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1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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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微側,在后堂的木板壁上輕輕掠過,他放下茶杯,道:“時候不早,不叨擾楚先生一家了。本王還要趕回應天,這便告辭了。” 楚元知趕緊應了,擱茶起身。 皇太孫殿下沉吟了片刻,忽然邁步向著分隔前后堂的板壁走去。 小門虛掩著,薄薄的木板隔開前后堂,陳舊的木頭年久收縮,中間甚至有了細細的縫隙。 朱聿恒抬起手,輕輕地按在了木板之上,靜靜站了一會兒。 楚元知正在茫然之際,卻聽殿下低低的聲音傳來:“楚先生,若你見到阿南的話,請你轉告她……” 楚元知心下一緊,心道難道阿南剛剛過來,被殿下發現了?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么他還不知道,怎么就要替殿下傳話了? 卻見朱聿恒站在板壁前,聲音低得如同耳語叮嚀:“阿南,你留下的口信我已問過傅準,只是茲事體大,尚未得到答案,傅準便已消失。我們久尋不獲的那第八個陣法,傅準說是天雷無妄之陣,無時無地、無影無形,背負于我身,如疽附骨,不可擺脫。我所踏之地、所追索之人,已相繼消失,或許……你離開我,也算是件好事。” 楚元知呆站在原地,心說自己都不明白殿下在說什么,又怎么記得住、傳達得了? 朱聿恒靜靜地在后堂的板壁前站了片刻,周圍始終一片安靜,沒有任何回音。 “過往種種,我虧欠你甚多,如今我決意繼續前行,此中謎團,我也會拼盡全力一一解除。至少,我絕不允許我所重視的東西,一件件在我面前消失離去。” 按在木壁上的手略略收緊。這薄薄的木板怎能擋得住他的力量,只要他愿意,輕易便能破開。 可,他終于未能破開這層障礙,只是聲音更低了半分:“阿南,我知道你也放不下我,不然,我不可能活著從榆木川出來。知道你心里有我,你還愿意舍命護我,這便夠了。 “過往種種過錯,望你能夠寬容……阿南,我知道你要回海上去了,而我不日也要出發前往橫斷山。此后山高海闊,若今生我們還能有緣再見,此生此世……我絕不再利用你,欺瞞你。我朱聿恒,立此為誓。” 暗夜中寂寂無聲,只有風雪過庭的窸窸窣窣聲。 楚元知目瞪口呆,腦中一片混亂,不知道這些話要如何傳達。 而隔著板壁的那一端黑暗中,朱聿恒仿佛聽到一聲嘆息,但很快便消散了。 她沒有回應。 于是,他也慢慢收回了按在板壁上的手,垂下眼轉身向外走去,再無任何言語。 楚元知與金璧兒惶惑地送皇太孫出門,看著一行侍衛護送殿下離去,兩人正在默然相望之際,卻見楚北淮推開后堂的門,從里面拉了一個人出來。 “南姑娘?”金璧兒發現她原來躲在此處,錯愕不已。 而楚元知則終于明白,為什么皇太孫殿下會忽然對他講那些古怪的話語,并讓他轉告阿南。 他表情復雜地看向被風雪湮沒的太孫車駕,心想,現在看來,應該是不需要轉告了吧…… 行蹤既已泄露,阿南與楚元知略談了談,立刻回綺霞處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她回歸時帶的東西并不多,如今輾轉三年,手中也不過幾件貼身衣物,幾個路上練手的物事,幾包日常急用的藥粉。 唯一與來時不一樣的,是那一串青鸞金環。 綺霞摸著這精巧至極的金環,嘖嘖贊嘆:“殿下送給你的呀?” 阿南點頭,在燈下轉側著它,讓那些流轉的光華照在自己身上,就像當初與阿琰攜手相伴的璀璨日子還圍繞在自己身旁般。 “可能我來陸上走這一趟,失去了很多,但也不是沒有收獲吧。”阿南撫摸著金環上的青鸞,笑容不無傷感,“至少,我的生命里有了一段獨一無二的日子,遇到了舉世無雙的一個人,還握過了這世上最好看的一雙手……” 那雙手,曾抱過她、牽過她、與她十指交纏。 手的主人,還曾緊緊抓著她,不顧一切地深深親吻她。 她輕嘆了一口氣,竭力將傷感驅出胸臆。 和阿琰在一起歡歡喜喜,那她走的時候,也不許以傷心告終。 “阿南,別走行不行?”綺霞挽著她的手,眼中盡是不舍。 阿南摸了摸她的小腹,說道:“放心吧,干媽這個名額給我留著,我肯定會回來看你和孩子的!” “那你可得說話算數啊!”