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露水 第12節
“大小姐真的要結婚了?” “聽說是要結婚,剛才那個可能就是她未婚夫。” “不會吧,未婚夫是不是太快了?” “那就是男朋友?” “不管是未婚夫還是男朋友,跟大小姐都好配,他好帥噢!” “還好啦,我覺得還沒有許特助帥。” …… …… 一聲一聲的議論,能穿透空氣,落到許清衍的耳朵里。 剛才他陪同寧晚蓁下來,看著她上車,再目送她和蔣斯祈一同離去。 他第一次覺得,道路盡頭的落日原來會這樣刺眼。 許清衍獨自驅車回寧宅,半途找了個安靜的無人小道,停了車。 副駕駛前面的儲物箱里有一盒女士煙,是寧晚蓁的。 他拿出來,輕晃煙盒,抖落出一根。 小道上的晚風帶著寒春的冷冽,風吹過搖落下的車窗,帶走拂動的煙霧。 他的手肘散漫搭在車窗那兒,手指間的一點猩紅在逐漸到來的夜色中孤獨閃爍。 煙是寧晚蓁教的。 許清衍在某種程度上,和寧晚蓁是同一種人,被迫循規蹈矩,努力演好老爺子給的人設。 寧晚蓁本身就是外向張揚的性格,一直被壓著,難免會偷偷叛逆。 被許清衍撞破抽煙的秘密后,她就把他拉過來,逼迫他學,逼迫他成為自己的同伙。 只有變成同伙,他才不會告密。 那是封閉的無人的儲藏室,四面墻壁只有一面墻上有一個兩米高的柵欄窗,午后的陽光穿過,留下曲折光影。 他們的影子落在墻面,她攬著他的脖頸,強迫他低頭。 許清衍抗拒地推開寧晚蓁,寧晚蓁見他怎么都不肯張嘴咬住點燃的煙,干脆自己滿滿吸了一口,然后丟下煙,捧住他的臉,吻住他的唇。 她總是使壞,許清衍猝不及防,被她送進來的煙嗆得猛烈咳嗽。 許清衍嗆得整張臉都紅了,差點沒站穩,寧晚蓁卻得逞地看著她,眼里滿是調皮笑意。 后來他們開始接吻。 許清衍記得當時并沒有風,儲藏室里只有壓抑的光線,悶熱,窒息。空氣一滯不前,彼此鼻息之間縈繞的呼吸與似有似無貼近的身體溫度,一起將他們裹緊。 是的,沒有風。 但清晰落在他記憶里的,卻一直是那一刻,寧晚蓁晃蕩起伏的裙擺。 很好看。 點燃的煙被晚風吹滅。 許清衍收斂起所有心緒,整理一番之后,開車回了寧宅。 老爺子不知哪里得來的消息,知道寧晚蓁和蔣斯祈出去約會,心情很不錯。 許清衍回來的時候,管家正在陪他下棋。 “阿衍。” 老爺子的視線還在棋盤上,一面思考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一面叫住許清衍。他說:“你等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 許清衍沒有等很久,這場棋很快就結束了。 老爺子最后一步棋贏了,難得樂呵地笑起來,招呼許清衍來身邊。 輸了棋的管家從樓上拿下來一份合同,按老爺子的吩咐遞給許清衍。 許清衍接過,看到合同扉頁上面的字,眸色不著痕跡地深了幾分。 “這些年你做的很好,你也長大了,這套房子是給你的獎勵。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這些天會安排人去收拾歸置,等安排好了,到時你想住,隨時都可以搬過去。” 老爺子送給許清衍的,是一套莫泰莊園的房子,寧家自己的樓盤,價值不菲。 在場的管家和傭人,無不羨慕許清衍,這可是幾千萬的房子,老爺子說送就送。 只有不遠處站著的王姨,神色微微復雜。 許清衍站定幾秒,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變化,公式化地對老爺子說了一聲:“謝謝董事長。” 老爺子縱然頭發花白,老態盡顯,可眼底的精明與犀利,從未消失過。 他面上笑著,拍拍許清衍的肩膀:“咱們離得還是很近,有空多回來看看。你也能清閑一點,不用一天到晚被晚蓁命令著做這做那。你是她公司的助理,又不是私人保姆。” 