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210節
書迷正在閱讀:托起(校園H)、霸總和他的小作精、【女尊】男子高校里的女職工、我不是受虐狂(虐男 BG NP GL 友情向)、八零凝脂美人,嫁個軍人帶帶崽、林太太她沒心沒肺(人妻出軌,NPH+SM)、聽說你迷戀我、你是歸宿、色情明星培養計劃、黑白棋【nph】
朱聿恒將這顆通透而靈澈,但看起來確無異樣的菩提子又對著日光照了照,卻未能察覺到任何異常。 于是他又問:“當日法師圓寂情形如何,太師能詳細與本王講一講么?” 說到此事,李景龍面容蒙上一層恍惚神情,聲音也低了下來:“說起當日情形,這可真是,至今想來恍然如夢……” 道衍法師雖是出家人,但他是個勸誡別人造反的和尚,守不守戒也是自己說了算,因此與李景龍熟悉之后,經常結伴去垂釣。 而且他不但釣魚,還喝酒,酒量還十分了得。 出事那日風和日麗,兩人在江邊釣到數條大魚,都是歡欣鼓舞,拿去了附近酒家烹飪。 那個江邊酒家,他們常來常往,老板與他們頗為相熟。那日老板上的酒尤為不錯,更夸口道,他在附近鄉里新尋到了一批好酒,如今酒窖中藏了大大小小百十壇美酒,只要他們高興,隨便挑選隨便喝。 兩人一聽之下,頓時興起,便隨著老板進了酒窖。 那酒肆開了幾十年,祖輩三代在后面山坡上開挖出好大一個酒窖拿來藏酒。酒窖十分堅固,四四方方的,連個窗戶都沒有,唯有洞壁高處鑿了幾個一尺見方的風洞透氣。 為了便于獨輪車運送酒壇進出,酒窖并沒有門檻,門外便是一條斜坡。 當時李景龍已經喝得醺醉,上斜坡時居然一個趔趄摔倒了,惹得道衍法師哈哈大笑。 李景龍氣惱地爬起來,也不進酒窖了,就靠著斜坡下的柿子樹,打了個盹。 迷迷糊糊中,他被道衍法師叫醒,他半睜著眼,看到道衍法師在酒窖內朝他招手,腳邊一個大酒壇子,讓他過來一起把酒抬出去。 幾個隨從都在前面店中歇腳,李景龍又喝醉了,對著他直搖頭:“我不去……走都走不動了,還叫我背這么重的東西!” 道衍法師今天也頗喝了些酒,掂了掂重量,于是也放棄了把酒壇抬出去的打算,指著他笑罵道:“沒見識的家伙,這壇酒看封泥足有五十來年了,里面酒只剩半壇不到,絕對是天上有地下無的絕世美酒,待會兒你別跟我搶!” 說著,他見李景龍還在迷迷瞪瞪中,便在斜坡上將酒壇翻倒,順著斜坡向他滾了下去。 李景龍抬手等著酒壇滾下來,好將它抱住,誰知酒勁上涌,他又沖了一個盹,忽覺腳上有重物,睜開眼便看見酒壇已滾到了自己面前,把他腳掌壓住了。 他雖然醉了,但畢竟是行伍出身,身手自然靈活,立即抬手將酒壇一把頂住,縮回了腳。 然而就在他抱住酒壇之時,便聽到酒窖門口傳來一聲響,抬頭一看,是道衍法師把酒壇推下去后,醉中身子一傾,從酒窖斜坡的上方跌了下去。 之前李景龍跌倒,畢竟是在斜坡下方,距離地面不過半尺。而道衍法師摔下來的地方則是斜坡高處,又正好是面門朝下,頓時跌了個結結實實。 李景龍呆了呆,抱著酒壇大喊:“來人,來人!” 聽到叫聲,店老板慌慌張張地從酒窖里跑出來,見兩位貴客在家里出了這么大事,忙將李景龍從地上拉起。 道衍法師的弟子們隨后奔入院中,薊承明看見道衍法師跌倒在地,趕緊沖過去將他抱扶起來。 李景龍這才看見法師摔得滿臉是血,不省人事,驚得放開酒壇,酒醒了大半。 他趕上前查看道衍法師情況,誰知醉后腿腳發虛,一腳絆到了地上酒壇,嘩啦一聲,大酒壇頓時在斜坡下摔個粉碎。 眾人此時哪還顧得上美酒,趕緊幫著薊承明將道衍法師抬上馬車。 李景龍打馬跟隨道衍法師的車,心急如焚趕回城中。誰知尚未到城門下,車內已傳來薊承明放聲大哭的聲音。 李景龍忙趕上去,掀開車簾子一看,道衍法師臉上的血跡已被清理干凈,但臉色明顯已經變了。這種面色他很熟悉,戰場上經常見到。 薊承明的手放在道衍法師鼻下,顫聲道:“法師……法師斷氣了!” 李景龍立即跳上車,一把按住道衍法師的脖頸,可觸手冰涼,早已沒有了脈搏。 