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1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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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霞醒來時,已經身在東海瀛洲。 拙巧閣隨傅準下水的人不少,但黑暗曲折的洞窟中,就連薛澄光都迷失了,能到達最終機關中樞的只有傅準,也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人勉強從水下逃生。 閣中出現如此巨大變故,傅準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虛弱的人,過來瞧她的時候,比水下更為蒼白陰郁。 他將一卷白色的細絲丟到她的面前,郁悶道:“下次見到阿南的時候,把這東西給她。” 綺霞捏了捏,見是一束入手冰涼堅韌無比的絲線,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聽到他的話,她枯槁的心中似乎注入了靈泉,整個人頓時活了過來:“下次見到……?你的意思是,找到阿南了?她回來了,那、那江小哥呢?” 傅準慢悠悠地靠在窗上,抱臂望著窗外那尚未修復好的玉醴泉,道:“暫時還沒回來。不過禍害遺千年,像她這種煞星,哪片海敢收了她?” 巨大的失望讓綺霞怔怔呆了許久,才問:“那,皇太孫殿下和其他人……也沒找到嗎?” “他們當時捆成個粽子,比我們更緊,你說逃得了誰?” “他們在一起也好,至少,朝廷會傾力去救他們的,一定能找到他們的……” 傅準沒搭理她,聲音轉冷:“閣中不許外人停留,看在阿南的面子上我讓你養傷多日,這份人情以后我會找她討還的。你走得動就快點走吧,免得讓她欠我更多。” 綺霞心急如焚,自然也不肯在這里多呆。身體恢復些后,她便強撐著身子搭乘航船沿長江而上,返回應天。 看著面前的卓晏和楚元知,綺霞想起一件事,趕緊告訴了他們。 在她乘船逆流而上之時,曾與另一艘順流而下的船擦舷而過。 靠在船窗邊悶悶想著心事的她一抬眼,看見了對面那艘船上一個風姿綽約的碧衣少女。 她當時愕然睜大了眼睛——那是方碧眠。 本已在蓬萊被擒的她,如今手中拈著一束白菊,正回頭與身旁的一個男子說話,笑靨如花。 那白衣公子沉靜地望著兩岸遠山,不言不語間自有一種清雅高華的氣質。 那晚方碧眠以希聲將她溺在水中的記憶太過可怕,綺霞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身子往窗后縮了縮,只從窗欞后盯著方碧眠看。 兩人不知在說什么,方碧眠笑盈盈地抬頭仰望著白衣公子,面頰嬌艷若初綻芙蓉,眼中那種憧憬映著日光波光,足以令世上所有人心折。 就連心中還在懼怕她的綺霞,也不由得被她容光震懾,看呆了一瞬。 但那白衣公子只對方碧眠搖了搖頭,隨即轉身便進入了船艙,頭也不回。 船身已經擦過,綺霞又躲在窗內,使勁湊到窗欞前也看不見她的反應與神情。 只有江心漣漪蕩開,一束白菊花被狠狠拋入江水中,落花流水飄散,最后被波浪卷走了所有蹤跡。 “方碧眠確實被青蓮宗救走了。那日逆賊焚燒蓬萊閣,趁火打劫,朝廷傷亡頗重。” 但山東如今正全力搜尋皇太孫殿下的下落,哪還顧得上抓捕方碧眠,居然被她逃脫了。 皇太孫失蹤,朝廷束手無策,他們幾人在這邊干著急,也是無計可施。 告別了楚元知,卓晏陪綺霞回家。 婆子把家里灑掃得干干凈凈,小小的庭院內落滿陽光。 