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他肯定也很想我，不然他怎么會回來呢？”

    賞南昏昏欲睡，他手指搭在江鯽的手腕上，涼得他整個手掌都失了溫，“為什么是堂哥，不是表哥？”

    “mama讓我這樣叫的，除了江臨，我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外婆只有小姨和我mama兩個女兒?！苯a輕撫著賞南的眉眼，愛不釋手。

    賞南慢慢睡著。

    江鯽一直看著賞南，很遺憾的是，他只會進入別人的睡眠給別人以噩夢，其他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可真是晦氣。

    江臨就做了一個噩夢。

    他夢到了江鯽。

    如果不是這個夢，他都快忘了江鯽了。

    江鯽頂著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江鯽的口眼流著血，問堂哥為什么，問堂哥首都大學(xué)是不是很大很漂亮，江鯽說他很想念堂哥。

    在這個噩夢里，他被江鯽大卸八塊，他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因為這是在夢里，他似乎成為了一個旁觀者，旁觀自己的身體被拆解，血流成河的場面，還是從自己身體里流出來的血，但江臨一點都沒感覺到痛。

    但他仍然被嚇醒了，后背全部都被汗水打濕，連床單都有了濕意，所以他只能從床上坐起來。

    江臨環(huán)視著房間，安慰自己，只是一個夢而已。

    會做噩夢也是正常的，這段時間，他的精神實在是太緊繃了，他需要放松心情。

    江臨深呼吸著，卻還是沒忍住，給李蘭打了個電話過去，響了很久，那邊才接，李蘭的語氣溫和，只是一聽就知道是被吵醒了，“阿臨，怎么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

    “媽，我做噩夢了，我夢到了江鯽?！苯R用手背在額頭上擦了下，全是汗。空調(diào)的溫度并沒有調(diào)得很高。

    江鯽的臉出現(xiàn)在主臥床頭的墻壁上。

    “只是噩夢，沒關(guān)系的，江鯽已經(jīng)死了三年了，不是嗎？”李蘭安慰著自己的兒子，停頓了會兒，繼續(xù)安慰道，“你只需要在家里呆上幾個月，一切就都會恢復(fù)正常的?！?/br>
    “既然晚上他們要睡次臥，你可以趁他們白天去學(xué)校的時候，進去次臥待著，十幾個小時，差不多也是夠了的?！崩钐m心里其實還有些感慨，雖然當(dāng)初盡可能的將江鯽的優(yōu)處全部貼補給了江臨，可江臨的表現(xiàn)仍舊算不上最佳，完全達不到當(dāng)初江鯽那樣的水平。

    通完話，江臨放下手機，他剛躺下，腦袋好像撞上了什么東西，冰冰涼涼的，可當(dāng)他坐起來把枕頭拎著抖了抖，卻什么都沒有。

    -

    接下來的幾天，江臨白天在家，晚上會出門參加同學(xué)聚會。江臨在高中同學(xué)里邊非常受歡迎，首都大學(xué)，聰明非凡，前途無量。

    他的臉色也越來越差，這只是賞南和童喜觀察所得，童喜不知內(nèi)情，他問賞南，江臨有沒有躲在房間抽大煙的可能。

    賞南想，晚上被江鯽折磨，白天又要到次臥蹭江鯽的氣運，能不憔悴嗎？

    一周后，他們在學(xué)校見到了江臨。

    江臨當(dāng)年是保送進首都大學(xué)的，后來在大學(xué)也榮譽不斷，十六中引以為傲，這次他回母校，好幾個當(dāng)時教他的老師都去接他，并且還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餐。

    賞南則和童喜還有倪婷，三人一塊兒在學(xué)生吃飯的桌子上用餐。

    倪婷捏著叉子，“聽說這個江臨很厲害呢，他后來還幫助班主任輔導(dǎo)了幾個同學(xué)，這幾個同學(xué)后來都上了比預(yù)料之中要好很多的大學(xué)，他這次回來，好幾個老師還想讓他去輔導(dǎo)輔導(dǎo)自己班上的學(xué)生呢。”

    童喜剝著橙子，剝完了之后給賞南和倪婷一人一半，“他是我們房東的兒子，和我一起住?！?/br>
    倪婷驚訝，“啊？這么巧？那你們平時可以請教了嘛，真幸運。”

    “拉倒吧，”童喜繼續(xù)吃飯，“他白天都不怎么在家，晚上睡覺還特別早，而且賞南不怎么喜歡他，那我也就不怎么喜歡他了?！?/br>
    “為什么??？”倪婷好奇道。

    賞南把盤子里的排骨挑給童喜，“直覺，我的直覺一直很準(zhǔn)。”

