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欺瞞 第56節
“這事是我不好,我本打算快刀斬亂麻,叫他們不答應也得答應。” 哪成想茹茹在馮家那么?受寵,一個二個都舍不得她。 青娥卻不甚在意,“這有什么?的,你娘我應付得來,我瞧你家里也就你爹難打交道,但他也不稀得管我,你要擔心我,早點回?來不就好了?” “就怕事情耽擱。” 今夜月圓,照亮青石板路上濕濘的水漬,每走過一塊,像踏上面鏡子,馮俊成偶爾替青娥撥一下裙角,以防蹭到?泥水。茹茹犯困已經被施mama抱回?去,這會兒二人身?后?只跟著王斑和紅燕。 “什么?事耽擱得了你?”青娥轉過身?面朝他走,笑吟吟的,半點不擔憂,“只要你也想我,不就什么?難事都能迎刃而解了,你‘嗖嗖嗖’幾下忙完該忙的,回?來接了我,不就好了?” “我‘嗖嗖嗖’幾下?” 她唇畔那點小巧的梨渦瞧著比脆梅酸甜,叫馮俊成兩腮生津,不由?朝她快走兩步。 她見狀故意要跑,往后?退得急了些,叫石板絆到?腳后?跟,沒站穩,被掣進馮俊成的懷里。 她順勢攀上他后?背肩胛,不肯撒手?了,安穩地挨著他胸膛,“我不怕,你放心去,我從來沒有這么?安心過。你眼下抱著我,我便覺得這就是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她話音輕輕的,像伴著晚風盛著月色而來的一寸星光,照亮了馮俊成心上每一個角落,“少爺,我離不開你了,這可怎么?辦?” 馮俊成將她打橫抱起,掌心有點發汗,卻更燙了。 “剛巧我也不準備再放你跑走。” “哼。”青娥兩腳踢一踢,眼睛亮晶晶望著他,“我就知道你那紙契約憋著壞呢,等五個月一到?,我還不清你的情,你預備怎么?處置我呀?” 馮俊成拿眼覷她,“你不是信誓旦旦說能還清么?怎么?這就又還不清了?” “你可真記仇!你就說怎么?處置我么!” 馮俊成走到?門前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記,提膝將門頂開,輕車熟路去往內室。進了屋,沒有月光反而更黑,青娥也越加肆無?忌憚,哼哼唧唧環著他頸子,挺身?在他頸窩又親又啃,嘗到?一點汗津津的咸。 二人眼睛都還未習慣屋子里的黑,因此聽覺和觸覺都格外敏銳,她曉得他怕癢,拿舌頭不夠,還要拿尖牙刮蹭,聽他吸氣吐納,心里格外快意。 馮俊成偏頭去躲,近乎用的是氣聲,“出過汗。” “你身?上什么?味道我沒有嘗過?”說罷,捧過他臉,眼睛盯住他,舌尖勾過唇角,咂咂嘴,哪有半點知羞的樣?子。 那點舌尖在夜色下泛著晶瑩光澤,像顆可口?的甜果,待人采擷,卻轉瞬被吞入她自己口?中。 她才?不怕明早上董夫人的敲打,青娥觸到?他肋下跳動的脈搏,對他懇求,“我要這個。” 馮俊成自詡意志堅定,在她面前早就潰不成軍,沉沉問她,“怎么?給你?” “少爺想想辦法。”青娥勾著他脖頸往后?倒,雙雙跌進了撣得蓬松的被褥。 后?夜里青娥沒有飲酒卻有些醉了,眼下泛著紅,昏昏沉沉扭臉撞進個“銅墻鐵壁”,蹭亂了額前發,馮俊成還沒睡,支著胳膊側躺,借月撥開她汗濕的碎發,輕輕點點她鼻尖,又點點她的梨渦。 輕笑了笑,挨著她躺下。 翌日早,他動身?浙江,睡夢里的青娥被窸窣穿衣的動靜吵醒,坐起身?掀簾急著找他,見他穿戴整潔站在錦屏下洗漱,紅燕遞過巾子,見青娥拉開床幃,避開眼去。 青娥朝他伸手?,笑著與他威脅,“五天?,就五天?,你去五天?不回?來,我可就不等你了。” 馮俊成走過去握著她手?,十指自然交握,答應她盡快。 茹茹被施mama叫醒,從耳房里跑出來,要闖青娥床帳,被馮俊成一把撈起來抱在懷里,對著rou乎乎的小臉蛋香了又香,香得茹茹縮脖子直笑。 “我也香香大老?爺。”茹茹小手?捧著馮俊成的臉,撅起嘴巴親一親,馮俊成緊閉著一只眼,拿臉湊過去,都像是用盡力氣似的。 “好了,我去老?祖宗和爹娘院里請個安這就走了。” “等等,送你到?門口?。”青娥床頭床尾地翻出衣裳,急著下床送他。 