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全勝見狀，臉上的表情頓時不停變換，也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驟然變得昏暗而無光，“完了，完了……”

    他突然就理解蘇全利為何不愿說，北河與南河從來只有敵對關(guān)系，只要遇見南河的人，北河人骨子里的基因就不愿低頭。

    所以讓蘇全利承認自己不會做的東西，南河的人會做，簡直跟將他的臉面放在地下摩擦一般。

    蘇全利看著對方的模樣，原本難受的心莫名好受多了，他暢快地笑了笑，語氣帶嘲諷，“現(xiàn)在你還認為道歉有用？”

    蘇全勝：……

    他痛苦地抓抓腦袋，情緒已幾近崩潰，“那要怎么辦？眼睜睜看著北河錯過春種？”

    蘇全利抿抿唇，面上閃過一抹復(fù)雜的情緒，雖然很不忍心，但目前也實在沒有辦法解決，他嗤笑一聲說道：“你愿意去南河賠禮道歉？”

    蘇全勝面色如同方才蘇全利一般復(fù)雜而難看，“那你說怎么辦？”

    蘇全利被問得一噎，心想他要是有辦法，現(xiàn)在就不會在這里討論這個問題了。

    他閉上嘴巴保持沉默。

    蘇全勝覺得自己真的要炸開了，在農(nóng)具車間內(nèi)不停來回走動，面色凝重而灰敗，試圖思索出一個解決辦法。

    突然，他驀地是扭頭望向蘇全利，“農(nóng)機車間的技術(shù)員也沒有辦法？”

    蘇全利一愣，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古怪地咬牙說道：“應(yīng)該是有辦法的。”

    蘇全勝聞言陡然驚喜地望著他，腳步著急地走去拿犁，“那還等什么呀，趕緊拿去農(nóng)機車間。”

    哽在心頭的一樁事馬上就要得到解決，蘇全勝整個人rou眼可見地變得輕松。

    蘇全利猶豫了下，最終起身跟在蘇全勝身后是。

    農(nóng)機車間與農(nóng)具車間不在同一棟房，不過也隔得不遠，往旁邊走經(jīng)過一條小路就到了。

    蘇全勝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邊傳來的機器聲音，他好奇地打量一番，與農(nóng)具車間不同，農(nóng)機車間要么幾人圍在一起討論，要么各自沉默坐著自己的事。

    而農(nóng)具車間幾乎是蘇全利分配什么任務(wù)，工人與學(xué)徒們就做什么，有不懂的，就直接去找蘇全利。

    蘇全勝很快露出笑容，眼神示意一旁的蘇全利，催促地說道：“哪個是技術(shù)員，你先去跟他聊聊？”

    蘇全利皺眉，又露出方才的古怪眼神。

    蘇全勝：？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似是想到什么，蘇全勝面色一變，立馬湊近對方，壓著聲音說道：“你不會跟農(nóng)機車間的技術(shù)員不對付吧？”

    蘇全利聞言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樣的人？”

    該說不說，在蘇全勝眼中，蘇全利還真的那樣的人。

    蘇全利自小聰明，學(xué)習(xí)優(yōu)異，長大后又進入修配廠，從工人到學(xué)徒再到技術(shù)員，一路順風(fēng)順水，導(dǎo)致他眼高于頂。

    不過，這話蘇全勝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而且他很快就知道蘇全利作何那般姿態(tài)。

    農(nóng)機車間原本有兩個技術(shù)員，一個前兩天由于作風(fēng)問題被人舉報，現(xiàn)在被抓走審問，另一個技術(shù)員出了名不愛搭理人。

    所以蘇全利也沒有把握請得動這個技術(shù)員。

    得知真相的蘇全勝：……

    再見到對方完全不給蘇全利面子，看都沒看一眼就拒絕。

    蘇全勝：…………

    蘇全利面上帶著被拒絕的不甘，他有些氣急地看向農(nóng)機車間的技術(shù)員陳松生，“陳技術(shù)員，大家好歹是一個修配廠的，低頭不見抬頭見，只是幫個忙你都不愿意。”