綺霞噘著嘴,嘟囔道,“最好、最好是別走,我一個人生孩子,真的有點怕怕的……” 她也已經懂得,江白漣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輕拍著她的背,阿南眼圈終于還是紅了:“別擔心,金jiejie養孩子有經驗,會幫你的。再說了,這孩子這么乖,當初咱們死里逃生時多艱難啊,他都一直好好的,肯定是個省心的好孩子。” “嗯……大夫們也這樣說。”綺霞摸著微凸的肚子,含淚而笑,“哎,阿南你就不能跟我的娃學學,你就不省心,大雪天都要走。” “我從小在海上生活,沒經歷過冬天,這三年在這邊可凍壞了。”阿南捏著身上厚厚的衣服,苦不堪言。 “可是那邊日頭大啊!你看你變白了不少呢,在海上曬得黑乎乎的,哪有如今水靈啊!” 阿南抬手看看手背,不由笑了:“真是有得有失。” “留在這里有什么不好?有我有阿晏有小北還有楚先生金jiejie!而且我真覺得,皇太孫殿下心里有你!我在教坊司混了這么多年,什么人沒見過,殿下看你那眼神我一看就懂!他對你,和別人不一樣的!” 阿南笑了笑:“一樣不一樣,又有什么意義呢?他是站在朝堂最高處的人,見過的骯臟手段比我們多千倍萬倍。雖然我可以理解他,但我接受不了他將這手段用在我身上,把我當成他隨手借用的工具。” 綺霞瞪大眼,不敢置信:“不可能吧?殿下居然……會如此?” 阿南自嘲一笑:“他對圣上親口坦誠,我親耳所聞,親眼所見。他對皇帝承認,是因為我一身本事,所以他想要馴服我,用來幫他破陣!” ……第191章 寒雨連江(2) 綺霞震驚了:“他……他真的這么說?” 阿南點了點頭,將青鸞金環用錦緞包好,壓到了包袱最底下。 綺霞呆呆思索著,又猛然按住她的手:“可是阿南!你覺得他對你是假的,難道他對皇帝說的,就是真的了?” 阿南怔了怔:“他對皇帝祖父說的話,還能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可殿下說不定有苦衷呀!之前我聽說,朝廷在各地追緝海客,一直擔心你因此受牽連,畢竟,在西湖劫走要犯被海捕通緝那個女匪,我一想就是你呀!但朝廷很快就撤掉了你的罪名,你現在過得好好的,還能跟著皇太孫殿下自由行動,你說是為什么?” 為什么…… 這些日子以來,阿南也一直想問為什么。 阿琰啊……愿意為她豁出性命的阿琰,想要馴服她為己用的皇太孫,這兩個為什么會是同一人呢? 而她又為什么,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割舍情愛,拋卻一切回到海上繼續做那個一往無前的阿南,可每每午夜夢回,撫摸著自己的舊傷,想象著阿琰身上正一條條侵吞他生機的山河社稷圖,她又覺得心口鈍痛,萬般難舍。 “你想,也許殿下欺騙的,不止是你呢?或許他欺騙的,還有皇帝,還有朝廷,甚至還有……” 他自己。 她是海客,是劫獄的女犯,也是前朝余孽的得力干將。 阿琰究竟是用什么辦法、做了多大努力,讓朝廷接納了她,赦免了她所有的罪狀,甚至重用她,讓她成為破陣的領頭隊長呢? 甚至,他是怎么說服了暴戾的皇帝,讓本來要將所有與皇太孫的病情有關的人——首當其沖就是她,全都要一律清除的皇帝罷手,容忍她留在皇太孫的身邊,得到了自由自主的機會? 無數個夜里,她曾因為溫暖與冰涼、打擊與包容、殘酷與溫柔的復雜交織,從夢中醒來,久久難以入眠。 而如今,她才釋然地呼出胸口那口氣:“要是這樣,那我可以稍微原諒他了。” 綺霞急道:“所以,你去找他好好問清楚呀!如果你因為誤會而一個人遠走海外,剩殿下一人在這邊,那該多遺憾啊!” 阿南搖了搖頭,說道:“他無論對我做什么,我都能算了,但他不應該在調查到我父母身份后,為了更好地控制我,移花接木給我弄了假父母。你說,這事我怎能原諒他?” 綺霞暗吸了一口冷氣,心說不愧是皇太孫殿下啊,這種事情居然也能不動聲色干得出來?阿南從小就沒有了爹娘,她娘更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結果他竟然剜了阿南最重要的逆鱗。 “那……我想這其中必定也有理由的,比如說,比如……”綺霞絞盡腦汁,可也無法想出借口替朱聿恒辯解,只能固執道,“哎呀總之,殿下真的喜歡你!只要是見過你與殿下的人,都知道殿下對你的心意!” 