被帶回寺院的,只有道衍法師的尸身。皇帝從順天專門派人前來詢問,薊承明含淚陳書,說道衍法師之前曾對弟子們談起,圓寂后愿火焚遺體,盡歸塵土。 但其時大報恩寺即將落成,方丈上稟道,道衍法師乃大德高僧,生前又為營建大報恩寺而費盡心血,若能留得金身,必能應大報恩寺萬年佛光榮耀。 皇帝亦感念道衍法師功德,應許了此事,因此才有了坐缸塑金身一事。 只是和尚因醉酒失足而死這個死因,實在不好聽,因此寺中一直只說他是圓寂,對于死因諱莫如深。 而李景龍也是追悔不已,后悔當日不該與道衍法師醉后胡鬧,導致他意外喪生。他沉寂半年多,才又重新回到燕子磯釣魚,再度經過那個酒肆,發現早已荒廢了。 村人們說,是道衍法師在店中出意外后,老板擔心繼續開這個酒肆會引禍上身,萬一官府來找麻煩,他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于是當晚便草草收拾,鎖了店門逃之夭夭了。 過不多久,村里的地痞流氓便撬開了酒窖,那滿窖美酒被人偷了個精光,院內只剩了一屋瓦礫,被荒草淹沒。 ……第204章 宛丘之上(2) 結束長談,在回程的路上,朱聿恒手中捻著白玉菩提子,將它在手指上捻轉回旋,從指尖轉到掌心,緊緊地握住又松開仔細端詳。 天雷無妄…… 梁壘說已經消失的陣法;傅準說隨身隱沒發作的機關;而道衍法師說,山河百姓牽系于這顆菩提子中,只待因緣際會,萬物皆可消亡…… 他們口中的,會是同一個陣法嗎? 傅準將這顆菩提子交給阿南,在暗示什么呢? 那消失的、隱沒的、注定消亡的命運,又會是什么? 他抬頭望向南方,仿佛要穿透面前陰郁彤云,看到那條魂牽夢縈的身影。 阿南……他真想肋生雙翼,下一刻便飛到她的身旁。 如今的她應該已經到云南了,不知道在那山河永麗的彩云之南,她一切是否還順利? 應天的纏綿雨雪,并未影響到云南的麗日晴天。 前往橫斷山的時日已至,沐王府尋了最好的向導為他們引路,幾人都是彝寨的老獵人,自幼在橫斷山出沒,對各路土司與寨子也很熟悉。 離開云南府,眾人一路折向西北行去。 一路山巒層疊,滿眼盡是蒼莽山林,大地如一個面容遍布褶皺的滄桑老人,山溝重重,密林層層。 茶馬古道蜿蜒曲折,如一條時斷時連的線,在瘋長的樹木間艱難延續。 偶爾,他們能在荒蕪山道上與馬隊擦肩而過,但大部分時間只有他們一隊人在荒涼漫長的路途上跋涉。 行了半個多月,人困馬乏,才終于翻越三條白水,到達了大寨。 這是附近最大的彝寨,土司掌管著方圓數百里的大小聚落。寨中的土掌房連成一片,厚實的平頂層疊連通,順著山勢高低錯落,中間雞犬相聞,老少安居。 本朝推行改土歸流之策,對這邊多有封賞,土司見朝廷有人過來,自然頗為熱情,招呼寨中人殺牛宰羊,擺下酒宴。 酒酣耳熱之際,土司捋著花白胡須端詳阿南,笑問:“不是說你們漢人不讓女人出門的嗎?怎么這回帶了個漂亮的大姑娘過來?” 廖素亭笑道:“不是我們帶南姑娘來的,是南姑娘帶我們來的。” 寨中人面面相覷,阿南則揚眉一笑,解釋道:“哪里,只是有些事我比較擅長,大家抬舉我而已。” 陪坐在土司身旁的夫人約有五十來歲,一看便是精明能干的女人,她通曉漢話,立即道:“如今外邊確是不一樣了,漢家姑娘出門的也多。這不,前幾天那隊人,也帶著個漂亮姑娘來的。” 提起那位漂亮姑娘,旁邊幾個漢子頓時借酒聊開了:“那姑娘白嫩水靈,一看就是漢家的妹子,咱們這邊的妹子哪有這么生嫩的……” 土司夫人瞪了他們一眼,他們各自訕笑,趕緊閉了嘴,不敢再評頭論足。 土司則仔細回想著,問:“就是前天過來的那撥人……給咱們帶來了鐵器交換地圖的?” “是,因為來歷不明,是以咱們雖然和他們做了交易,但沒有留客。”土司夫人解釋道,“那位方姑娘看著又漂亮又能干,咱們寨子里許多小伙都盯著她,讓人家姑娘都害羞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阿南聽到“方姑娘”三個字,心下微動,舉起酒向夫人敬了一杯,問:“夫人說的那位方姑娘,是不是叫方碧眠?” 