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婷看著本子上的題目，一邊寫，一邊思考，一邊還要說話，“江鯽學(xué)長也很厲害，童喜你到時候也可以請教他的。”

    江鯽厲害這一點倒不用倪婷告訴他，但這些本來不都說的是江臨嗎？怎么突然又跳到江鯽頭上去了。

    童喜想到了倪婷來的時候，她說江臨遇到了車禍。聯(lián)系這一點，童喜猜測，是不是因為車子把江鯽的東西從江臨身體里給碾出來了，被碾出來的就回到了江鯽的身體里。

    童喜覺得這個邏輯很通順，他應(yīng)該是又猜準了。

    “他們談戀愛多久了？”倪婷有些好奇地往緊閉的次臥門的方向看，“為什么賞南看起來像是要哭的樣子啊？”

    “沒多久吧，也就……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時候他們都已經(jīng)親上嘴了。”童喜大剌剌地回答完，才想起來和自己對話的是倪婷，他臉一紅，“我去給你倒水。”

    去倒水，童喜就忘了第二個問題，他激動得差點把guntang的開水倒在了手背上。他也不是什么嫉惡如仇的人，純粹就是見不得江臨頂著江鯽的臉使用著江鯽的才能，過著本該屬于江鯽的人生。

    童喜端著一杯水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賞南和江鯽也正好出現(xiàn)了，其實童喜現(xiàn)在非常想問問：既然江鯽現(xiàn)如今變正常了，那他還能隨時把腦袋摘下來嚇人嗎？答案對童喜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

    “晚上我們一塊兒出去吃飯吧，我知道附近新開了一家市井火鍋店，好多博主都推薦了，”倪婷看著幾人，滔滔不絕，“我問了家里的阿姨，她說那店確實是開了好些年，牛油鍋的味道很地道。”

    賞南本來就是要出門的，他點頭，“行，但我們還得先去一趟商場，我跟童喜冬天沒衣服穿，當(dāng)時過來的時候沒帶幾件。”

    “好啊，我最喜歡幫人挑衣服了！”

    賞南趴在桌子上，側(cè)頭看著一旁的江鯽，小聲說：“等會你去選一部喜歡的手機，我付錢。”

    到太陽快落時。

    幾人嘰嘰喳喳地準備出門，嘰嘰喳喳的主要是童喜，童喜把這當(dāng)成是自己和倪婷的第一次約會，他把自己的幾件外套都試遍了。

    賞南坐在床上幫他參考，“總共就三件，怎么還沒完了？”

    江鯽指著那件黑色的，“黑色的好一點，不挑人。”

    童喜的笑一僵，“你真的好會說話啊江鯽。”

    賞南隨手把童喜的那件白的羽絨服丟給了江鯽，“你穿這個。”江鯽身上還穿著賞南那件白毛衣，袖口其實有點短，江鯽個高肩寬，穿童喜的衣服會更加合適。

    “別把火鍋的油搞上面了。”童喜忍不住說道，他說完后，表情莫名變得神秘起來，“哎江鯽，班花剛剛叫你學(xué)長，還說你保送了首都大學(xué)，我剛才想了很久，我覺得說不定是因為江臨出了車禍，所以被扭曲的世界才變正常的。”

    賞南取下一條圍巾，一邊繞著脖子圍，一邊說，“應(yīng)該是這樣沒錯。”

    “那江臨現(xiàn)在不得瘋？”童喜幸災(zāi)樂禍道。

    “瘋不瘋的……”賞南看了江鯽一眼，“也得是在命和腿都保住了的前提下。”山都沒了，就別想著燒柴了。

    “這也太奇怪了，他媽居然把江臨從車上推了下去，雖然我媽有時候也罵我沒出息，但是也不會因為我沒出息把我砍死啊。”童喜一邊感慨著，一邊問，“可以走了，我有點餓了，我們能先吃飯嗎？”

    一行人決定先去吃飯。

    四個人，一對情侶，一對曖昧期。

    賞南和江鯽挨著坐，童喜和倪婷挨著坐。

    賞南和江鯽都不算是話特別多的人，他們之中，屬童喜的話最多，他點菜的時候，抱著手機把一切都要說得清清楚楚，這是他最大的用處。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倪婷看著童喜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因為有倪婷在，江鯽比平時收斂，他會把牛rou稍微燙一下，但仍舊要蘸甜味碟，倪婷看得吃驚，“第一次見到有人吃火鍋蘸蜂蜜……”

    也就感嘆了這么一句，她大部分的注意都在和童喜聊天上面。

    賞南夾了幾片生rou放到江鯽的碗里，“吃吧小鬼。”

    江鯽掃了賞南一眼，沒做聲，默默把rou夾起來裹一層蜂蜜之后往嘴里喂，他咽下去之后，才說：“你也可以叫我學(xué)長。”

