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央和清卉假裝沒聽到，根本不接這個話。按清卉的性子，肯定是要和盡姐懟上兩句的，但小央提前和她說好了，說盡姐也不容易，讓清卉別說話。

    拍照時，小央換了兩套造型，一套書生、一套說客穿的羊皮袍。雖然王盡覺得小央來這個劇組是有些吃虧了，但說實話，小央的兩個造型都很合適。

    這是小央從沒有演過的角色，以往總是溫柔癡情程序化的男二，現(xiàn)在也有了棱角和愛情之外的志向。

    而清卉在鏡頭中，也和以往不一樣了，比起她那張絕色驚人的臉，她眼中的情緒和身上的氣息才是更為吸引人的東西。

    王盡看得出來，小央和清卉是真的喜歡并尊重著現(xiàn)在的角色，他們站在那里，便已經(jīng)不再是自己。

    王盡終于不再說話，花了幾天時間拍好后，她收拾收拾便離開了：“我先回去處理下這幾個角色的后期，確定下風(fēng)格，過段時間再來拍一次其他人的。”

    冬樹給她送了別，陪著她走了挺遠(yuǎn)一段距離，王盡沉默著，冬樹自然也不會開口，她不擅長說話，很怕自己說錯了讓王盡更難受。

    王盡忽然體驗到了羅傾的痛苦，當(dāng)時冬樹和小宜出事后，羅傾給王盡打了電話，她們兩個不熟悉，但因為清卉和冬樹的關(guān)系，王盡和羅傾也勉強算是朋友。

    那時候的羅傾，心情苦悶，無處宣泄，只能說給也許懂自己的王盡聽。

    “傾姐說得對。”王盡點點頭：“和你一起做事，最是安心，也最是煩心了?！?/br>
    說完這句，王盡便干脆利落地上了車，走掉了。

    寶寶哥送他們，開的是大貨車，駕駛座坐不下幾個人，王盡和團(tuán)隊的人都坐在了車廂里，秀寧姐貼心地放了好多小板凳，王盡費勁巴拉地上去后，便和其他人一起坐在了小板凳上。

    寶寶哥的貨車開動了，冬樹站在原地，看著車廂里塑料小板凳上的王盡滿臉的失落，仰望著天空慢慢遠(yuǎn)離了。

    冬樹想不明白這句話什么意思。

    也許是在夸自己，也許是在埋怨。

    冬樹對于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執(zhí)著，她返回了劇組，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她不能耽誤。

    武打戲確實花了些時間，她糾得太細(xì)了，在武打戲這一塊，沒人能指點她。谷導(dǎo)根本說不上話了，他沒冬樹懂得多，自己樂得清閑，和妻子一起在旁邊散步，竊竊私語地可憐著又被冬樹揪住的演員。

    “從空中摔落不是這樣的，”她和道具組說：“威亞再調(diào)整下，掉落的人怎么可能方向發(fā)生改變。”

    她沒講物理，但在重力牽引下，人確實應(yīng)該垂直降落，而不是在空中飄來飄去。

    但現(xiàn)在威亞位置不對，從城墻上摔落的人總是有些飄蕩，其實這個鏡頭不重要，在整部戲中也就是幾秒罷了，觀眾甚至可能注意不到這一幕。

    但冬樹仍然堅持著再調(diào)整下。

    演員有些累了，甚至也覺得有些委屈，覺得導(dǎo)演實在太過較真。他鼓起勇氣問冬樹：“導(dǎo)演，我覺得這樣就夠了。拍這個真的好累啊?！?/br>
    冬樹看向了他：“是嗎？”她點點頭，沒什么批評的意思，友好地告訴他：“你累了就歇會?！?/br>
    “不行的話，我來當(dāng)你的替身?！?/br>
    她打包票：“我演這個挺好的?！?/br>
    但那個演員立刻拒絕了，開玩笑，哪有讓導(dǎo)演給演員當(dāng)替身的？更何況，他們都知道導(dǎo)演是真的能把這一幕演得比他們更好。

