩人，主要看的還是賞南，“神父……”

    石森看起來是準(zhǔn)備把整輛車都砸癟，他每砸一下，車上面的雪花就被削薄一層，很快，就會砸在司機(jī)身上。

    “您到后座來，”賞南拽著司機(jī)的手臂，和馬利維合力將司機(jī)拉到了后面，他還沒任何準(zhǔn)備，車門忽然被打開，他和馬利維執(zhí)事一起被神父推到了地上，“跑，往有人的地方跑，往警察司跑，他應(yīng)該是沖我來的，我往另一個方向跑。”

    神父顫抖著毫無血色的嘴唇，雪白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亂舞，雪花把他砸得睜不開眼。

    但馬利維和司機(jī)都在那一晚之后發(fā)誓發(fā)誓，他們當(dāng)時看見了神的模樣。

    人分道跑散，石森無法分身去追，他果然拎著錘子去追可憐的神父了。

    他一步便跨出神父的步，每一步都恨不得在地上踩出一個坑。

    馬利維毫不猶豫地向警察司跑去，而讓司機(jī)去往距離他們不到兩百米遠(yuǎn)的圣危爾亞大教堂去叫人。

    .

    賞南幾乎能聽見身后沉重又極具威懾的腳步聲，令他想起電影中的獵人和獵物，就算沒有被捉住，獵物也能聽見獵人沉重的呼吸和腳步聲，聞見獵槍的火藥味。

    他是往圣危爾亞大教堂的反方向跑的，通往圣危爾亞唯一的路已經(jīng)被攔住了。

    路上沒人，兩邊的商店早就關(guān)門打烊，櫥窗里穿著時尚的模特們面無表情地看著道路上你追我趕的這一幕。

    冬夜疾跑令人十分難受，不管是身體感受到的沉重感還是冷空氣導(dǎo)致的呼吸困難，賞南眼前又是自己呼出的熱霧又是不斷洋洋灑灑往下落的雪花，雪花碰到他guntang的臉上，頃刻消融成水。

    石森幾次差點(diǎn)抓住了賞南，但賞南手中沒有鐵錘，也沒有穿那么結(jié)實(shí)厚重，雖然身材比石森矮小，卻仍舊幾次躲過石森。

    很快，賞南意識到，他的僥幸逃過，是石森刻意為之，他在捉弄自己。

    他聽見了石森喉嚨深處發(fā)出來的低笑，以及他時快時慢的腳步聲，還有從身旁商店窗戶中看見的他故意收回去的手。

    雙腿越來越沉重，每次邁開，都要拼盡全力，雖然他沒有被鐵錘砸到，但鐵錘像是裝進(jìn)了他的身體里，使他跑動得無比艱難。

    神父摔了一跤，他累極了，趴在雪地里大口喘著氣，呼出口的熱氣很快將面前一小片的積雪融化成了水，映照出神父驚惶的眼神和頭頂高高舉起的鐵錘。

    “神父，”石森的語氣痛苦又充滿希冀，“您一定能拯救我meimei吧，您是圣危爾亞最虔誠純潔的神父，您是圣主的孩子，您是最合適的人選。”

    賞南手腳凍得發(fā)疼，他轉(zhuǎn)動脖子，夸張的裝束底下，很難識別里面的人是石森，說是一只野獸也可以令人信服。

    “石森？”

    對方?jīng)]有回答，他只是說：“為您服務(wù)，是我的榮幸。”

    他的鐵錘在神父白色的瞳孔中被放大，將要碰到身體脊柱時，賞南閉上眼睛，接著襲來的不是疼痛，而是鐵器碰撞時發(fā)出的刺耳聲音。

    穿著許多件厚大衣的石森被一把不知道從何飛來的鐮刀砸得飛了出去，他撞在一棵樹上，樹上的雪花簌簌落下來，落雪的時候，石森臉上的面具掉下來，他劇烈地咳嗽，嘴里噴出來的鮮血噴在地上，很快，那一塊地都被染紅了。

    懷閃像之前從泥坑里拔出神父那樣，將神父從地上再次提起來一起，看著驚魂未定的神父，懷閃把自己紅色的外袍披在了他身上，一言不發(fā)地系了個對稱的蝴蝶結(jié)，“神父，我早跟您說過，注意您的理發(fā)師。”

    賞南手指還在發(fā)抖，他剛剛離死亡太近了，離任務(wù)失敗也太近了，如果死了，那這么久，他不就是白忙活了。

    賞南知道，他都知道，但不知道石森具體發(fā)起襲擊的日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主教，您這是……”賞南低著頭，手指輕輕觸上了懷閃手中鐮刀的刀柄，“鐮刀？我上次也看見了，您到底是何人？”

    “神父覺得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懷閃散落的頭發(fā)很主動地去挽賞南的發(fā)梢，并且快速生長，沿著發(fā)梢往上攀爬。

