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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將臺美人在線閱讀 - 將臺美人 第6節

將臺美人 第6節

    李母心中古怪,將紙拿給了李懷素,“快,幫娘看看這上面寫了什么。”

    李懷素歪頭一看,紙上赫然醒目一個“嬋”字,她臉色陰沉下來,不明意味地冷笑了一聲。

    “我不認識。”

    李母見她一幅跟那天下雨回來之后一樣的神情,心中更加奇怪,“告訴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懷素意味不明道,“明年就要秋闈了吧,可不能這個時候讓哥哥分心,影響哥哥的前程。畢竟哥哥可是要考進士探花,給我們李家光宗耀祖的。您說我說的對吧,娘?”

    “知道不知道的,娘自己親眼去瞧瞧不就好了。”

    。

    高行修在半夜聽到老狗哀哀地叫了幾聲,然后是門被推開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似乎是有人起夜,又傳來衣裙逶迤拖地的聲音。

    片刻后,有兩人在庭院外小聲低語。

    “它老了。看它這個樣子,估計活不了多久了。”蘇大嘆息的聲音。

    另一人則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蘇大打了一個哈欠,似是受不了外面的冷,“我先回屋了,你也早點回去睡,別著了涼。”又是幾聲鞋底踏地的聲響,和關門的聲響。

    高行修在黑夜中靜靜睜著眼,凝神去聽另一人的聲音,但那人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只有風輕輕刮過。

    過了許久,有低低啜泣的聲音傳來,似乎在極力隱忍著。

    蘇嬋沒有回屋,她抱著大青,一個人靜靜流著淚。那老狗似乎跟她心意相通,也明白了自己時日無多,乖順地任由她抱著,不叫也不鬧,留給彼此難得的溫情時光。

    第二天,蘇大早早上山采藥去了,只能蘇嬋給高行修端去了藥。

    女郎十指纖纖,手背清晰可見細細血管,搭在碗沿上的指甲修剪的整齊,泛著淡淡的粉紅色。她低垂著眼睛,眼下的一片烏青尤為明顯,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哭過。

    他知道她昨天夜里哭了很久。

    慈不掌兵。高行修執將多年,見慣了死亡,一顆心早已錘煉的如同鐵石,他不覺得死了一條狗有什么好哭的。

    戰場上刀光血影,一念之差可能就會導致成千上萬的人喪命。若是照她這般菩薩心腸,莫說是人,只怕到時候死了一匹馬,她都要哭一哭,還不知道哭到什么時候去。

    昨夜她一個人抱著狗哭了很久。她在庭院,他在屋內,而他自己明明可以睡去,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她那微弱的哭聲,他覺得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一揪一揪著。竟有些難以入眠。

    作者有話說:

    女主并不是慈悲眾生的那種人哈,只是黃狗從小到大跟著她,感情很深,當然會很難過了,我相信很多人都能理解這種感受,要是并不熟悉的人或者狗,女主反應不會如此大的,頂多就是救回來養一養啦,參考男主。

    第7章 第 7 章

    ◎遭襲◎

    從那天開始,蘇嬋除了每天收拾家務做飯之外,又多了一條新的任務,照顧老狗。

    老狗這幾天已經走不動路了,蘇嬋便不辭辛苦地一趟趟將他抱到廊下曬太陽,每頓飯都親自喂給它吃。當事人沉浸其中,高行修看的心里卻有些不滿。

    起初他以為蘇嬋救了他,自己在她眼里該是很重要才對,可是他發現她對一條老狗居然也這么溫柔有耐心,這么想來,自己竟然和一條狗沒什么區別。

    一條老狗而已,死了就死了,她該把精力多放在他身上才對。他冷冷地想。

    .