夫人尚未回答,旁邊一個漢子用力點頭道:“沒錯,我就聽到有人喊她碧眠——就是那個領頭的小白臉。呸,那家伙可不能讓他在寨子里多呆,不然全寨姑娘的魂都要被他勾走了!” 旁邊一群人哄笑,紛紛揭他老底:“你這個慫包,看見人家姑娘長得漂亮就動手動腳,結果小白臉一抬手就卸了你手臂,我們四個人才幫你壓回去!” 阿南一聽便知道,這人的手臂肯定是被竺星河卸掉的。她臉上浮起幸災樂禍的笑容,問:“他們如今走了么?” 土司夫人道:“沒走,不過也沒住在寨子里。那伙人男女老少什么樣的人物都有,而且里面有幾人與之前朝廷來剿過的青蓮宗做派相似,所以我們就沒留他們住在寨子內。不過他們倒是隨遇而安,在外圍清理了幾間廢棄屋子暫住,好像準備入山了。” 阿南心下了然,海客們與青蓮宗也來到了這邊,而且好像比他們還快了一步。 他們在云南時邀她相見未成,如今到了這邊,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另外的打算? 打算自然是有的。 比如說,當天夜里,村子燃起篝火,烹羊宰牛。寨子里的老人們吹起了葫蘆笙、彈起了月琴,年輕的姑娘小伙們則紛紛聚攏在被篝火照亮的平臺之上,圍著火堆跳起了舞,歡迎遠道來客。 阿南正走出屋子,尚未來到火臺邊,耳邊就傳來了隱約的鷓鴣叫聲。 鷓鴣是以前在海上時,海客們用來召喚同伴的聲音。 密林深夜,江南的鳥在不停叫喚。 阿南回頭聽著,心想,在玉門關的陣法地道中,她已為公子最后豁命解決了一切,她已不欠他什么了,今后,做陌路人挺好。 只是這鷓鴣一直在林中叫著,不緊不慢,斷斷續續,持續了太久。 看著不遠處跳躍的火光,阿南遲疑許久,終于向著鷓鴣發聲之處尋了過去。 密林深深,循著彎彎曲曲的小徑,阿南看到了呼喚她的莊叔。 “莊叔,你們也來了?”阿南說著,看向他的左右,有些詫異,“司鷲呢?” 畢竟,司鷲與她感情最好,只要知道是來見她的,他肯定嚷著叫著要跟來。 莊叔略一遲疑,回頭看向后方陰影處。 方碧眠站在森森樹影之中,正一臉怨憤地看著她:“南姑娘,你還有臉問司鷲?” 阿南挑挑眉,不知道她這是什么意思。 “你別假惺惺了!魏先生兩天兩夜沒合眼,總算把司鷲從閻王手中搶回來。他傷得如此重,你敢說你完全不知情?” 阿南大吃一驚,問:“什么?司鷲怎么了?” “你說呢?豈止是受傷,他……他……”方碧眠喉口哽咽,氣息噎住,后面的話便再也說不來了。 阿南一看莊叔黯然的神情便知道,方碧眠未曾說謊。 “莊叔,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姑娘,既然你叫我一聲叔,那我今日便托大說你一句。司鷲當年與你感情最好,你們多次出生入死,就算如今你投靠了朝廷,咱們成了對手,可也不該對當年的伙伴下如此狠手啊!” 阿南立即道:“絕不可能!我與司鷲情同手足,怎么可能會傷害他?” “你不下手,可與你一起的人卻未必能放過他!” “我們最近忙于趕路,所有人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誰能下手去害司鷲?” 見她神情焦急,不似作偽,莊叔嘆了一口氣,看向方碧眠。 方碧眠強行壓下眼中的淚,說道:“此事公子與司霖親眼所見,而且……而且司鷲的傷勢,你一看便知,究竟是誰對他下手!” 阿南干脆道:“好,那我就去瞧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把戕害兄弟的罪名推到我的頭上!” 西南大山地氣濕熱,海客們臨時落腳于寨子不遠處空置的房屋,木柱撐著地板離地足有三四尺,是這邊俗謂的吊腳樓。 阿南順著陡峭樓梯一上去,立馬便看見了躺在樓板上的司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