    但要是真的讓導(dǎo)演當(dāng)了替身，并且演得更好的話，那還要他們這些人做什么？

    他們是來演戲的，不是來丟人的。

    冬樹曾是圈內(nèi)最頂尖的武術(shù)演員，這一點再次被大家認(rèn)識到，他們有了更大的壓力，不管重復(fù)幾次，他們都想讓她滿意。

    能讓她滿意，便說明自己真的達(dá)到了圈內(nèi)高級水平。

    封年坐在一邊，嘴里不停地嘖嘖嘖，他覺得自己這個太監(jiān)是演對了，要是和羅起一樣演了侍衛(wèi)，還得有武打戲，那不就在冬樹姐面前丟人了嗎。

    他一高興，便覺得當(dāng)時給自己推薦了太監(jiān)角色的既生是個大好人了。

    封年往既生那兒湊，他喜歡冬樹姐，自然也跟著喜歡冬樹姐的家人。

    “今天忙不忙?。俊狈饽暝噲D和既生進(jìn)行成年人一樣的交流，但封年手里拿著旺仔牛奶，還是羅起給他出的錢，看起來便不怎么成熟。

    封年來的時候孑然一身，連個背包都沒有，像是逃荒一樣，只帶了手機和充電器，現(xiàn)在穿的衣服都是從劇組其他人那里搞來的。

    羅起很愿意幫助他，雖然慷慨，但并不富裕，羅起自己的衣服都捉襟見肘，給不了封年幾件。

    冬樹按照行業(yè)管理，其實給了大家一半的片酬。

    但羅起拿到片酬便給家里打了過去不少，封年被哥哥凍結(jié)了銀行卡，根本沒有錢，片酬剛到手的時候，他十分高興，向來揮霍無度的大腦也理智了起來。

    但他媽打了個電話，哭哭啼啼的表示封年離了家里的幫助，根本活不好，讓他認(rèn)個輸回家吧。

    他媽一番慈母心腸，卻激出了封年的逆反心理，他想證明給他媽看，離了家，他也能生活得好好的。

    一時沖動，他把所有的片酬都給他媽打了過去，并且表示這只是自己賺到的錢中九牛一毛罷了。

    這個牛吹得封年十分舒爽，但第二天，他便面臨了嚴(yán)峻的問題。

    沒錢了，他是真的沒錢了。

    發(fā)片酬的第二天，他便開始厚著臉皮在劇組要飯了。既生煩他這個沒計劃的樣子，但不得不給他買了東西，起碼不能讓他在jiejie的劇組凍死。

    小宜還是個學(xué)生，也沒什么錢，但心底最為善良，借給了封年一些，當(dāng)然了，這錢是rou包子打狗，短時間里看不到回頭。

    小央最大方，給了封年好幾件衣服。封年的待遇比當(dāng)年小吉的待遇好一些，不是19.9的t恤，而是品牌的衣服。

    既生看不過眼，給他里里外外買了好幾件，不能讓他丟人到去找人要內(nèi)褲。封年才算是有了自己的換洗衣服，因此封年更喜歡既生了。

    既生正在和項目組那邊討論道具的損耗，要不要重新采購，現(xiàn)在挺忙的。而封年悠悠閑閑，喝著他最愛的旺仔牛奶，腦子里空空蕩蕩，十分瀟灑。

    既生忙得不行，看了封年一眼，往旁邊走了走，決定不和他說話。

    寶寶哥今天也有戲份，他上次屠夫演得不錯，特寫鏡頭很好，雖然緊張地不停在袖子里搓手指，但臉上穩(wěn)住了，沒露出半分慌張。

    攝影師十分贊揚寶寶哥，杜疼決定加了點戲，在敵軍攻城的時候，需要一些城內(nèi)百姓同樣參戰(zhàn)的場景。

    寶寶哥演的屠夫便在這場攻城戲中出現(xiàn)了，他背著一大包裝滿了石頭的包裹，奮力地往城墻上送。

    城墻上的人會將這些石頭砸向爬城墻的敵人。

    道具組準(zhǔn)備的是泡沫做成的石頭，但這個需要演技，才能演出背著重物的感覺來，寶寶哥演不出來。

    他自己想了辦法，秀寧姐和小禾也幫他找了石頭，真的放進(jìn)了包裹里，他怕冬樹擔(dān)心，沒和冬樹說。

    但背起包裹，他便真的看起來極為艱難了。

    現(xiàn)場很是忙碌，冬樹拍完了寶寶哥這一段，夸了他一句，便接著去拍下一段了。

    寶寶哥將石頭放下，剛剛因為太過用力，他的大拇指有些疼，秀寧姐和小禾立刻跑過來，給他手上抹了點藥水。

    寶寶哥不覺得這點子疼痛是多大的事情，他激動地問：“秀寧姐，我演得還行嗎？”

    秀寧姐為他感到了驕傲：“真好?！毙『滩碌搅怂麄冊谡f什么，也跟著夸，但他不會說話，只能用力在手里比劃。

    寶寶哥為了和小禾溝通，專門學(xué)了手語，不過因為腦子受過傷，他學(xué)得很慢，現(xiàn)在學(xué)會的內(nèi)容不多，但也看懂了小禾的意思，是夸他呢。

    寶寶哥傻兮兮地笑起來，為自己是個對冬樹有用的人覺得驕傲，同時他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原來老覺得只有秀寧姐這樣的漂亮人才能演戲呢……”