    蘇嬋什么都沒有多想,她只是想讓大青在最后的時光走得能舒坦一些。她每天都在祈禱上天,不要讓大青那么快地離開她,或許它還能夠撐到明年,但現實并不如她所愿。

    幾天之后,大青還是死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蘇嬋去了狗窩,大青蜷縮在狗窩里一動不動,睡得很安詳。它永遠的睡著了。

    “唉,死了就死了吧,也算是壽終正寢了。”蘇大嘆氣。

    “索性沒得什么病,把它殺了吃rou吧。”

    蘇嬋定定地看著沉睡的大青,擦了擦眼角,“好歹守了我們十幾年,不要這樣對它,我把它埋了。”

    蘇大想了想也是這個理,點了點頭,“說的也是,跟了我們這么久,給它留個全尸吧。”

    蘇大在庭院樹下刨了個坑,和蘇嬋兩人一起將大青放了進去,再用土蓋上。

    “大青啊,來世不要當畜牲,投胎當個人好了。當人好啊,起碼不用被人宰了吃rou,也不用遭罪。”

    “算了……”蘇大又喃喃道,“當人也沒什么好的,我們這些草民,還不是那些大人物眼里的螞蟻,隨便一腳就能踩死。”

    “要當就當大人物嘞,當大官,當將軍,當人上人,你說是不是?”

    蘇嬋蹙了蹙眉,“爹。”

    開玩笑的話,這里可不止他們兩人,還有外人在呢。

    “好。好。我知道,不說了。”蘇大笑吟吟住了嘴,“我回屋去。回屋。”

    蘇大說完便進了屋。蘇嬋還留在原地,清瘦的身影伶仃著,一陣風將素色的衣裙吹起一角,連帶著背后翩躚的發絲都迎風而舞。她久久站在原地,也不說話。

    她站在樹下發了一會呆,過了一陣才走了。

    到了中午,蘇嬋給高行修端去了藥。

    蘇嬋雖然生的美,但是一張臉平時看著冷冷淡淡的,并不是時時含笑,顯得有些清冷。只是那雙含情的杏眸宜喜宜嗔,輕飄飄朝人一掃,像個小勾子一般抓撓著你的心,心癢癢的,這才給人一種溫柔可親的感覺。

    她雖然對高行修沒有什么笑容,但是總起來也還算是溫溫柔柔,如今臉上卻連個笑影都沒有了,眼底下呈現淡淡的烏青。

    似乎是傷心糊涂了,她竟然忘記了高行修早已經好了胳膊,能夠自己端藥了。她坐在他身邊又喂起了他來。

    高行修任由她喂他,一動不動盯著她看。

    感受到面前略顯灼熱的目光,蘇嬋垂著羽睫,微微避開他的視線。

    她始終有些怕他。雖然自己是救了他沒錯,但男人的目光很冷很薄,有的時候眼中流光一瞬而過,流露出像狼一樣的狠厲,像是帶著實質的冰棱子。西里民風淳樸,她自小到大接觸的都是溫和友善的鄰里鄰鄉,還從未見過像他這般冷冰冰的人,就算是狠毒無賴的地莽,也沒他這般令人心生畏懼。

    心里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強忍著給他喂完了藥,蘇嬋放下碗,也許是大青的離世讓她生了些不知名的底氣,她低下頭,有些惱地開口,“你一直盯著我看做什么?”

    “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怎么了?”高行修聲音很平緩。他在明知故問。

    他知道,大青今早死去,她定是十分傷心難過,悄悄一個人哭了的。

    蘇嬋愣了愣,雖仍是低著頭,卻勉強笑了一笑,“……沒事。”

    “哭了?”

    輕緩的兩個字,仿佛帶著關切的意味。蘇嬋眼眸晃了一晃,瑩潤翻涌,眼底莫名哀慟。

    “節哀。”高行修淡淡道,“萬物終有一死,你我都不例外。何況是一只狗。”

    他這是在……安慰她?

    蘇嬋怔了怔,抬起眼瞧他。

    他沉俊的臉定定看她,劍眉星目,濃墨頓點,眸光沉肅且清篤。蘇嬋從救下他那一刻就知道,男人長得很是清貴俊美。她突然覺得在他原來的地方,應該會有很多女郎傾慕于他。

    或許是他的目光讓她得到了一絲安慰,她彎彎了唇,對他輕輕一笑,真誠道,“謝謝。”

    。

    蘇嬋下午去了繡坊,臨去之前,她帶上了那把傘。

    一把秀雅的傘,拿在手中并不算沉,她卻莫名覺得沉甸甸。這里面仿佛有什么東西困住了她,令她有些鄭重且步履沉重,而她一旦再將它送回去,可能會再次回歸到空落落。

    她坐在繡房里穿針引線,艷麗的嫁衣恍惚了她的眼,冰冷的觸感延伸出一絲華麗的錯覺,那把傘就孤零零地立在一角,與那件嫁衣漸漸蔓延出一片,成為一片氤氳的紅。

    做完了工,蘇嬋又去了那一天避雨的檐下。

    這里是李懷玉借給她傘的地方。她站在檐下,數著頭頂一片片的黛瓦,看著迎風飄舞的墻柳,看著落日余暉,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個地方。李懷玉不會知道,在很久之前,她曾經就是這樣悄悄地躲在這片角落里,目送著雋秀的少年郎背著書袋日日走在青石階上。

