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瞞 第61節
從約克回來后,饒念就一直沒有踏出總統套房的門。 始終有保鏢在門口看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祁檀昨天出現過的原因,保鏢的數量增加了一倍。 霍聿深也一早就出了門,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潛意識,她想要用睡覺這種方式來逃避,來努力忽視掉心底升起的那陣不好的預感。 祁檀的出現,還有臨走前,她拿走的那張名片。 祁文皓,祁檀,相同的姓氏,好像原本毫無聯系的幾件事存在著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只是她還想不通。 好像只差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她就可以知曉一切。 只是直覺告訴她,知道了只會讓她比現在還要痛苦。 直到床頭柜上的手機發出一聲震動。 謝霄:「念念,我就在酒店一樓的咖啡廳。門口的保鏢已經被我支開了,你現在下來,不會有人發現。」 看著這行字,她不自覺擰起眉,是謝霄,他怎么會在這里? 謝霄:「我早就已經和夏毓分手了,我現在是單身,你完全不需要再考慮避嫌這件事?!?/br> 又是一條新的消息發來。 謝霄:「你真的不想知道,他到底為什么會接近你嗎?」 看著最后那行字,饒念的眸色頓時滯住。 - 十分鐘后。 饒念果然一路暢通,在門口沒有保鏢看守的情況下來到酒店一樓的咖啡廳,謝霄就坐在最里面隱秘的位置上。 他顯然也是不久前才趕來這里的,一身淺色風衣,顯得有些風塵仆仆,清雋的面容也寫滿了疲色。 來英國之前,謝霄給了她那張祁文皓的名片。 現在,他終于要把那些沒對她說的真相攤開在她面前。 是一支錄音筆。 謝霄摁下播放鍵,推到她的面前。 桌下,饒念的指尖無聲攥緊,很快,錄音筆里傳來一道蒼老的男聲。 那人低低地笑了一聲,“霍董深謀遠慮,明明早就知道了我女兒的存在,卻能把這步棋埋得這么深,一直到今天才亮出這張底牌?!?/br> 聽到這句,饒念的眼睫狠狠一顫,不自覺屏緊了呼吸。 錄音筆里的對話聲繼續傳來,并不給她半路中止的權利,迫使著她聽完接下來殘忍的對話。 “這些年你和祁檀站在對立面,不是為了霍家的財產,你只想為你的母親報仇雪恨。霍董隱瞞我女兒的存在這么久,是為了和我提條件,對吧?!?/br> 錄音筆里靜默片刻,饒念終于聽到那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的聲音如此冰冷,沒有絲毫情緒。 “是?!?/br> 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卻足以徹底擊碎她最后的那絲希冀。 謝霄看著她慘白的臉,急切地開口:“念念,他接近你,只是為了用你去交換他想要的東西,他想從祁文皓的手里拿到當年祁檀年幼時縱火犯罪的證據,僅此而已。他從來都沒有愛過你,你還不明白嗎?明天,他就會帶你去見祁文皓,想辦法逼你簽下捐獻同意書....” 而饒念此刻卻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 原來真的有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心臟被攥著,渾身上下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汲取不到一絲氧氣,幾乎快要無法喘息,大腦里轟鳴作響,連耳膜也刺痛得發疼。 過往的一幕幕不由分說地擠進腦海,痛感越發清晰分明。 在雨中,他側眸看著她手上的那枚戒指,說,很襯她。 其實那只是他一開始放下的誘餌而已。 還有在警局門口,他風塵仆仆地趕過來,親口對她說,他相信她。 夜里他打來的那通電話,他坐在賭場里,告訴她他在嘗試all-in,實際上也是在騙她嗎? 還有他用身體為她擋住那枚子彈的時候,又在籌謀著什么呢。 他對她說過的那些話,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應該也會覺得她很傻吧,傻到對一切一無所知,輾轉了幾個國家只為了在他生日的最后一秒,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她說要做他的卡戎,其實只不過都是她自己的一廂情愿而已。 假的,全都是假的。 所有相處過的細枝末節全部一股腦兒地涌進腦海里,真相就這樣被血淋淋地攤開在眼前。 饒念無聲地攥緊了那支錄音筆,掌心開始發疼,大腦一片空白,渾身上下感覺到的冰寒像是被扔進了零下幾十度的雪地里,冰冷徹骨。 唇瓣不知何時被咬破,鐵銹味在舌尖蔓延開來。 沒有抽泣,沒有嚎啕大哭,她表露出來的反應甚至稱得上是平靜的。 