    陳松生正蹲在一臺機器前，手機拿著扳手，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般，眼皮子都沒有撩動半分。

    蘇全利臉色愈發(fā)黑了，“陳技術(shù)員，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的話？”

    他也聽說過陳松生傲氣不愛搭理人，只是先前并沒有什么交集，所以蘇全利并不知道陳松生會這么傲，傲到根本不搭理人。

    蘇全利快被氣笑了，他在一旁吧啦說這么多，陳松生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

    囂張！真是太囂張了！！

    這也太過于目中無人。

    蘇全勝的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他不是被拒絕后的窘迫，而是無法解決問題的焦急。

    他走到陳松生跟前，姿態(tài)放得很低，笑著解釋說道：“陳技術(shù)員，我也知道這樣不合規(guī)矩，只是真的很著急，要是沒有犁是，北河就趕不上春種，我們北河的同志也只是為國家做建設(shè)。”

    與對待蘇全利的一聲不吭做對比，陳松生在蘇全勝說話的時候抬眼看了他一眼，不過依舊沒說話，表情也是淡淡的。

    然而這突破性的進步，讓蘇全勝頓時高興起來，他沒有氣餒，而是繼續(xù)哭訴著賣慘：“蘇技術(shù)員，你應(yīng)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話音落下，與蘇全勝想的完全不同。

    安靜，還是安靜。

    陳松生依舊沒有搭理他們的意思。

    這一來一回間，不僅蘇全利臉色難看，蘇全勝也快繃不住，只能勉強支撐露出笑容。

    “走吧，真是丟死人了，人家根本就不想管咱們。”蘇全利恨恨地低聲地蘇全勝說。

    蘇全勝卻不愿輕易放棄，他身后可是整個北河生產(chǎn)隊，“再試試，他沒有直接拒絕，那就說明還是有機會的。”

    蘇全利拗不過他，只能耐著性子等。

    正在這時，陳松生的一個學(xué)徒走過來，語氣相當不善，“你們做什么？想偷學(xué)我?guī)煾傅募夹g(shù)？”

    蘇全勝聞言臉色一變，慌忙看陳松生一眼，解釋說道：“沒有沒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找陳技術(shù)員幫忙修犁。”

    蘇全利則是毫不客氣地嘲諷回去，“我還需要偷學(xué)？別忘我也是個技術(shù)員。”

    學(xué)徒表情一頓，反應(yīng)過來先是掃蘇全勝手上的犁一眼，語氣同樣帶嘲諷，“既然你個技術(shù)員這般厲害，為什么還要來我農(nóng)機車間找我?guī)煾福阕约盒藓貌痪托辛耍俊?/br>
    此時陳松生抬眼看學(xué)徒一眼。

    學(xué)徒頓時精神振奮，傲嬌地挺起胸膛。

    蘇全勝與蘇全利也有看見，蘇全利面色頓時黑如鍋底，蘇全勝則是苦著臉，面上的憂愁仿佛形成實體般繚繞在他周邊。

    蘇全利受不了這種氣，扭頭就看對蘇全勝說：“人家明擺著就是不想搭理我們，你想留下就留下，反正我是要走了，不然就真的是送上門給人羞辱！”

    說著他轉(zhuǎn)身就邁著大步走出去。

    蘇全勝猶豫了下，最終還是被陳松生無動于衷的表情，學(xué)徒鄙夷不屑的眼神中落跑了。

    而在他們走后，立馬就有人圍著方才那名學(xué)徒。

    “他們來是做什么的呀，一直找陳技術(shù)員說話，他們不知道陳技術(shù)員的耳朵不好使？”

    “這件事不是只有咱們車間知道嗎？說好不可以傳出去的。”

    “對啊，要是陳技術(shù)員耳朵不好的消息被傳出去，那肯定不是我。”

