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前面的幾場戲之后，天便黑了，阿張抱著飯盒跑過來，“火子下血本了，你和傅老師今天的晚餐居然是燒鮑魚，等會能分給我一只不？”

    “好。”賞南也餓了，他中午就吃了半個雞蛋，喝了一瓶橙汁，現(xiàn)在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

    周立去領(lǐng)了飯，把餐盒在賞南面前一一打開，鮑魚是用砂鍋燉的，底下煨著牛筋和干筍，有點像佛跳墻，但口味看起來要比佛跳墻重許多。

    ”還有一份涼拌牛rou和青菜。”周立提醒賞南別看劇本了，又去接了兩杯水，化妝間里現(xiàn)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周立還順便去開了個門，進(jìn)來的是阿張，他的盒飯沒這么精致，飯上面蓋著兩葷一素，外面還有一小碗海帶湯。

    “你自己吃。”賞南知道對方來的目的，直接說道。

    “我真的太愛你了，以后我會在微博多多幫你說話的。”阿張的眼睛都要笑沒了。

    周立揭開自己的盒飯，剛坐下，門又被敲響了，他表情一僵，“這不是飯點嗎？怎么都這么閑，一個接一個……”

    他一開門，對上許圓沒什么表情的臉，周立立馬咧開嘴，“許老師，有什么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許圓看了看他的身后，將手中的牛皮紙袋遞給周立，“我之前訂的晚餐，忘記取消了，剛送來，我和傅老師兩個人吃不完。”

    “懂懂懂，我懂，明白明白我明白，謝謝傅老師，謝謝許老師。”

    送走了許圓，阿張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周立身后，他激動得不行，“快打開看看是什么？”

    紙袋挺沉，打包盒都精致無比，外側(cè)描著藍(lán)綠色的花紋。

    足有六個打包盒，最亮眼的是燒得和紅瑪瑙似的櫻桃五花rou，辣椒燴羊rou看起來平平無奇。

    阿張看著打包盒上面的標(biāo)識，“啊這個辣椒我知道，三百多一斤，聽說只有幾塊地能種出來，那幾塊地的土質(zhì)很特別，種出來的辣椒口感比其他辣椒都要好，市面上很多打著它名字的假貨，產(chǎn)量其實很低的，沒那么多。”

    周立坐在沙發(fā)上，“許老師真會點。”

    賞南安安靜靜地吃著飯，他太餓了，沒心思也沒時間說話。

    [14:傅老師特意給你訂的吧，你看你這像是打工人的待遇嗎？他是生怕你餓著了吧。]

    “辣椒好吃，可惜你吃不到。”很下飯。

    [14:我不用吃飯。]

    用完了晚餐，許圓又送來了兩杯鮮榨的果汁，說是榨多了。

    這下連周立終于感覺到不太對勁了，“什么果汁能多榨出來兩杯啊？”他和阿張分著喝，賞南則獨自享用一杯。

    外面突然鬧哄哄，并且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隱隱還能聽見幾句臟話。

    門外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化妝間的門被推開，是小劉，他目光在室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最終落在了賞南的臉上，“賞南，好像是你親戚。”

    賞南忙站了起來。

    周立和阿張也立馬跟著賞南跑了出去。

    小劉邊走邊說道：“他是突然闖進(jìn)片場的，被保安攔住了，他就鬧了起來，說是來找你的。”

    .

    賞巡被張星火安排在休息區(qū)，還讓助理給他倒了水，他沒喝，冷冰冰地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賞南。

    他的穿戴和這里的演員明星格格不入，哪怕是咖位最低的小配角。

    他就像清瘦版的孟冬。

    “堂哥。”賞南叫了他一聲。

    賞巡從鼻子里“嗯”了聲，算是回應(yīng)，他撓了下頭，“奶奶躺太久，肺部感染進(jìn)了icu，每天要一兩萬的費用，我們錢快花光了，我是背著他們來找你的，你能不能給我點錢？”

    賞南看著青年的表情變得小心翼翼，他心臟被輕輕地揪疼，他朝周立伸手，“周立，把手機給我。”

    “在化妝間，我去拿。”

    好多人都在往這邊看，賞巡是大鬧著闖進(jìn)來的，一看就來者不善，他們還以為是來找麻煩的呢。

    “你有時間的話還是回去看看吧，醫(yī)生說奶奶這次可能過不去，”賞巡欲言又止，“雖然你爸那個樣，但奶奶從來就沒怪過你。”