    火鍋店里空氣濕熱，每張桌子的上方都是一時散不開的白色熱霧。賞南的臉被熱氣熏染成了薄粉色，笑起來的時候，牙齒像被貝殼含著的白珍珠，“你適應(yīng)得挺快的，想得也挺美。”

    “但我本來就是你學(xué)長。”

    賞南裝作沒聽見，又給江鯽夾了一筷子rou，“吃吧，我們爭取早點去商場。”

    在商場時，江鯽很誠實，他說自己從來沒來過這樣的地方，但他氣質(zhì)好，營業(yè)員哪怕聽見他這樣說，也沒當(dāng)真。

    手機的官方授權(quán)店里此時除了營業(yè)員，就只有賞南和江鯽。童喜和倪婷跑到樓上看衣服去了。

    江鯽看了半天都沒選好，賞南以為他是不喜歡，就聽見江鯽說道：“太貴了。”

    賞南垂眼看著柜臺里的手機，他用手指點了點玻璃，“拿這個。”

    營業(yè)員立即戴上手套將手機取了出來，“這是展示機，您如果等會確認要，我可以去庫房再給您拿沒拆封過的。”

    她將功能一個個打開給賞南看，聲音的大小和清晰程度等都測了一遍，“我們這款手機雖然主打的并不是拍攝功能，但其實也還不錯……”她打開相機后，“您可以隨便自拍一張試試看。”她拿著手機，卻不知道該遞給誰。

    賞南往旁邊挪了一步，“給他吧。”

    江鯽抱著手機，對著賞南就是“咔嚓”一張。

    他拍完以后，點開了照片，照片里的賞南明顯是處于被抓拍狀態(tài)，一臉茫然，他也不知道什么相機算好，反正不論怎么拍，賞南都是好看的，和相機無關(guān)。

    “就這個吧。”

    營業(yè)員露出燦爛的笑容，“好的，我馬上去庫房取，休息區(qū)有茶水和小餅干，兩位顧客可以過去坐會兒。”

    購買手機的費用，對江鯽來說算一筆大錢，他小時候的生活費和零花錢按一塊錢兩塊錢這樣算，后來在小姨這里，按五塊錢十塊錢這樣算，一筆八九千的開銷，從未有過。

    “我以后還你。”江鯽說道。

    賞南沒拒絕，“好啊，你以后還我，我先幫你記著。”

    “我以后還給你買戒指。”江鯽又說。

    賞南一呆，他的坦然自若消失殆盡，耳朵莫名變得燥熱，“怎么突然說這個？”

    江鯽抬手指著對面。賞南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了江鯽指的是一家專營鉆石產(chǎn)品的店。

    賞南眼睛和鼻子都有點酸，江鯽現(xiàn)在身無分文，可要什么時候才能買得起？

    除了手機，還要辦電話卡，賞南還要幫江鯽注冊幾個用來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他人的賬號。

    或許是因為世界被扭正，賬號一注冊登陸，里頭就自帶數(shù)百聯(lián)系人，新消息更是翻不到底，未接來電有五十多個。

    [通信工程1陽凡：班長，你啥時候回來啊？別怪我沒提醒你，你下個月有一場辯論賽加一場全國性質(zhì)的大學(xué)生計算機比賽。]

    [孟小燈學(xué)長：我覺著吧，我還是考本校的研比較穩(wěn)，不對，如果是本校，說不定還能保。]

    [會計2張云：上回你要的文件，我都發(fā)給你了。]

    [喬新老師：回來了？找時間叫上其他幾個在本市的同學(xué)，我請你們吃個飯。]

    看見喬新的名字，江鯽微微一笑，“我沒有辜負喬老師，不是嗎？”

    這才是這個世界最正確的行進軌跡。

    -

    賞南在商場大買特買，刷卡后還接到了他媽的電話，問他怎么花了那么多，賞南沒敢說自己給對象花了，只說道：“我給自己買了很多冬天的衣服，童喜也在，不信你問他嘛。”

    童喜使勁用眼神示意：你撒謊還拉上我一塊兒！

    賞南mama在電話那頭沒說什么，“那吃飯的錢還有嗎？”

    “還有……”

    “你過去的時候，嫌麻煩帶那么幾件衣服，”電話被賞南爸爸搶過去了，開始啰哩啰嗦了起來，“我當(dāng)時就和你說，衣服要多帶幾件，免得臨時買，又浪費錢又容易著涼，你說是不是？聽你mama說你花了十好幾萬，你買了什么衣服，怎么這么貴……”

    電話又被賞南mama奪走了，“別聽他的，冬天的大衣本來就貴，mama知道。明天我讓你爸爸再給你轉(zhuǎn)一筆錢，回家了早點休息，知道了嗎？”