兩人坐在葡萄架下,葡萄顏色尚還青翠,但已經有鼓脹脹的漂亮模樣了,一串一串掛在日光中十分喜人。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最后卓晏說:“再給我吹一曲陽關三疊吧,以后可能很難再聽到你的笛子了,我還真有點舍不得。” 綺霞給笛子貼著膜,笑道:“我雖不在教坊了,但你要是想來也依然可以來找我呀。白漣與你也是朋友,將來我孩子還要叫你一聲伯伯呢。” 卓晏凝望了她一瞬,道:“我被調去涼州衛所了,一年半載怕是不會回來。” 綺霞詫異抬眼:“怎么突然要去那種地方?我聽說那里可偏僻荒涼了,你過慣了富貴日子,能適應嗎?” 卓晏嘆了口氣,說道,“我也老大不小了,整日混跡花叢確實沒意思。之前殿下替我謀劃過,讓我可去邊關參軍,他將我安排到了與父母相近的衛所,我隨時可以拿著公文過去。我們卓家以前是靠軍功起家的,如今我也算是繼承祖業,從頭開始。” 聽他作此抉擇,綺霞有些疼惜但也有些欣慰,道:“也好,男人總得替自己打拼一番事業,那我便在這里預祝你平步青云,早日衣錦還鄉了!” “看,你又拿對其他男人那一套來敷衍我了。”卓晏在葡萄架下伸展四肢,笑道,“當兵的人要平步青云,那不得來幾場大戰?到時候邊關不寧,百姓苦不堪言,都要賴你頭上。” 綺霞自己也笑了,她認真地望著卓晏,輕聲道:“塞外苦寒,務必保重。” 卓晏鄭重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她依舊窈窕的腰身上,說道:“你也是。” 天氣晴好的秋季,綺霞一個人在杭州等待著。 她給孩子縫的衣服,針腳還是那般拙劣,歪歪斜斜的繡花和當初船艙門簾上的鴛鴦一樣,總是不成樣子。 “可能這輩子也當不了賢妻良母了,虧待了你爹,又要虧待你啦。”她摸著肚子,和自己的孩子說些無聊話。 有時她會逛到錢塘江邊去,在疍民聚居的岸邊,買上一條魚幾只蝦。 她記得江白漣的船,被他修補好的船艙內,他娘也會坐在秋日中縫縫補補,曬著太陽。 江母認出了有一面之緣的綺霞,笑著招手讓她上船來坐坐。 綺霞按照疍民規矩,脫了鞋子上船。 日光溫煦,水風輕緩,江母給她煮了上次一樣的棗茶,又見時近中午,便將船尾爐子上正在煎的刀魚給她端過來。 “這東西啊,這時節不多見,是白漣朋友今天打到了,就送了兩條給我。”說到江白漣,江母的臉上滿是笑意。 綺霞接過她遞來的筷子,和她一起吃了半條,然后將魚頭連著骨頭掀走,再吃下面的魚rou。 她現在吃魚,已經不翻身了。 江母見她這么懂規矩,不由得笑了,顯然是想起了上次她過來時處處犯忌諱被打出去的遭遇。 “姑娘也會我們這些水上人家的習慣了?” “嗯……一個水性很好的朋友教的,和他在一起后,自然而然就會了。” 綺霞慢慢嚼著這鮮美清甜的魚rou,覺得眼睛熱熱的。 已經養成的習慣,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改了。 她盡量維持表情自然,問:“江小哥出去挺久了吧,還沒回來嗎?” 江母滿臉放光道:“他這回可出息了,被朝廷征召去了蓬萊,好像是上頭大官親點的。自他走后,州府衙門按月過來給我送錢糧,我也不知他是干什么大事去了,總之肯定是好事。” 綺霞咬緊下唇,點了點頭,江母見她神情有些不對,正在詫異,她已經捂住口,干嘔了起來。 江母忙給她遞茶,問:“怎么了,吃不慣這魚腥味?” “不,沒有腥味,是……”她輕撫著肚子沒有說話,但江母也是女人,哪有不知道的,頓時眉開眼笑道:“喲,這可得恭喜姑娘了,哪家的小子這么有福氣啊?” 綺霞沒回答,只勉強笑了笑。 “既然有喜了,可得注意點身子,少吃蟹,多吃蝦……”江母絮絮叨叨和她說著。