    “她之前最疼的就是你，不管怎么樣，她對你是好的，你還是得多去看看她。”

    他們家?guī)缀醢奄p南除了名，逢年過節(jié)沒人給他電話，賞南打電話過去也都是冷冰冰的回應(yīng)，或者直接不接，而父親是早就把他拉黑了的。

    他們也不沾大明星的光，哪怕連老人的治療費都拿不出來了，也不肯找他拿一分錢。

    周立跑得氣喘吁吁，“給。”

    “我按最高額度給你轉(zhuǎn)，不夠再給我說。”賞南要了對方的賬號，低頭開始cao作。

    賞巡也是恨他的，覺得如果不是他離家出走，老人不會驚慌失措去追，以至于摔下樓梯，剛出事那會兒，賞巡差點把他打死，賞南也沒還手，這幾年，他和賞巡一直沒有聯(lián)系過。

    “那我先走了，醫(yī)院等著我去交費。”賞巡拿到了錢，松了口氣，家里最近雞飛狗跳，為了湊治療費，小姑家都在鬧離婚了，他只是提了句找賞南，就被罵得狗血淋頭，這還是他偷偷來的，等交了費，也算是生米煮成熟飯，他們罵就罵吧。

    看著賞巡匆匆離開，知道內(nèi)情的周立有些擔(dān)心，“要不明天就回去看看？”

    “不一定能見到，又不是沒去過。”賞南淡淡道。

    周立一想，也是，上次去還是去年吧，怕被拍到，賞南全副武裝去醫(yī)院，正好撞見他父親，被打了出來，還差點被人認(rèn)出來。

    賞南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奶奶，他也一直在后悔，如果那天他沒有和父親吵架，沒有從家里跑出去，奶奶就不會摔下樓梯，他實在是很難自我安慰說這都是命，這不是命，這都是他造成的。

    哪怕不是原身，是現(xiàn)在的賞南，他也覺得自己要負(fù)一定的責(zé)任。

    年輕氣盛，只想著和父親做對，忽視了真正關(guān)心自己的人，雖然這不是賞南會做的事情，但現(xiàn)在架在了他肩上，他也只能扛下來。

    賞南試著給父親發(fā)送消息，他沒得到父親的回復(fù)，只得到了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他又給母親發(fā)，母親這邊是可以發(fā)送成功的，只不過上次聊天還是兩個月前。

    消息剛發(fā)送成功，母親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喂，媽。”

    喬云壓著聲音，“你都好久沒聯(lián)系mama了，我怕你忙，怕你手機又被粉絲裝監(jiān)聽器，不敢給你打電話，你吃飯了嗎？”

    賞南鼻子一酸，“吃了，還在拍戲。”

    “這么晝夜顛倒是不行的啊，你不要拍那種總熬夜的戲呀，這么熬身體要熬壞的，去年的跨年晚會你還吊那么高的威亞，那么危險……”喬云恨不得一口氣把幾個月的話都給賞南說完。

    “知道，剛剛賞巡來找我了，他說奶奶住院要交費，我給了。”

    “這次情況是有些嚴(yán)重，你爸爸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呢，家里就我一個人，不然我都不敢給你打電話，其實這件事情也不能都怪你，你爸當(dāng)時也有錯，你考八十分我覺得很不錯了，他就是不滿意，他如果不打你，你就不會跑……”

    “媽，”賞南打斷對方，“都過去了。”

    “mama不說了，你別不高興，我還想問你件別的事兒，你找了女朋友沒有呀？不要光顧著工作，人還是要結(jié)婚的，你都二十三了，再過幾年，年紀(jì)一大就不好找了。”

    催婚這個話題亙古不變的存在著。

    賞南給周立使眼色，周立大聲喊拍戲啦拍戲啦，賞南對喬云說道：“媽，我要上班了，您平時多注意身體。”

    電話掛了，賞南松了口氣，周立在一旁說道：“你再熬幾年，等到三十多歲，粉絲也會催你的，現(xiàn)在肯定不行，現(xiàn)在是你的事業(yè)上升期。”

    賞南心底五味雜陳，但也只能說：“我覺得你說得對。”

    晚上的鏡頭都拍的是孟冬和李巖還沒在一塊兒時候的鏡頭，賞南心底一直很悵然，他已經(jīng)感受過李巖的絕望，現(xiàn)在又要拋掉那些，重新變回養(yǎng)在修車廠的野貓李巖。

    本來他以為孟冬是沒有什么變化的，變的頂多是不再摳門，但一路拍下來，賞南才從傅蕪生的表演中發(fā)現(xiàn)，孟冬的變化巨大，他笑容多了些，修車時不再埋頭苦干，一干便是一天，他偶爾會休息，休息的時候站在院子里做一套cao，可能是廣播體cao，可能是老年人體cao，家里的蔬菜水果種類越來越多，話也比以前多了些。

    收工時，已經(jīng)是凌晨。

    .