她牽動著唇角,有些想笑,可眼淚順著臉頰本能地往下落,不受控制。 她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只有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所愛之人利用。 為什么她的真心換來的永遠是欺騙。 親人如此,朋友如此。 甚至連他也是一樣。 他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饒念現在終于明白了。 為什么他的眼底總是會流露出讓她看不懂的情緒,那么復雜又沉重。 原來是愧疚。 從游輪上他遞給她的那方手帕開始。 再到后來發生的一切,他就像是一個勝券在握的獵人,看著她一步一步掉入精心設計的陷阱里。 從一開始,這些就都是他準備好的一場騙局。 恨他嗎?饒念也這樣不停地問自己。 是恨的吧,恨他的愛從來就不純粹,而她卻傻到掏出了所有真心。 獵物愛上獵人,結局永遠是獻祭。 可如果真的恨,她應該不想讓他如愿才對,偏偏,她對他,好像還是心疼更甚。 其實他也曾經對她坦白過,他說,他也是壞人,可她沒有相信這句話。 她很想去親口問他,曾經相處的那些時刻里,究竟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應該也是有幾分真心的吧,否則一個人的戲,怎么會演得那樣真。 原來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甚至不需要他來開口,她也學會了自己騙自己。 這才是他,這才是真正的霍聿深。 比起感情,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是復仇,他那積攢了二十年的仇恨,又能讓他如何放棄。 這場從頭徹尾的欺騙,注定無解。 她只是他用來完成復仇的一枚棋子,也沒權利去勸告他放下仇恨。 所以她醉酒的那晚,他問她,要不要終止合約,原來那是給她的退路。如果那時候她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在那個時候選擇結束,是不是現在也不會這樣痛苦。 而暴雨的那天晚上,她以為自己已經走進了她的心里,可也許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謝霄深沉晦暗的眼眸凝視著她,看著她無聲落淚的模樣,他終于按耐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道:“念念,我現在帶你回國,好不好?只要你不愿意,沒有人能逼你。他那樣的人,怎么會有真心....” 終于,饒念回過神來,看著腕間他的手恍然片刻,慢慢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她用手臂支撐著桌面起身,嗓音有些沙啞。 “我要回去。” 謝霄一怔,看著她平靜到有些異常的側顏。 “你說什么?” 饒念已經不想再重復,她兀自起身,將那只錄音筆放回到桌上后,轉身離開。 謝霄看著她纖瘦卻挺直的背影,頓時心痛如絞。 他原本以為,饒念聽到這些,會徹底對霍聿深心死。 可是,她現在卻還是要回去。 他從來就沒有見過像她這般傻得執拗的人。 “念念,你其實很清醒,但你不夠狠心。”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 回到房間里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饒念沒有開燈,她就穿著睡裙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緊緊環抱著自己,無聲看著落地窗外的景色。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霧了,看不見星月的存在。也對,這里本來就是霧城,鉛灰色的云堆成一個個色塊,暗淡朦朧的灰色就是這座城市的主色調。 仿佛快要迎來世界末日一般,死氣沉沉。 明明前天抵達這里時,天氣風雪交加,她還感覺不到任何冰冷。 可現在,她只覺得好冷,冷得刺骨,讓她想要逃離。 可只有清醒著經受疼痛,才能讓她記得這次教訓,以后別再犯傻了。 饒念聽到門鎖解開的聲響,從膝蓋里抬起頭,她回眸,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隱沒在黑暗當中。 她的眼睫終于緩慢地顫動了一下,看著霍聿深一步步走近。 他在她身邊半蹲下來,動作輕柔地將她從地上抱起。 男人的懷抱有些冰冷,他的手也和她的一樣涼,身上隱約沾染著消毒水的氣味。 “地上涼,先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