若在以前,綺霞大概會嫌棄老婦人多嘴,但此時她只安靜聽著,一字一句默然點頭應了。 “對了,可以托人去普陀求個信物,特別靈驗!”江母說著想起一事,笑道,“白漣生在寒冬臘月,瘦小枯干的,自小多病多災。我們疍民又不能下船尋醫,當時真以為這孩子養不大了,后來岸上有人幫我們去普陀求了個開過光的鎖——有錢人家的孩子求金鎖銀鎖,我們只能求了個最小的銅鎖,結果打那之后,這孩子受了上天庇佑,下河入海長得高高壯壯的,十三四歲就弄潮奪標,你說,這可不靈驗么?” 可那銅鎖,已經被我弄丟了啊! 綺霞喉口哽住,心下不由得涌起無數悲哀難過。 “所以這些年來啊,他走南闖北,各處行水,我一點都不怕。有那個銅鎖在,就能鎮住他的命,再怎么險風惡浪,說不定明天他就回來了。” 綺霞怔怔聽著,臉上的淚水忽然就流了下來。 江母詫異問:“姑娘,你怎么了?你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再怎么樣,也要開朗一些,不能傷感啊……” 她拼命點頭應著,不敢多留,倉皇下了船。 踩著遍地的黃葉,在沙沙的清脆聲響中,她提著江邊買的魚,慢慢走回自己的小院去。 她想著不顧一切將她從深淵中救出來的阿南,想著手握日月照亮黑暗的阿言,想著心中那條破浪而來動人心魄的身影…… 她撫著自己的小腹,仿佛可以看到那里面的小生命正在漸漸成形,長成江白漣的模樣。 她想,這個孩子一定很會游泳,會像他爹一樣,縱有萬千人踏浪弄潮,都是拔頭籌的那一個。 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這孩子一定很像自己,也很像江白漣。 她抬手擦去眼淚,拼命呼吸著,讓自己不要陷于傷心絕望之中。 畢竟,再怎么險風惡浪,說不定明天,他們就回來了。 阿南會回來的,阿言會回來的,江白漣,也會回來的。 第三卷 乾坤 第127章 天涯海角(1) 眼前是大片通透碧藍的顏色,漸漸回旋匯聚成無垠的大海。粼粼水波延伸向天海相接的盡頭,雄渾壯闊如此,溫柔旖旎如許。 海邊懸崖上,不敗的鮮花在四季炎熱的天氣中無休綻放。花叢掩映中欄桿交錯,屋梁橫架,懸貼在懸崖上的是阿南扼住海峽的小屋。 如此美好的天氣,自然而然的,阿南又一次翻過欄桿,向著下方的海水撲去。 大海泛起細微的銀白浪花,一如既往輕柔地擁住她。 海灣上白鳥驚飛,無數白點在幽藍波光中一掠而過,消失在彼岸。 這亮得刺眼的海面,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去,夜色來臨。 周圍一切迅速退卻,她的海灣、她的小屋、她常開不敗的花朵全都陷入了黯淡。 她茫然地在水中沉浮,看到公子離去的身影——他所要去的地方,與她隔了千山萬水,鴻溝巨塹。 “公子……”她喃喃囁嚅著,卻終究未能奔上前阻攔他。 或許是她內心深處早已知曉,公子是不會為她回頭的。 黑暗的大海吞噬了她,她沉入五歲那年的暗夜之中。 雙眼渙散的娘親緊抱著她,將guntang的面頰與她貼了又貼,眼淚滾滾落在她的臉上。而她迷迷糊糊偎依在母親的懷里,在斷斷續續哼唱的曲子中入睡。 直到疾風驟雨將她驚醒,屋頂漏下的雨與窗外的雷電讓她驚惶哭泣,爬起來到處尋找。 母親正站在礁石上,暴風雨鞭笞著她瘦弱的身軀。 她拼命喊著阿娘,拔足狂奔。 漲潮的巨大波濤淹沒了她的聲音,暴雨讓她重重摔在海灘上。她趴在地上抬起頭,透過雨簾和眼淚,看見阿娘模糊的身影墜落在海浪當中。 她急促地哭泣著,猛然間有聲音在她耳邊低喚:“阿南,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