    “那童喜你呢？賞南不喜歡誰你就不喜歡誰嗎？”倪婷的表情像是在問童喜“你是小學(xué)生嗎？”。

    “這很正常的啊，如果你閨蜜不喜歡誰，你也很容易看那人哪兒哪兒都不順眼……”童喜放棄了，“好吧我承認我很幼稚?！逼鋵嵤且驗榻a，人都有直覺，賞南有，童喜也有，直覺告訴他，江鯽不是壞人，可江臨為什么會和江鯽長得一模一樣，連一些微表情都撞到了一起，但童喜卻能輕易分清兩個人，江鯽從來不會不問自取，而江臨自從回來那天開始，就一直在拿冰箱里的東西吃，還有他們的生活用品，雖說事后也有轉(zhuǎn)錢，可童喜就是覺得渾身都不得勁兒。

    “好吧，不過他成績確實很好，感覺老師們會讓他給我們上一堂課呢?！蹦哝昧舷氲?。

    童喜下意識就說：“不是吧，那還不如讓賞南給我們上?！?/br>
    賞南一直在專心吃著飯，他知道所有內(nèi)情，而江臨這不會那不會，以及在家里偶爾露出不耐煩和暴躁的神情，還有一些絕對不屬于江鯽的小缺陷，比如總是不問自取。

    他知道，江臨的好日子快到頭了，江鯽是惡靈，這個屋子里一切好的壞的都屬于他，再沒有人能搶走，而江臨既然回來，就不一定能離開得了，就算離開，也只能是江臨本人干干凈凈地離開。

    還好，江鯽這段時間一直都挺開心的，也一直很聽話的沒有再和他產(chǎn)生近距離接觸。

    如倪婷所料，主任真打算讓江臨給他們傳授一些復(fù)習(xí)經(jīng)驗和考試經(jīng)驗，也愿意回答學(xué)弟學(xué)妹一些關(guān)于選擇專業(yè)之類的問題。

    就在學(xué)校的大禮堂，只不過去不去全憑自愿。

    倪婷想去，童喜不想去，賞南不去。

    江鯽：“我想去。”

    賞南：“……”自尊心呢？

    江鯽：“看著堂哥，就像看著我自己。”

    賞南是因為江鯽想去才去的，童喜見賞南和倪婷都去，他也只好跟著。

    江臨的答疑會在下周，中間還有一周，江臨要準(zhǔn)備稿子，所以連續(xù)三天，賞南晚上下晚自習(xí)回家時，都看見江臨在家——他平時回家比十點才下晚自習(xí)的賞南和童喜都要晚。

    接觸得多，江臨和童喜變得熟悉了些，賞南依舊和對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周末，賞南和童喜一直在房間里睡覺，童喜在地鋪上睡得四仰八叉，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睡地鋪，反正就算一開始睡的是床，第二題早上醒來時，他也仍舊在地上。

    他不明白為什么江鯽就對賞南這么好，如果說是因為惡鬼喜歡人，那他也是人，為什么江鯽卻對他如此殘忍。

    因為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賞南睡到了中午才醒，他醒的時候，童喜趴在地上寫作業(yè)，江鯽蹲在前邊，表情陰測測的，好像童喜這道題做不對，他就會直接撲上去啃上童喜一口。

    童喜滿腦門都是汗水，估計是緊張的。

    “早。”賞南卷著被子，滾到床沿，“我想喝水?！?/br>
    “我去?！蓖才榔饋?，一臉求之不得的表情，拔腿就跑了。

    看著門關(guān)上，賞南卷著被子又在床上滾了幾圈，再次滾回到床沿的時候，江鯽出現(xiàn)了床邊，他一把按住賞南，隔著被子，按的位置好像是肚子，反正賞南是動彈不得了。

    空調(diào)開了一整夜，被子又厚實，賞南的臉被捂得微微發(fā)紅，在江鯽的眼里，賞南現(xiàn)在看起來是有點熱的。

    賞南看出了對方眼里的迫切和焦渴，他呼吸微滯，正欲開口，下巴就被捏著抬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他自己主動把自己送上去的。

    江鯽的唇舌把賞南冰得全身一個激靈，他手指緊緊抓著被子，唇被輕而易舉的撬開，口腔里的每一寸都被舔舐了個遍。

    江鯽對任何事物都會給予耐心和細致，對賞南則會多一份珍視的小心翼翼。

    他死過，死得凄慘潦倒，所以他知道人類要死去其實是一件再輕易不過得事情，人類與死亡的距離比死神與死亡的距離要近得多。

    江鯽的唇舌慢慢輾轉(zhuǎn)到了賞南的脖頸。

    …

    童喜出去時撞見了江臨在發(fā)脾氣——江臨把手中的稿件丟了一地，能用的不能用的，全都丟在了地上，面容因為怒氣而扭曲。

    兩人四目相對，此刻，童喜覺得江臨和江鯽一點都不像了，江鯽就算是把腦袋摘下來四處丟，看起來也不會這么……讓人討厭？

    但童喜還是幫對方把地上的東西一張張撿起來，“慢慢寫嘛?！彼捌鸶寮埖臅r候，不小心瞄到了上邊寫的一整頁的字，有的字跡規(guī)整，有的字跡潦草，童喜只認得出字跡比較規(guī)整的——寫的全是“江鯽”。