    賞南打著哈欠，眼前被淚水擋住，模糊不清，他上了就停在門外的一輛黑色保姆車，在后座坐下后，他靠在車窗上就睡著了。

    周立背著包拿著手機和水杯急匆匆跑出來，沒見著賞南的身影，說好的在門口等呢。

    自家保姆車緩緩駛過來，他趴在車窗上，“賞南在車上沒有？”

    “沒有。”司機答。

    這好好的一個人，怎么突然不見了？

    “周立，賞南在傅老師的車上呢，估計是上錯了，”前面那輛保姆車副駕駛的車窗滑下來，許圓繼而又說，“他睡著了，我沒叫醒他，我們一道回酒店吧。”

    周立眨著眼睛，想了會兒，覺得也行，“那我……”也和你們一起吧…后面的話還沒說出口，載著賞南的保姆車就絕塵而去，留周立已經(jīng)邁開的腿僵在半空中。

    這種行為，給周立的感覺，好像他們只想要賞南似的，跑這么快，好傷人。

    自家司機看周立一直沒動作，他招呼道：“周立，走了走了。”

    賞南睡得很熟，就跟在床上睡覺的感覺一樣，車子的顛簸和停頓，外面的風(fēng)聲和引擎聲，一切細(xì)微的聲音都沒有。

    他在做夢，夢見自己高二下晚自習(xí)了回家，回家的路上經(jīng)常有成群結(jié)隊的流浪狗和時不時竄出來的三兩只野貓。

    動物的慘叫聲異常刺耳，賞南在巷子口停下腳步，慘叫聲就是從這里傳來的。

    這里邊擺了好一些垃圾桶，還堆放著很多廢棄的家具，他們學(xué)校經(jīng)常有人在這里打群架，這里也是小混混們的聚集點。

    慘叫聲越來越凄厲，賞南慢慢走近，看見的一只體型較大的白貓，貓身上有花紋，只是非常不明顯，看仔細(xì)了，它身上的紋路反倒更像豹子才有的紋路。

    按著它的是幾個同校學(xué)生，他們將礦泉水瓶子從中間剪開，試圖把它套到貓的脖子上，但這貓的頭挺大的，連三分之一都塞不進(jìn)去，幾個男生正在試圖硬塞。

    它的腿都被壓住，爪子在地上撓出了血，尾巴左右用力地擺動。

    賞南把它救了下來，很好解決，他給了這幾個人每個人一百塊錢。

    那只貓明顯累得不行，賞南從自己書包里翻出早上沒吃的雞蛋丟給它，那貓看了他一眼，沒去碰那雞蛋。

    “對不起，我忘了還得剝殼。”賞南蹲下來，把雞蛋的殼剝了，再喂給貓吃的時候，它吃得很香。

    吃完之后，它就躍上圍墻，身后是明亮的月，它毛發(fā)雪亮，高高在上地看著賞南。

    賞南被它看得很不爽，“你這么牛怎么還被人抓到了？”

    貓縱身一躍，離開了。

    此后的許多日，這只貓都會出現(xiàn)在賞南回家的路上，那幾個男生還想逮住它，卻再也沒有成功過。

    有一天，那貓突然蹲在賞南面前開口說話了。

    “我要吃鴿子，生的，我現(xiàn)在正在長身體，不能天天吃雞蛋。”

    它說完后，舔舔爪子，此時的它，跟之前不一樣，它現(xiàn)在光是蹲著就已經(jīng)到了賞南的腰，一雙眼睛泛著盈盈的綠光。

    “你把我養(yǎng)好了，我會報答你，這個世界要變了，你們?nèi)祟愐甑傲耍院竽愀遥惝?dāng)我小弟。”

    它的話剛說完，賞南腳下的地面就出現(xiàn)了一道裂紋，裂紋緩緩延長，馬路直接從中間斷裂開，賞南墜入裂口，看著天空距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

    因為這個夢，賞南猛然驚醒，他大喘了一口氣，怔怔地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