二人在鳳來閣垂花門內交接了懷里熱乎乎剛睡醒的小姑娘,捂著她的眼睛吻別。 這一走頭兩日倒沒什么?,茹茹白日里和益哥兒在老?祖宗院里玩耍,青娥在董夫人處問了安就上馮知玉那兒坐坐。 也說不上為何,就是覺得馮知玉親切,分明二人做到?一處也不大說話,只是喝喝茶,跟婆子學學針黹。非要說個原因,大約是馮知玉看她的眼神最?真,沒有虛情假意的客套,也沒有掩飾嫌惡的假笑。 這日青娥給茹茹做一件小兜兜,馮知玉也動手?試著做一件。 “二小姐這件是做給益哥兒的?好像小了點。” “是做給隆哥兒的。”馮知玉抖抖那塊料,“雖說都是庶子,可益兒算得上要什么?有什么?,隆哥兒卻因他娘體?弱,一并受黃瑞祥冷落,我待他好,他娘親才?能安心,將養好身?體?。” 青娥笑了笑,信口?道:“做當家人可真累,要幫丈夫納妾,還要照顧他的妾室和庶子。” 這話換旁人說,多半要覺得是在陰陽怪氣,可青娥一來曉得馮知玉看不上黃瑞祥,二來也清楚自己做不成當家人,因此說的十分坦蕩。 馮知玉也笑,“所以有時候還是要自私些,給自己減輕負累,你看我總往江寧跑,不就是為了喘口?氣。” “這便叫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說到?這兒,青娥想起來,“柳小姐還在山上不肯下來?” “她過去三年里在柳家受的委屈,不是搬出去幾天?就能消解的。” 青娥嘆口?氣,“不是真做了尼姑就好。” “她不會的。”馮知玉微歪過頭,點了點,“你脖子那兒怎么?了?” 青娥伸手?去捂,想起靠近鎖骨的地方?有枚紅印子,都過去兩天?了,又在三伏天?里,因此今日她穿了對襟開衫,寬松輕薄,動作時前襟難免滑動。 “小蟲子蟄的吧。” 馮知玉卻笑,“也不知道小蟲子現在飛到?哪兒了。” 青娥一愣,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馮俊成,不知道他現在到?哪兒了。 “二小姐……” 此時白姨娘從屋外進來,撣撣裙裾,益哥兒追著進來,數著手?里從茹茹那兒換來的石頭子。 青娥擱下手?上針線,與白姨娘見禮,又問茹茹怎么?沒有一起跟來。 白姨娘道:“我去的時候還問了,沒看到?茹茹,原是今日裁縫上門,太太派人去老?祖宗那兒將她給要去了,正量身?長裁新衣裳呢,有逢秋和施mama陪著,你放心。” “那我就不去打攪了,午飯的時候再去接她吧。” 白姨娘點點頭,“今天?府上好像來了客人,老?爺一直在書房會客,你繞著走,別驚動東廂房,老?爺談起事來不喜歡有人打擾,要是心情不好沒得還要遷怒你。” 青娥笑笑應下,低頭又做起手?工活。 見時候差不多,她咬斷彩線和馮知玉告辭,白姨娘帶著益哥兒在里間,像是午睡了,她就沒有進去,逕直帶上紅燕去接茹茹, 老?爺夫人的院子最?大,平日請早安都要過兩扇垂花門。第一扇門內是個庭院,草木山石,意境深遠,也是會客議事的地方?,靠近東廂,則是馮老?爺的書房。 青娥記著白姨娘的提醒,提裙繞過東廂,穿游廊一逕往內走,路上紅燕叫穿出來的枝條打到?額頭,惹得二人輕笑,連忙噤聲,鬼鬼祟祟往里走。 青娥回?首笑問她:“東張西望什么?呢?” 紅燕縮縮脖子,“我瞧見老?爺書房里走出來個人,還以為是來趕我們的。” “哪有人?” “讓樹遮住了,瞧,這就又走出來了。” 青娥手?扶廊柱,跟著望過去,就見有個丫鬟領著位器宇軒昂的公子哥從游廊那頭亮了相,一襲赭紅色圓領袍,手?持折扇也舉目看過來。 他像是知道她人在這里,瞧見她并不驚訝,反而有種貓兒見了耗子的手?到?擒來。那雙風流無?鑄的丹鳳眼,浮現些微令人膽寒的陰狠。 青娥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僵硬地邁開腿,假做什么?也沒有看見,飛快往董夫人屋里去接茹茹。 秦孝麟回?進馮老?爺書房內,他二叔秦培儀正坐在馮老?爺桌前打官腔,秦孝麟在旁有些心急,不時改換坐姿。 秦培儀側目向?他,“怎么?了這是?我和馮老?爺的正事還未說完,你那些不上臺面的秘聞有什么?好急著講的?” 馮老?