    ……

    蘇全勝實在沒有辦法，從農(nóng)機車間出來后，他咬咬牙，決定去南河生產(chǎn)隊找所謂的宋知雨同志。

    宋知雨并不知道這件事，此時她如同往日，搬了桌子到倉庫門口，一邊打哈欠一邊給眾人登記。

    待登記完，已經(jīng)是一個多小時后。

    她沒有猶豫，收拾了下東西，往河邊的方向走。

    而此時，蘇全勝已經(jīng)來到南河生產(chǎn)隊。

    李勝利見到他就心煩，“蘇全勝隊長，你們北河不用春種？”

    第13章 ◎第十三天◎

    蘇全勝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不過很快又恢復(fù)過來，“要春種啊，這不是有事兒需要找你們幫忙嗎？”

    李勝利見狀奇怪地看向他，眼神帶著探究，臉上卻是露出商業(yè)性的笑容，“蘇全勝隊長，你可別拿我們開玩笑了，咱們兩個生產(chǎn)隊什么情況彼此都清楚，你們北河還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

    一通話下來，直接將蘇全勝接下來要說的話堵在喉嚨，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憋得難受。

    李勝利是故意的，要是放在以前，蘇全勝看到他，不說臉上的表情怎么樣，眼底必然充滿鄙夷與不屑。

    在見到蘇全勝時，李勝利問出的那句話，只要人不傻，都能聽出其中的陰陽怪氣，原本李勝利以為，蘇全勝聽聞定然會惱怒。

    然而對方并沒有，甚至還努力保持了臉上的笑容，李勝利怎么能不驚訝。

    不過他到底是南河的隊長，驚訝過后迅速反應(yīng)過來，于是就故意說出那一番話，從前他在蘇全勝面前吃過那么多氣，現(xiàn)在他也要讓對方嘗嘗。

    有機會可不能錯失！

    蘇全勝努力深呼吸一口氣，將哽在喉嚨的不暢快沖掉，很快又恢復(fù)原本的模樣。

    他也是個有前途的人，很是能屈能伸，只見他狀似不好意思地尷尬笑兩聲，“確實不是開玩笑，真的有事情需要找你們南河幫忙，李隊長同志，恐怕要拜托你幫幫忙。”

    先前態(tài)度有多趾高氣昂，現(xiàn)在就要多卑微。

    正所謂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將現(xiàn)在這種狀況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李勝利瞇著眼睛打量蘇全勝，對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他要是再裝作聽不懂，那就有點落人話柄。

    不過機會難得，李勝利才不會因為心軟而草草答應(yīng)對方什么，他說道：“那你說的事是什么呢？你不說我又怎么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幫上忙。”

    一語出，周圍關(guān)注他們的南河生產(chǎn)隊其他村民也偷偷支起耳朵。

    蘇全勝雖然可以暫時放下面子來南河，但并沒有完全做好心理準備。蘇全勝可以讓李勝利以及當事人宋知雨看見他的窘迫模樣，卻無法接受整個南河生產(chǎn)隊都知道這件事。

    他環(huán)視一圈，猶豫著看向李勝利，小聲地問道：“可不可以換個地方說話？”

    李勝利聞言深深看他一眼，在蘇全勝緊張的注視下，輕輕點了下腦袋，“去那邊說。”

    蘇全勝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瞬間沉默下來。

    李勝利指的方向是那條大河的所在地，誰不知道南河北河的劃分，靠的就是那天河，意思就是，只要蘇全勝站在河邊的位置，北河生產(chǎn)隊的人一定會看見。

    他沉默又沉默。

    李勝利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語氣無辜而疑惑地問道：“怎么了？你不喜歡那里嗎？我倒認為挺合適的，在那個位置，說話的同時，你還可以監(jiān)督隊員有沒有認真干活。”

    蘇全勝扯開嘴角勉強笑笑，“你說得有道理，那我們就過去吧。”

    說著他不動聲色捏了下拳頭，心底其實是羞惱與氣憤并存的。

    李勝利只當沒見到，他倒是要看看北河又想打什么壞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