    這是他的真實想法，但已經(jīng)很多很多年沒人對秀寧姐說過這句話了，連她的丈夫都不曾說過這句話。

    只有在小時候，家里還活著的姥姥才會夸她：“我家的秀寧真是個漂亮姑娘?！?/br>
    姥姥去世后便再也沒有人對秀寧說過這話了。她的母親去世了，父親新娶了妻子，生了兩個兒子，家里便再也沒有秀寧的位置了。

    后來，她被村里人介紹相親，匆匆嫁了那個媒人口中還算不錯的男人，在短暫的平和婚后時光中，他也不曾夸贊她半句，之后更是拳腳相加、惡語不斷。

    她努力給了小禾全部的愛，小禾生來殘缺，但得到的愛卻絕對完整。但秀寧自己，這一生的甜如同溪邊幾不可見的青苔，而苦卻如同冬天紛揚的大雪。

    秀寧姐的心忽然便酸了，她說不出話來，只能告訴寶寶哥：“中午我燉了大骨湯，到時候給你盛一滿碗?！?/br>
    姑奶和荷花嬸子今天也有戲份。

    為了展示戰(zhàn)爭的殘酷，杜疼也描繪了戰(zhàn)爭中普通人的情況。無數(shù)的箭矢射向城中，強壯些的百姓去了城門幫忙，但也有些老弱病殘守在家中，現(xiàn)在還沒緊急到讓他們也出去幫忙的地步。

    但即使在家中，他們也避免不了意外。

    一位老人藏在家中，但敵人的投石機向城內(nèi)投了很多石頭，老人的家正好被石頭砸中，她的腿被斷裂的房梁砸中，滿身的鮮血，必須要止住血。

    而她的兒子本就是士兵，丈夫也去了城門處幫忙，家中只剩了她和年紀(jì)也不小的兒媳。

    兒媳只能自己背了婆婆，冒險出了家門，踉踉蹌蹌地朝著大夫的家中走去。

    這一對角色便是由姑奶和荷花嬸子演的。

    姑奶有些迷信，但沒有拒絕這個會死去的角色，只偷摸告訴既生，等自己演完，讓既生給自己發(fā)了幾塊錢的小紅包。

    這倒不用擔(dān)心，媚媚心細(xì)，早就準(zhǔn)備好了，和清卉、還有另外一些沒有戲的演員等在一邊，給演完了陣亡士兵的演員挨個發(fā)紅包。

    姑奶演的是瀕死的老人，不需要動作，只安靜靠在兒媳背上就行。

    荷花嬸子倒是挺受罪，她怕自己演不好，擔(dān)心自己會演很多遍，耽誤冬樹的時間。但是姑奶這些年挺享福，吃得很好，是個十分胖乎乎的老太太。

    荷花嬸子一把姑奶背上身，痛苦的表情就來了。

    她再一微微回頭，便看到背上姑奶沾血的安詳?shù)哪?，真像是死了一樣。這么多年的婆媳，她們偶爾也生過氣，但絕沒對對方做過什么不可原諒的壞事。兩個人都不是壞人，到了現(xiàn)在，便是和親母女一樣的感情了。

    一想到姑奶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早晚會有那么一天，還沒等冬樹調(diào)動她情緒，荷花嬸子便已經(jīng)哭了出來了。

    “娘，我?guī)闳フ掖蠓颉?/br>
    這場戲，一次就過了，冬樹也沒想到竟然會這么順利。

    不過戲拍完了之后，姑奶都站起來了，開心地拿到了既生和媚媚給她的兩個紅包，荷花嬸子還在旁邊哭哭啼啼。

    谷導(dǎo)還在旁邊嘟囔：“這也演得太真實了吧……”

    要是這個嬸子還年輕，當(dāng)年怎么不得拿個影后回來啊！

    作者有話說：

    荷花(抽泣)：娘啊

    姑奶（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荷花嬸子）：唉，別哭了，多晦氣！

    第111章 下方的光

    古城的秋天確實如管理處所說, 有些快。

    但古城天氣干燥，不怎么降雪，只是溫度著實降了下來。許老師和清卉的電話沒斷過, 時常來問冬樹和清卉現(xiàn)在的情況。小吉很明顯是喜歡清卉的，但他雖然在生意場上口舌靈敏，其實對清卉很難開口。

    許老師自然知道兒子的心意，既然兒子不中用, 許老師便只能幫幫忙了。

    更何況，許老師本來就將冬樹和清卉當(dāng)成女兒一樣，冬樹忙，能給清卉打打電話，許老師心里也高興。

    電話里，清卉抱怨了幾句古城的冬天比京市要冷得多。

    許老師立刻上了心, 幾天后, 小吉便送來了一車的羽絨服和其他的保暖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