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2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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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與太子妃默然對望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卻聽他又道:“回來的時候,孩兒遇見了陳太醫,他說剛給父王請了脈,恢復很快,因此,孩兒也就放心了。” 太子頷首:“對,父王這兩日感覺身上大好,你和你母妃啊,不必再替父王憂心了。” 朱聿恒便道:“既然父王身體已無大礙,那么,孩兒想要立即出發追上阿南,我們一起前往橫斷山脈破陣?!?/br> 太子頓時錯愕,太子妃失聲道:“聿兒,你簡直糊涂!邯王虎視眈眈,你父王身體稍有起色,你便要拋下一切重任,追隨那個司南而去?你怎么不想想,你與她在一起,對你只有不利!” “沒有不利了,孩兒身上的昆侖刺已經發作。”他微斂眸光,道:“父王身體已無大礙,邯王那邊,圣上也給了孩兒承諾。如今南邊的陣法與我息息相關,如何能一力壓在阿南肩上?” “朝廷已經夠開恩了,將人馬全部交由她一介女海匪指揮,她若有能力,便該自行做好,又何須你陪她冒險?”太子妃一貫沉穩的聲音,此時顯得又高又尖,顯然被兒子的決定而亂了分寸。 “請父王母妃別擔心,孩兒身上尚有兩條血脈未曾發作,算起來時間充裕,足夠我從橫斷山破陣回轉。無論此事成或不成,孩兒定然會盡快破陣,回歸父王母妃身邊?!?/br> “不……聿兒,不要去!”太子失態地抓緊他的手,不顧一切道,“留下來,留在爹娘身邊!你……至少在這最后的時光,呆在我們身邊……” 太子妃亦是紅了眼眶,抬起顫抖的手捂住嘴巴,竭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朱聿恒默然望著他們,道:“父王母妃放心,孩兒之前面對過無數艱難險阻,當時面前一片迷霧,只有我和阿南兩人互為依靠,情勢遠比如今嚴峻,但,我們都一一破解了困局,安然歸來了。孩兒保證,這次我也一定能順利回轉……” “不夠的,兩個月時間,不夠你從橫斷山破陣回轉的!”太子竭盡全力,死死抓著兒子的手,不肯放開。 他沖口而出的話,卻讓朱聿恒的脊背微僵,寒意沁了出來。 “父王怎么知道,我只有兩個月了?”他反握住父親的手,定定地凝視著父母,“你們如何知道我只剩了寥寥這點時間……傅準知道,圣上知道,父王母妃,你們也知道?” 太子顫抖著雙唇,悲愴道:“是傅準說的,所以,我們才竭力阻止你南下。因為,聿兒,你沒時間了,等待你的,只有……” 他聲音哽咽,難以吐出后面的話語。 可朱聿恒卻清楚地知道,他后面要說的是什么。 所以祖父已經絕望為他營建山陵,父母不惜一切將他留在身邊。 等待他的,只有區區兩個月時光,比魏樂安預言的一年時間,更為殘酷,根本不夠他去了西南再回轉。 “聿兒,別去……至少,在爹娘身邊,咱們還能傾舉朝之力想想辦法……”秉性剛強的太子妃,此時也忍不住熱淚滾滾而下,顫聲道,“圣上要殺了司南,也是因為想把影刺除掉,留你在身邊……咱們齊心協力,或許能尋出最后那個天雷無妄陣法的秘密,豈不比你……萬水千山離我們而去要好?” 即使一切都已無可挽回,他們也希望他最后的時光能在雄偉輝煌的宮闕中安然度過,而不是在西南絕境中,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朱聿恒問:“那么,傅準失蹤前,是否透露過天雷無妄陣法的詳細情況?” 太子默然許久,艱難地搖了搖頭。 “可我如今,卻找到了橫斷山脈的重要線索。縱然我也知道,此去希望渺茫,但……我絕不能放棄最后一線希望,更不可能讓他人、讓阿南代替我去冒險,我必須要自己決斷這一切,自己掌握自己的生死!” 見他去意已決,太子妃掩面哭泣再說不出話。 而太子緊握著朱聿恒的手,嘆息著不肯放開。 朱聿恒卻比他們要平靜許多,神情清明從容:“其實,早在山河社稷圖剛出現,魏樂安告知我命不長久時,我便已經強迫自己,接受這天年短暫的命運。當時孩兒唯一的想法,便是在這僅剩的一年時光里,安排好自己的未來,幫助父王掃清障礙,牢固東宮地位,這樣,孩兒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直到……阿南出現了,她讓我看到了存活的希望,帶我進入了我前所未見的奇妙世界,也讓我知道了,我背負的山河社稷圖,不僅僅關系我自己的生死,也關系著億萬百姓的生死存亡。 “那時我才知道,我該負起的責任,不僅僅是這一年的時光、不僅僅是東宮的未來,更是天下的存亡,社稷的安危。或許上天讓我成為皇太孫,給了我這樣的一雙手和棋九步的能力,便是要我肩負起這責任,解決六十年前的死陣,挽狂瀾于既倒,這……或許就是我的天命!” 太子與太子妃都是流淚哽咽,望著自己的兒子,久久無法言語。 而朱聿恒的話語,如從胸臆間一字字擠出來般鄭重:“爹,娘,不要怪阿南。是孩兒將她扯進了這原本與她無關的旋渦之中,她的命運也因我而改變。如今我們是生死同命的人,沒有了彼此,我們都無法獨活。若這已經是最后的陣法,那我,絕不會讓她擋在我的面前,替我承擔風雨;我也絕不會龜縮于她的身后,任由她被風暴侵襲?!?/br> 雖千萬人吾往矣。 在日光遍照的回廊中跪下,朱聿恒朝他們深深叩首,然后起身作別。 二十年朝堂風雨,他們一直是彼此最大的倚靠與后盾,但此時此刻,朱聿恒鄭重向他們道別:“爹,娘,請恕孩兒不孝,聿兒……拜別了!” 太子妃淚流滿面,向著離去的兒子追了兩步,顫聲道:“聿兒,若你不能安然回來,娘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朱聿恒沒有回頭,他只是垂下手,默然握緊了腰間母親以鮮血調朱砂為他抄寫的經文,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隨即,他便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地離去,仿佛多留一刻,回一次頭,他那決絕的意志便要被沖垮,再也無法離開。 ……第207章 宛丘之上(5) “兩個月……” 阿南喃喃著太子脫口而出的話,在明滅火光下仔細查看著朱聿恒身上的血痕。 加上新出現的陽維脈,確實是六條殷紅刺目的痕跡。 剩下兩條,應該還能留給朱聿恒三四個月時間,即使橫斷山破陣失敗,也足以令他回到應天。 “難道那個天雷無妄之陣,在榆木川那一次,便算是發動過了?可是山河社稷圖并無反應啊……”阿南將手按在他胸口,抬頭看他。 朱聿恒長出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衣服掩好,說道:“那一處陣法所在不明,對應的經脈也詭異,好像處處透著詭異。” 阿南沒說話,默默撥著火塘,心想著,如果傅準和太子所說是真,那么阿琰如今剩下的時間,已經只有橫斷山脈陣法發動前的寥寥數日了…… 心口悲愴,不可抑制。 她抓起手中的柴火,狠狠往火堆中丟去。 騰起的火光將她的面容照得殷紅,她仿佛發誓一般,狠狠道:“這個陣法,是咱們最后的希望了,就算豁出一切,也非破不可!” 朱聿恒卻比她顯得坦然,盤腿坐于墊子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將她擁入懷中。 死亡已近在咫尺,過往一切齟齬,如今都已不重要了。 阿南在他的肩頭靜靜靠了一會兒,才開口問:“我比你早出發了好幾日呢,你什么時候到寨子的?” “就在今晚。幸好你們人多腳程也慢,而我輕裝上路,又日夜竭力追趕,總算追到了?!?/br> 想象這阿琰一路翻越山河奔赴而來的情形,阿南心口一悸,喉口微哽:“那,你在過來的途中,有沒有遇到什么人?” “我一心趕路,并沒有注意什么,怎么?”朱聿恒說著,抬手撥撥她額上的發絲,疲憊與適才的激動讓他聲音顯得喑啞,“誰知我一路追趕,總算追上了你,你卻不肯多看我一眼?!?/br> “因為,我心里有團疑問,還得你解答?!卑⒛闲南挛?,抱著他的手臂,仰頭看他,“阿琰,我問你,你這兩天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我、或者我朋友的事情?” 朱聿恒垂下眼睫,凝望著她:“我說過絕不會再騙你、欺哄你,說到做到。” “這么說,也不會對司鷲下手嘍?” 朱聿恒更顯詫異:“他怎么了?我為何要對他下手?” 阿南將懸在火上的茶壺取下來,倒了兩杯茶和他慢慢喝著,將司鷲的傷勢及受傷經過說了一遍。 “我看司鷲的傷口,從形狀、角度、手法到傷痕分布,這世上,確是只有日月才能形成這樣的傷口。你也知道,這日月是我親手所制,也花費了不少功夫,我敢肯定,在這個世上,除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做得出來……” “不,還有一個人?!敝祉埠愕?,“你說過的,日月原本是傅靈焰的武器?!?