    她幼年喪母,家中只有阿爹相依為命,而他是天上的云,是西里鎮最為出色的公子。她從未奢想過與他一起并肩而行站在陽光下,只是這樣在一處遠遠地看上一眼,她便已經很知足。

    嫁衣是美的,但是不屬于她,和這把雨傘一樣。都不屬于她。

    “你在等我嗎?”

    李懷玉背著書袋,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清俊的眉目因為染上了驚喜,而多了些璀璨的神采。

    蘇嬋轉頭看向他的時候,檐外垂柳依依,仿佛跨越了很多時光,他的容顏眉眼依稀未變,但是已經背著書袋從少年成長為了青衫落拓的青年。

    “李公子。”她禮貌又疏離地點頭,將傘放到他的手里,“傘,還給你。”

    李懷玉只是接住,并沒有在意那把傘,他只是看著她,“阿嬋,你是特意在這里等我的嗎?”

    蘇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問了一句,“公子,明年就要參加秋闈了吧。”

    “我祝公子早日登科,榜上有名。”然后找一個美麗賢良的夫人,平步青云,順遂一生。

    她笑了笑,“物歸原主。公子,我走了。”

    落日西沉,家家戶戶開始飄起炊煙,垂柳翩躚飛舞,像是美人在梳洗如云的長發。蘇嬋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面容淡然如水,如同悲傷又平靜的湖面。

    “阿嬋,你為什么總是對我這么冷淡。”男人微垂下眉眼,語氣有些低落,“你很討厭我嗎?”

    蘇嬋反反復復回想李懷玉當時的神情和語氣。一遍又一遍。

    不。她怎么會討厭他。

    他不會明白的,她只是太喜歡。喜歡到不敢去靠近。

    就像那把雨傘,被她小心翼翼地珍重待之,她從沒有占為已有的打算。但是它至少為自己擋過一片雨。

    蘇嬋孤零零走在垂柳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茫然。她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將至。背后的影子悄悄多出來了一個,是黃四跟在了她的身后,面目猙獰地朝她撲了過來。

    。

    高行修滿打滿算消失了幾天,軍中應該不會有什么sao亂,但是那個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可就不一定坐得住了。

    他身上的傷基本好了,早就能夠自由活動,但他并不著急回營。軍中一切有周奉年在,他很放心。而且都過去了這么多天,士兵們還沒有找到這個地方來,說明這個地方夠隱蔽,如此風口浪尖,他正好有一個抽身而退的機會。以前敵在暗,他在明,如今雙方顛倒了位置,他索性躲在這里,等待著那個人下一步的動作,再伺機而動。

    高行修身份特殊,當然不能暴露身份。日落之時行人稀少,他一個人踽踽獨行在一片寂靜的楊柳地,抬手放走了信鴿。

    他給周奉年傳話,在信中說自己一切都好。他這么做,不僅是讓周奉年知道他還活著,更是借這只信鴿,也一并讓那個人知道,他還活著。

    想必過不了過久,朝廷的鐵騎就會踏到這里,打破這里的寧靜。這個小鎮離墜崖之地很有些遠,真不知道那個嬌嬌弱弱的姑娘是怎么把他一步步背回來的。

    他想起她蒼白又哀慟的笑,臨出門時那黯淡的神色,從小到大沒受過什么波折的人,一點小事就能夠將她打擊的如此失魂落魄。她那脆弱又無用的情感……他微微冷笑。

    他沒有想到想著一個人的時候,那人真的能夠出現在眼前。山下那伶仃走在路上的裊裊身影,神色落寞,安安靜靜,不是蘇嬋又是誰。

    高行修長腿頓了頓,想要轉身而去的腳步換了方向,向著山下的垂柳地一步步走下去。

    然后他看到有一個人比他更早一步地沖到了蘇嬋身邊,面色猙獰,笑聲邪惡,一把將她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