    “知道。”

    賞南的卡沒有限額，童喜羨慕得不行，“給我也刷刷。”

    “之前我倆的卡是一樣的，誰讓你上頭給游戲主播刷二十多萬？”

    倪婷一愣，“二十多萬？！”

    童喜見倪婷這震驚的表情，立馬著急忙慌地解釋，“我也是被騙了，他說可以教我技術(shù)，結(jié)果我刷了之后他就把我拉黑了，我這是教的學(xué)費。”

    童喜要先送倪婷回家，賞南和江鯽一路先回自己家。

    出租車停在小區(qū)門口，小區(qū)門口鬧哄哄的，還圍了不少人，保安站在人群最中間面紅耳赤，他兩只手張開，阻攔著試圖往里邊闖的兩個人，而圍觀群眾則是滿臉看戲的表情。

    賞南和江鯽空著手下車，買的東西都由商場的人送到家，所以他們現(xiàn)在想要停下來看熱鬧很方便。

    還沒走近，距離門口十幾米遠，賞南就看見了被攔著不讓進的人是誰——是李蘭和國丙。

    兩人還穿著早上離開時的衣服，但卻和早上的優(yōu)雅紳士完全不沾邊。

    李蘭的頭發(fā)有些亂，大衣估計也是在拉拉扯扯的過程中領(lǐng)口歪在一邊肩膀上，而國丙也是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卻還在大聲地和保安對壘。

    他指著保安的鼻子，“你瞎了你的狗眼？我們早上才從這里出去的！”

    李蘭聽著周圍人的竊竊私語，看著他們疑惑和嬉笑的神情，再看看自己這狼狽的模樣，她想，她這輩子最丟臉的就是現(xiàn)在了。

    可大吵大鬧不是她的作風(fēng)，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露出十分勉強的笑容，同保安說道：“我們真的是這里的業(yè)主，房子租給了兩個學(xué)生，你們不信可以去我們家去問的。”

    保安也不好對輕言細語的人發(fā)火，可如果放對方進去，那他以后的工作就沒法進行下去了。保安語氣為難，“女士，我已經(jīng)在電腦里查過，您說的那一戶，雖然的確租了出去，但業(yè)主不是您，您看您是不是記錯了？”

    “怎么可能呢？”李蘭抓著包的手指用力攥緊，“我們怎么會不是業(yè)主呢？這房子就是我和我老公買的呀，沒有賣出去過……”

    有個穿花棉襖的老太太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出聲道：“報警算了，我們這里房子都是好些年前的老房子，雖然說比不得現(xiàn)在建起來的什么江景房，但當(dāng)時也是實實在在的富人小區(qū)，少不得會有些瘋婆娘惦記……”

    “陳阿姨，請您慎言。”李蘭回頭看著出聲的人。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姓陳，”老太太雙手插著兜連連后退，并且大喊道，“這人知道我姓什么，看來是提前探過路，說不定是什么騙子搶劫犯！”

    居然能知道小區(qū)內(nèi)的業(yè)主姓什么，保安的表情也從之前的為難變成了嚴肅，他一把抓住國丙的衣領(lǐng)，“幸好我沒放你們進去，說，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人群中已經(jīng)有人報了警。

    李蘭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她把包舉起來砸了保安幾下，“要我說多少遍，我們是業(yè)主！到底要我們怎么說你才放我們進去？”

    江臨出了車禍，被送到醫(yī)院時，醫(yī)生說只能截肢，膝蓋以下的部分都要被截掉，這對李蘭和國丙來說，都無異于天降噩耗。

    國丙連怒罵李蘭的力氣都沒有了，在手術(shù)室外一個勁兒的抓頭發(fā)，李蘭的眼淚都快流干了，卻還要應(yīng)付碾斷江臨小腿的肇事司機。

    可這些便算了，在辦住院手續(xù)時，窗口內(nèi)的工作人員說查詢不到江臨的信息，但是卻查出來了江臨在該院三年前的就診記錄，并有死亡證明。

    兩人在醫(yī)院也鬧了一場，患者治病重要，他們并沒有受到太大的為難，住院手續(xù)辦理成功以后，他們準備回家取一些方便江臨換洗的衣物。

    可卻在小區(qū)門口遭到了阻攔，居然說他們不是該小區(qū)的業(yè)主？！

    “我兒子在醫(yī)院等著我呢，你憑什么不讓我進去？我買了房子憑什么不讓我進去？”李蘭聲嘶力竭，她眼睛通紅，已經(jīng)崩潰。

    保安完全不為所動，“警察很快就來了，你們和警察說去吧。”

    賞南和江鯽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賞南和他們沒有深仇大恨，也沒有什么愛可談，他看向江鯽，“你還好嗎？”

    “這是他們原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