    賞南的身體都開始害怕得顫抖，“主教，您的頭發(fā)，好可怕啊。”比起之前受到驚嚇后的臉色蒼白，此時神父的臉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部分血色，引得主教只能細(xì)細(xì)打量好去辨認(rèn)狡猾神父言語的真實(shí)度。

    神父的手指從毛絨絨地寬大袖口中伸出來，指著一縷在半空中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往何地去的懷閃的黑發(fā)說道：“您看，它這樣難道不是很可怕嗎？”

    他話音剛落，那縷頭發(fā)便像確定了目標(biāo)似的，直接纏上了那根指著自己的手指，它沒有繼續(xù)往上攀爬，而是停在最后一個指節(jié)，繞成一個圓環(huán)，愜意地停留在指節(jié)的位置上。

    “神父覺得可怕就可怕吧，神父覺得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懷閃往賞南身后看了一眼，石森已經(jīng)昏倒了，普通人類受不住死神鐮刀的輕輕一擊，非死即傷的下場，“神父如果受傷了，我會很難過。”

    “他想殺我。”賞南說。

    “我知道。”

    “主教，您保護(hù)我。”

    “我會的。”

    身后傳來粗啞的警笛聲，哇啦哇啦像青蛙叫喚，賞南幾乎都還沒來得及扭頭，就被懷閃攔腰抱了起來。

    冷冽的風(fēng)雪刮在臉上和刮進(jìn)脖頸，懷閃身上也是冷的，圣危爾亞上空的溫度要比地上的溫度低許多。

    賞南想要低頭往腳下看，他還沒俯瞰過圣危爾亞呢，只是剛想扭頭，就被懷閃的頭發(fā)推著后腦閃把他推進(jìn)了懷閃的胸膛中。

    圣危爾亞大教堂之前放置銅鐘的地方燃起了一堆明亮的篝火，懷閃在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

    賞南趴在水泥砌成的臺面往下看，心臟突突跳，“主教，這里好高啊。”這里垂直于圣危爾亞大教堂的大門，看進(jìn)出的人應(yīng)該和看黑螞蟻沒有什么區(qū)別。這里幾乎能俯瞰第一街區(qū)和第二街區(qū)。

    “主教，您是天使嗎？”

    “沒有天使。”懷閃在篝火堆前坐下，火光搖曳，“神父，我不是人。”

    “不是人？”神父是什么都不懂的神父。

    “嗯，我很早之前就死了，十年前。我也不是鬼，我的工作是負(fù)責(zé)收割去世的人的靈魂，對于犯了極罪之人，我有權(quán)處理他們?nèi)ネ膫€世界成為什么。”懷閃將自己的身份全盤托出，“死亡之前，我是教會學(xué)校的學(xué)生，我的父母有著圣危爾亞最肥沃的一片土地，有最珍貴的幾座山林，我的夢想是也當(dāng)農(nóng)場主，我大姐想當(dāng)一名珠寶設(shè)計(jì)師。”

    懷閃的語氣很平靜淡漠，說完后，他用手指敲了敲太陽xue，“但這些只占我記憶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是和我同一天祭日的朋友們有關(guān)。”

    “我打算，將所占比例重新分一分，留出百分之十給神父。”懷閃笑起來的時候，兩排惡劣的鋸齒形牙齒居然看起來有點(diǎn)可愛。

    賞南靠著墻，小聲問懷閃，“為什么是百分之十？”

    “我有些喜歡神父，但我仍是我自己。”懷閃的發(fā)梢像彎曲的蛇，在地上緩緩爬行，圈住了賞南的腳踝，有些粗魯?shù)貙①p南拖到了他的身邊，“神父，您愿意給我留一點(diǎn)位置嗎？不用百分之十，百分之一，或者零點(diǎn)五……零點(diǎn)零五，也可以。”

    死神眼睛是紅色的，像一片血色的湖，只有在看見可以被收割的靈魂時，他的情緒才會有波動。

    血色的湖底下不知道埋了一湖底什么東西，腐爛的臭味，刺鼻的腥味。像鉛灰色的天，像綿密的陰雨。

    賞南一直這樣覺得。

    很少很少在懷閃眼中感受到“天空放晴了”的感受，哪怕放晴的時間非常短暫，又非常不穩(wěn)定，像時刻會興奮地劈下來一道雷，或者下來一場冰雹砸得人抱頭鼠竄。

    “神……神職人員不…不能……零點(diǎn)零五也也也不能，書里說，是……”賞南回答得有些磕磕巴巴，他本來是在裝模作樣，答應(yīng)得太快，懷閃會覺得奇怪，他按照一個優(yōu)秀的神父很大可能會給出的回答來回答懷閃。