見她這急吼吼的模樣,阿南不由笑了出來:“是吧,不愧是我,阿琰利用著、利用著,終究還是喜歡上我了!” 綺霞揪住她的包袱:“所以,你會留下來的,對不對?” “不會。”阿南行云流水般將包袱打好,放到枕邊,“你知道剛剛我和楚先生聊了些什么嗎?” 綺霞迷惑地搖搖頭,阿南朝她神秘一笑,道:“我搞到了一條拙巧閣的秘密通道,雖然二十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但試一下總沒關系的。” 綺霞傻了眼:“什么?你不是回海上,而是去拙巧閣?” “對呀,傅準那個混蛋,在我身上埋下了些可怕的東西,所以我得趁著他不在,好好去搜尋搜尋,最好能徹查到結果。” “什么可怕的東西?那個混蛋對你做了什么?”雖然算是救命恩人,但綺霞一想起傅準那陰陽怪氣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可是阿南,拙巧閣那邊人多勢眾,你一個人過去會不會有危險啊?要不,還是先找皇太孫殿下商量一下?” 阿南抬手輕撫著自己臂彎的舊傷,默然搖了搖頭。 “不用,我現在離他遠點比較好。等我把傅準的老巢掀個底朝天,或許我們能有碰頭的機會。” 拙巧閣位于長江入海口,比中原要溫暖許多,但冬天依舊不可避免地降臨到這座海陸交界處的島嶼。 夏日爛漫的野花早已枯萎凋謝,柳樹也落盡了樹葉,但玉醴泉還在傾瀉噴涌,一路的亭臺掩映在常青樹木之間。 當年的秘密通道,二十年后居然還存在。阿南順江而下,悄悄在島后偏僻處尋到路徑,順高大的假山而繞,從婆娑的海桐樹陰之中穿過,來到了律風樓東北側旁挑出的那座小小廂房之前。 這座被她和朱聿恒沖毀的藏寶閣已經整修完畢,外表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變化。 謹慎起見,為免像上次一樣被困在其中,阿南先在后方窗口處將鐵質柵欄動了點手腳,確保自己在需要的時候隨時能從中脫出,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困于其中。 尋了兩塊木頭踩在腳下,她小心翼翼地潛入。 畢竟傅準這人心機深沉,在上次出事之后,說不定會專門增設針對她的機關。 然而步步行去,經過輕拂她頭頂的帳幔安然縮回卡槽,傅靈焰的畫像經過重新裝裱修復后依舊掛在后堂帳幔后,除了顏色更顯鮮亮之外沒有任何改變。 奇怪,難道傅準太忙了,在失蹤前還沒來得及更改這座密室的機關設置? 還是說,他料定了她以后不可能再來到這邊,所以才會安心讓這邊維持原樣? 心下雖然疑惑,但阿南向來不怕事,有問題等出了再隨機應變也行。她遇事向來急智,每每能在千變萬化的機關之中化險為夷,亦是這行的傳奇,三千階的名號決不僅僅只因她親手所制的武器及機關之出神入化。 一步步行去,她深入房內,繞過重重書架,先走到傅靈焰的畫像面前,向她行了一禮。 畫像上的傅靈焰正當綺年盛貌,手持那管韓凌兒親手替她所制的金色竹笛,靜靜地坐在宮苑之中,目光似穿透了六十年的時光,與她深深對望。 她是如何脫出金繩玉鎖,掙開情愛糾葛,從當年在九州各處布下絕殺死陣的兇戾女殺神,蛻變為后來她所見的慈祥老婆婆呢? 而自己呢……阿南站在傅靈焰面前,心下涌起難抑的傷感。 她又究竟有沒有機會,能與傅靈焰一樣,最終找到自己,看清自己該走的路,探索到自己該前進的方向? 深吸一口氣,將所有一切暫時先拋諸腦后。 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先查清楚,傅準究竟在她身上設下了什么東西,導致她的舊傷竟與阿琰的山河社稷圖相連,成為傷痛同命的兩個人。 她垂下眼,避開傅靈焰那雙仿佛能洞穿她的眸子,轉而走向旁邊的書架,查看起架上卷軸來。 傅準神秘失蹤,她壓力大減,手下也加快。調暗了手中的火折,拆開一個個卷軸冊頁,她飛速掃一眼便立即收好,尋找下一個。 一個架子看完,里面不過是些各門各派的陣法布置、絕技法例、機關圖示之類的。若是平時,阿南自然有興趣坐下來慢慢研究,但此時她心系自己的傷勢,只想先找到與自己有關的內容再說。 換了一個書架,上面全是書冊,她隨意翻了翻,蹲下來時看到一堆正待修復的卷帙。 而在卷帙之間,正有一個卷軸壓在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