    江鯽的名字太好認了，第二個字的筆畫太多，一大堆。

    “吶，給你?！蓖裁嫔桓摹?/br>
    他去接了水，眼睛不停往江臨所在的方向瞟，水杯接滿之后，他忙不迭地往次臥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知賞南江臨在寫江鯽的名字，為什么？這是為什么？他們果真是雙胞胎嗎？

    童喜砰砰跳的心臟在推開門看見江鯽彎腰在親賞南的時候直接停止了跳動，他的表情從驚恐變成了恍惚，不確定地重新開關(guān)門了一次，江鯽已經(jīng)盤腿坐在了地上。

    童喜關(guān)上門，“那個，我剛剛看見的，不是幻覺吧？”他把水遞給賞南。

    賞南坐起來，捧著水杯一飲而盡，他沒瞞著童喜，“不是。”

    “我的，天！”童喜連喊都喊不出聲，他只能低聲吶喊，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賞南，“你瘋了嗎？”他甚至不介意江鯽就在現(xiàn)場，“他再好他也是個鬼，他不是人，如果他是為了搶走你的身體，如果他以后不喜歡你了就害死你，你怎么能和一只鬼在一起？”童喜是真的關(guān)心賞南，他們和江鯽關(guān)系再好，哪怕能同生共死了，可和情侶之間到底是不一樣的，情侶實在是太親密了。

    江鯽微微歪著頭，看著童喜，“我會對他好?！?/br>
    “你滾?！蓖舶炎约核ぴ诘劁伾?，用被子蓋住自己，埋了會兒又自己鉆了出來，“人鬼殊途，你們是沒有結(jié)果的?！?/br>
    賞南捧著杯子，不知道該怎么和童喜說，“我是真的喜歡他啊?！?/br>
    “人鬼殊途！”童喜再一次說道。

    “喜仔，”賞南把杯子放在了床頭柜上，他走到童喜身邊蹲下來，拍拍對方的肩膀，童喜抬起頭來，皺眉看著賞南，賞南指了指門外，“外邊坐著的，本該是江鯽?！?/br>
    “什么意思？”

    童喜不笨，他慢慢扭頭看著江鯽，想道和江鯽長得一模一樣的江臨，甚至那些和江鯽一模一樣的小動作……

    “江臨奪走了江鯽的身體！”童喜恍然大悟，只不過擔(dān)心外邊的人聽見，他將音量壓得很低，臉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氣氛而通紅。

    賞南簡單地向?qū)Ψ浇忉屃艘槐椤?/br>
    童喜能聽懂，只是他暫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賞南和江鯽，回頭看著次臥的門，仿佛透過這扇門就能看見外邊的江臨。

    所以江鯽才會在這套房子里，所以江臨那天晚上才做不出來那道題，所以江臨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因為江鯽的狀態(tài)越來越好了，他們兩個之間，只能活一個，這個人只能是江鯽。

    “我剛剛出去給你接水，剛好碰見江臨在發(fā)脾氣，他把這幾天寫的發(fā)言稿都丟在了地上，我?guī)退麚?，發(fā)現(xiàn)其中一張紙上面寫的都是江鯽的名字。”

    “他回這套房子住，是因為他身上屬于江鯽的東西在流失，而他肯定是不知道這些東西都在慢慢回到江鯽的身體里。他發(fā)脾氣肯定是因為發(fā)言稿寫得不滿意，按照江臨本身的實力肯定寫不出來，畢竟他的一切都是取自江鯽?！?/br>
    賞南輕輕點頭，“大概是這樣?！?/br>
    不過童喜后面說的，他倒是不知道，“江臨在客廳發(fā)脾氣？”

    “對啊，”童喜答道，“我出去的時候正好撞見，嚇?biāo)牢伊??！?/br>
    賞南靠在床沿上，深呼吸了一口氣，江鯽的手很自然地就搭在了賞南的頭頂，他手很涼，賞南微微仰頭，“我感覺，應(yīng)該是快了?！?/br>
    童喜明白賞南指的是什么，他仍舊覺得驚心動魄，以至于無法接受，江鯽雖然平時喜歡耍別人玩兒，還喜歡突然出現(xiàn)嚇唬人，但他從沒做過傷害賞南和他的事情，甚至還保護過他們，他早就想過，江鯽生前肯定是個很好的人。

    但他從沒想到過，江鯽的死亡原因居然是這樣的，是被世界上最親的人奪走了一切，連靈魂都被榨干凈之后挑走了好的，留下一些人類的陰暗處，也就是他們不屑要的。

    初次接觸江臨，他覺得對方很開朗很有禮貌，性格也非常好，不驕不躁，可卻總是不問自取，這和平時的他有一種詭異的割裂，難怪……

    童喜忍不住感嘆道：“江鯽，你也太慘了吧。”

    江鯽則是不好意思地抿唇，頰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謝謝關(guān)心?！彼f完后微頓，才繼續(xù)說下文，“那你現(xiàn)在可以出去待一會兒嗎？我還想繼續(xù)親親賞南?！?/br>
    第68章 惡靈變奏曲 [6w營養(yǎng)液加更]

    童喜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