    可當(dāng)?shù)谝蛔终f出口時，他的心跳便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臉頰的溫度也開始升高，他甚至看懷閃的鯊魚牙都有些可愛和靦腆，他清楚地明白，他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懷閃雖然惡劣，還喜歡惡作劇，可他善良，并非是扶老奶奶過馬路的善良，是在遭受過那樣非人的對待后，在明知博拉奇爛得一塌糊涂的情況下，他依舊守在這片土地上，并且給予他們一定的幫助。

    而這些，都被掩蓋在他的頑劣桀驁之下，他的頑劣和桀驁，都是他的掙扎和不甘。

    “圣主說，這犯了yin邪罪。”神父板著通紅的小臉說。

    聽起來，神父不像是拒絕的意思，可神父所說的……是他太著急，考慮不周，忘了篡改他的書。

    “圣主沒說。”懷閃逼近賞南，火光把賞南瞳孔中的白色光圈照得亮晶晶的，像裝了一眼眶眼淚。

    “說……說了。”火光將懷閃的瞳孔照得更加紅亮，看起來就像是他的瞳孔變成了兩簇熊熊燃燒的火苗似的，賞南被對方的眼神燙得連連后縮。

    “那神父，和我一起犯罪吧。”懷閃手掌撐在了上身不斷往后仰的神父身側(cè)，不斷逼近著神父，“就算是滔天大罪，罪無可恕，下地獄......”

    “神父，我今晚一定是要犯這項(xiàng)罪行的。”懷閃眼神緊盯著神父，緩緩道。

    “我我不是很敢，我是神父。”賞南微弱地抗?fàn)幹瑫r在心中揣摩計(jì)算著懷閃耐心可以還能讓自己抗?fàn)幎嗑茫範(fàn)幵骄迷秸鎸?shí)越符合高貴威嚴(yán)的神父的人設(shè)，不然按照賞南本身的性格，他應(yīng)該在懷閃說零點(diǎn)零五的時候就點(diǎn)頭了。

    “神父是不敢，還是不想？”

    “不敢。”

    懷閃湊近了賞南，鼻尖貼著賞南小巧秀氣的鼻尖，神父的冰冰涼涼的，之前被凍得發(fā)紅，現(xiàn)在都還沒褪下去。

    還有，神父剛剛受到了驚嚇，他鎮(zhèn)靜下來的時間不夠久，長時間的奔跑讓他身體急需要補(bǔ)充水分，但一時他們都沒顧得上，因?yàn)楦煽剩窀缸齑缴掀鹆藥灼ぃ脩验W不止手指發(fā)癢，喉嚨也發(fā)癢。

    “那想不想？”懷閃像是在用氣音說話，他頭發(fā)落下來，纏縛著神父的手臂和后背，細(xì)細(xì)看，不僅僅只是纏縛而已。

    賞南被懷閃冰冷的頭發(fā)涼得忍不住打寒戰(zhàn)，看起來就像是因?yàn)楹ε露l(fā)抖似的。

    神父驚惶的眼神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拋去他神職人員的身份，神父不過只有十八歲而已，卻要被引誘著犯下這樣的罪行。

    神父秀氣的下巴點(diǎn)了點(diǎn)，“主教，我想。”

    [14:可憐的神父，黑化值-10，愛意值40哦。]

    懷閃冰涼的唇在賞南話音還沒完全收回去的時候便狠狠壓了下去，他撕咬掉了賞南唇上那幾片被他垂涎已久的小皮。

    有點(diǎn)疼，令賞南忍不住縮著脖子往后躲，還張開了嘴。

    主教直接就將神父壓在了他一開始就鋪好的厚毛毯上，倒下去的速度太快，賞南一時頭暈?zāi)垦＃人逍押螅谇粌?nèi)的牙齒、上顎、舌尖…已經(jīng)被完全地**過一遍。

    如果死神想，他甚至能將可憐神父的靈魂從嘴中整個扯出來，然后吃進(jìn)嘴里。

    可他舍不得，只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品嘗。

    主教不像是圣子們眼中圣潔高雅的圣主，神父才像。

    懷閃眼中的亢奮可能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他捧著賞南的臉，小拇指貼著賞南的臉側(cè)溫柔流連地摩挲，他狠狠席卷走了賞南口腔中所有的唾液，發(fā)出啵唧啵唧的聲音。

    賞南沒有覺得懷閃很溫柔很收斂，他只覺得和懷閃接吻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神父眼底破碎的羞怯讓懷閃心底那片死氣沉沉的湖泛起柔軟，“神父，圣主說這是罪行，如果要下地獄的話，我下，如果能去天堂的話，你去。”

    第111章 死神頌歌

    風(fēng)雪交加，風(fēng)雪聲也太大，賞南有些沒聽清懷閃剛剛說了什么。

    空無一人遠(yuǎn)離人煙的教堂樓頂，寒冷帶來的戰(zhàn)栗已經(jīng)是其次——這里是懷閃的領(lǐng)地。

    說準(zhǔn)確點(diǎn)，整個博拉奇都是懷閃的領(lǐng)地，他是這個國家真正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