爺對秦家二爺今日造訪十分不耐,只想將人快些送走,可眼下他這慢條斯理的架勢,儼然不懷好意有備而來。還有這秦孝麟,竟然還敢踏進他馮府大門,馮俊成先頭辦過他的案,又牽扯進了同一個女人,馮老?爺早就覺察對方?來者不善。 他聽秦二爺如此說,便曉得他們今日造訪,只怕別的不為,為的就是這樁“不上臺面的秘聞”,乜目讓他們有話直說。 秦二爺笑了笑,“說起來和令郎有關,令郎查過孝麟的案子,因此孝麟對我說起時,我還不信,以為他故意編故事抹黑令郎。” 馮老?爺擰眉問:“你究竟想說什么??” 秦孝麟將話茬接過去,畢恭畢敬一拱手?,“馮老?爺,看來您還不知道,令郎領回?家來的這個李青娥,原來入的是個什么?行?當。” 第54章 日前徐同送了一封信到錢塘, 本以為案子結束,他便不會再和秦家有任何交集,不想馮俊成將他外甥女?害得那么?苦, 這叫徐同如何咽下這口氣。 他將李青娥身在馮府, 乃至那四歲小兒認祖歸宗的?事, 一氣書寫下來,秦家展信拍案, 這?就叫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馮俊成在查茶稅, 秦家何止有所?察覺,銀兩都往衙門豪擲了許多,卻多效果甚微。放往年, 他們大約就要?給馮俊成送上白銀千兩破財消災, 但此次有這?另一樁案子鋪墊, 秦家自以為清楚了?馮俊成的?為人, 便不可能送他錢財自投羅網, 再得個?賄賂巡撫的?罪名。 秦孝麟對馮俊成和李青娥恨得咬牙切齒,她那jian夫趙琪扎了?他一刀, 那一刀傷的?是他大腿根, 刀刃卻也劃破了另一處更為脆弱的?所?在,那處難養護, 大夫分明說長?好了?便不影響其他,可?經兩次崩裂和感染,已然成了永久的損傷。 自那次后,他再沒找回?過男人雄風。 有的?男人越是軟趴趴一條蟲, 越是喜歡在別的?場合逞兇斗勇, 他自以為趙琪已死,將滿腔仇恨都算在青娥頭上, 至于馮俊成,也要?一并付出代價。 因此要?拿他二人做文章,一石二鳥將兩人一網打盡。 只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做的?文章都有現實依據,不是空xue來風,馮俊成對李青娥果然包藏私心,他二人非但大行?茍且之事,更是在五年前便有了?交集。 馮俊成將李青娥的?女?兒認進了?馮家祠堂,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馮俊成相信那孩子是他的?!他早在五年前便和李青娥有過男女?私情,可?李青娥是做什么?的?,她是個?做美人局的?騙子…… 時隔五年馮俊成才和女?兒相認?當年李青娥又為何離開?? 那自是因為她行?騙得了?手! 秦孝麟指尖轉動的?折扇倏地挺住,冷冷嗤笑,“馮大人還是顆癡情種。” 當初他污蔑李青娥行?騙,馮俊成還愿意為她走訪辦案,這?馮俊成要?不就是太傻,要?不就是受騙太深,不過可?見他二者都有,根本是個?蠢人。 但當務之急不是公開?此事將馮俊成淪為笑柄,而是要?將這?消息加以利用,阻撓馮俊成回?順天府告御狀,徹查秦家茶園。 待秦孝麟拿了?信紙去尋他二叔秦培儀,秦培儀卻睞眼道:“徐同能給你爹寫這?封信,便是他已經看?出什么?來了?,他可?是應天府府尹,此去江寧,也備些銀子送到應天府去打點。” “二叔,徐同看?出什么?來了??您怎會認識馮家老爺?” 秦孝麟打從上次與徐同會面,便感覺徐同話里有話,就好像看?穿了?馮家和秦家之間聯系,可?那聯系隱蔽,饒是秦孝麟這?秦家的?小兒子也不知情。 不過他大概有些預感,凡是遮遮掩掩的?,必然都是寫蠅營狗茍不能宣之于口的?事。當初在錢塘那馮老爺能為了?秦家的?人情給自己親兒子下絆子,可?見是有把柄在他二叔手上。 秦培儀舉目瞧他,不預備與他揭曉謎底,“這?事你別管,你要?報復那個?小娘子和馮俊成,就只要?按我?說的?做。” 于是他們驅車來在江寧,突然造訪,儼然是兩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