/br> “但傅靈焰在海外銷聲匿跡六十多年,應是已經仙逝了,更何況來這深山中為難司鷲?”阿南與他都知道這個想法荒謬,搖頭道,“是以海客們都懷疑是你在暗地下手?!?/br> 朱聿恒冷冷一笑:“若當時竺星河就在司鷲左近,我自然要替杭之報仇,又怎會挑軟柿子捏?” 阿南深以為然,她伸手抓過朱聿恒腰間的日月,輕輕地晃動著,聽著清脆空勻的珠玉撞擊聲在這夜晚響起,如同仙樂。 “總之,此事必有蹊蹺……”阿南說著,又伸手向他,“對了,你在那顆白玉菩提子中,發現了什么要緊的事情?” 朱聿恒探手入懷,取出隨身的錦袋,將里面妥善保存的菩提子取出,放在她的掌心,示意她對著火光轉動。 阿南將它拈起,在火光前緩緩轉動。 火光透過白玉,明亮的光芒將它上面的劃痕投射到黑暗的墻壁上,顯現出斑斑駁駁的痕跡—— 在慢慢轉到某一個特定角度時,阿南陡然睜大了眼睛。 黑暗的墻壁之上,赫然投射出了一團光暈,那光芒的中間,是細長的刻畫痕跡,詭異扭曲,儼然便是一個手足折斷、倒仰于地的人形。 她不由得脫口而出:“這是……我在拙巧閣看到的,隱藏在畫下的那個古怪人形!” “是,這顆菩提子外表看來無異,但其實玉石內部被雕出了幾線痕跡,強光穿透之時,會形成深淺不一的光影,形成圖案?!敝祉埠阏f著,又指著那人形身上代表陣法的地方,問,“你看,菩提子表面共有六道劃痕,不偏不倚,全部正好切在代表陣法的地方?!?/br> 阿南仔細查看著,從順天到玉門關,每一個陣法上都有一個深暗的黑點,而劃痕則無比準確地割過其中六個黑點。 這些被切割過的,有之前發動過的順天、開封、東海、渤海、敦煌,唯有第六個,卻是這個模糊扭曲人形的心口那一塊,也就是阿南從那幅畫上切割下的一塊,理應是天雷無妄陣所在的地方。 “刻痕如果代表的是已經發作,那么天雷無妄陣是什么時候發動的?看這個刻痕……”阿南將它舉到眼前,仔細地審視著,又抬眼看向朱聿恒,神情凝重,“這六道刻痕中,其他五道都是新的,可唯有這一道,看起來卻是最為陳舊,起碼已有十幾二十年的時光了?!?/br> 菩提子常年在手中捻搓,是以年深日久后,刻痕也會顯得圓潤,與其他五道嶄新的刻痕截然不同。 “所以也就是說,梁壘臨死之前所說的話,是對的……”阿南若有所思道,“那陣法,早已發動了。” “所以,圣上、我父王母妃與傅準才會說,我已經只剩下……最后一個陣法的時間,不夠來回了?!?/br> 若陣法確實早已發動…… 他不敢深入去想。 這陳舊的刻痕,正對上二十年前,他身上埋下山河社稷圖的時刻。 在燕子磯察覺到這一點時,他將目光從菩提子上抬起,回望身后華美莊嚴的應天城。 或許是透過白玉的日光灼傷了他的眼睛,那一刻他眼前的應天城竟蒙上了一層深濃的血色光芒。 這天下所有人仰望敬拜之處、所有權勢富貴潑天之處,六朝金粉地,王氣黯然收。 他在一瞬間感覺到了極大的恐懼。 這莫名的恐懼讓他倉促拜別了祖父與父母,不顧一切地遠離了應天,執著地奔向阿南。 而阿南,雖然無法懂得這種切膚之痛,但他們共同走過這一路,他所擁有的預感,她也未嘗不能察覺。 她沉默著將他擁入懷中,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平息急促的喘息。 她輕拍著他的背,低聲撫慰道:“阿琰,別想太多。你祖父與父母對你的好、為了挽救你所做的一切,我們都看在眼中,心知肚明。那些尚且沒有影跡的猜測,不必太過介懷。一切真相,我們自會憑借自己之力,將它們徹底揭開!” “嗯……”朱聿恒閉上眼,靜靜靠在她的肩上,放緩了呼吸。聞著她身上那仿似梔子花卻又飄忽難以捕捉的香氣,他下意識收緊了臂膀,固執而倔強,不肯放開。 “無論命運是什么,無論真相多么可怕,我都絕不會束手就縛,絕不會放任它們踐踏于我身上?!?/br> 夜色已深,斜月疏星下,諸葛嘉帶人將周圍巡邏一番之后,見沒有異常,便設好了今夜值夜的人手,回房去安歇了。 朱聿恒目送阿南踏月回屋,一路的疲憊終于涌上全身。 正要解外衣休息時,他忽然間聽到窗外的蟲鳴聲變得稀疏起來。 他向來警覺,當即一撥火塘,用灰燼壓住里面火光,室內頓時陡暗。 他貼近窗口,凝神靜聽間,右手下垂,按住了腰間的日月。 一縷微風從窗外掠過,隨即,是一線光華探了進來。 那光華極為謹慎,在室內一觸即收,仿佛是一只蜘蛛將一縷蛛絲送了進來,然后探索其中的動靜。 這片刻的光華一閃,卻讓朱聿恒在暗處微瞇起了眼睛。 因為,這是他無比熟悉的,日月的華光。 阿南特意為他而制作的、舉世無匹的璀璨武器,他竟會在這深山老林之中,看見一模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