之后他又招呼管家來下棋,讓許清衍回去休息。 綿里藏針說的便是老爺子,他表面對許清衍關懷備至,說出來的話每一句都有著他的潛臺詞。 許清衍不傻,對老爺子的心思心知肚明。 老爺子嘴上說的想搬隨時搬,實際上卻是在告訴許清衍,必須盡快搬走。 他擔心許清衍會影響寧晚蓁的婚事,要先下手為強,將他們之間微妙的親密斬斷。 許清衍此刻就像老爺子棋盤上的棋子,用不到了,就舍棄了。 如果真的舍棄倒還好,老爺子偏偏又想捏在手里,絞盡腦汁的讓這顆棋子為他所用,繼續發揮余下的作用。 許清衍一路走到三樓,冷寂寂的走廊只有他一個人。 他這才抬手,看著手中這份所謂的購房合同。 推開房間的門,回到獨屬于自己的空間,許清衍將這份贈與他的禮物嫌惡丟置到一旁桌子上,沒有再多看一眼。 與此同時,手機震動。 一條短信,四個字:【過來接我】 第11章 西城有一座跨海大橋,連接對面的港口。 大橋底下是很長一片的海灘,深夜浪濤從海平面滾滾而來,拍在海灘上,也撞在礁石上。 四周暗色沉沉,沒有燈,只有橋上呼嘯而過的車流留下的模糊綿長的尾燈,送來明滅不定的光影。 許清衍將車停在海灘外的沿海公路上,很遠就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昏暗海灘上窸窣跳動。 她提著裙擺,光著腳,追逐著浪花。 迎面而來的寒風是咸的,是海風。 海浪不夠溫柔,轟隆拍擊的聲響像是一個不小心就能將人吞噬。 許清衍蹙起眉頭,快步走向那個身影,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撿起她丟下的手包和高跟鞋,然后徑直走向她。 寧晚蓁今天剛好穿了一條復褶長裙,裙擺一角被她提在手中,海風吹過時,另一側的裙擺依然能隨風飄蕩。 她正追逐著退潮而去的浪花,新一輪的海浪要涌來,人還沒來得及往后退,手臂就被用力抓住。 寧晚蓁停了下來,揚眸看到晦暗光線里許清衍繃著表情的臉。 他們站定一瞬。 海浪來了,嘩啦一聲,穿越兩人而去,又緩緩退走。 寧晚蓁的裙擺濕了,小腿殘留著海浪的冰冷,同樣濕了褲腿的許清衍沒有多說一個字,直接拽著她手臂將她拉離危險地帶。 寧晚蓁踉蹌幾步,快到沿海公路邊時,叛逆地甩開許清衍的手。 她停下了,許清衍也停下了。 “他呢?”許清衍沉著聲問。 寧晚蓁裝糊涂:“誰?” 她眨著眼,看到許清衍不大好看的臉色,才笑起來說:“你說蔣斯祈啊,他當然走了。吃完飯我和他就拜拜了。” “他就讓你一個人留在這?” “他又不知道我來這,我是自己來的。” 許清衍忍了忍,喉結滾動:“寧晚蓁,你知不知道這里有多危險?” 其實許清衍也不是總是沒有情緒,他會生氣,尤其是在寧晚蓁做一些危險的事情時。 比如她尋求刺激去玩賽車,一個人高空跳傘,比如她與朋友出海釣魚,遇上大浪天氣被困在海上幾個小時—— 她從來都沒意識到危險就在身邊。 或許她知道自己是危險的,但是這似乎是唯一能讓許清衍情緒波動的方法,他會生氣地喊她名字,會在平靜慣了的眉眼之中流露出不悅。 寧晚蓁唇角漾著笑,伸出手臂攬住許清衍的脖頸,貼靠著他:“你在緊張我嗎?” 許清衍斂眸與她對視,原先涌上心頭的緊張隨著浪濤的聲音一點一點消弭,他不回答,攔腰將寧晚蓁抱起。 寧晚蓁被許清衍抱到車子的后座,她坐在靠近車門的位置。車門沒關,許清衍半蹲下來,握著她的腳,仔細撫掉粘在上面的沙子。 然后他將她脫下的高跟鞋重新給她套回去,像是把她的頑劣關了起來。 “如果我沒來,你打算在這里待多久?” 寧晚蓁笑著:“你會來。” 許清衍放下寧晚蓁重新穿好高跟鞋的雙腳,褶皺很深的眼皮抬起,目光直直地望著寧晚蓁。 “如果我不來呢?” “你會來,你怎么不會來,你最聽我的話。” 海風咸澀,他們在徹耳的浪濤聲中對視著,說的好像都是無意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