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露水 第5節
寧氏具有話語權的幾個董事都是老爺子那一輩的人,年紀很大,頭發花白,卻沒一個想放手頤養天年。 他們都不信任寧晚蓁,不信任這個寧氏未來的接班人。 從去年寧晚蓁大學畢業開始接觸公司事務開始,董事們的意見越來越多。 寧氏是西城最大的房地產商,手中握了不少黃金地皮。今天會議的內容就是有關中部那塊地皮是否該出讓轉手。 寧晚蓁主張賣掉,拿到流動資金投資別的項目,老家伙們不同意。 她被這群人吵得頭疼,本來就沒睡好,被他們七嘴八舌一吵,再被他們以長輩身份訓斥教育一番,耳邊更加嗡嗡直響。 最后是寧晚蓁的三叔打了圓場。 “這件事也不著急,下次再商討也可以。”寧豐晟在董事之間說話還算有分量,他是寧老爺子最小的兒子,寧晚蓁的三叔。 老家伙們更傾向于正值壯年的寧豐晟接手整個寧氏,而不是一個年紀尚小、看起來就成不了什么大事的寧晚蓁。 寧豐晟開口圓場,老家伙們便不再多說下去。 耳邊一下子清凈,寧晚蓁利落地合上會議桌上擺著的文件,一刻都不想多待。 即使心里再不耐煩,她面上始終裝著禮貌和恭順,微微一笑:“各位叔叔爺爺,下次要否定我的決策,請一定要帶上合適的理由。我在這里等你們,下回見~” 寧晚蓁微笑著從椅子上起身,轉身往會議室門口走的時候,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一秒鐘都懶得再裝。 一直站在門邊上的許清衍替寧晚蓁開了門,而后走向會議桌收走寧晚蓁的那份文件,離去時,已經能聽到里面的人開始爭先恐后地數落寧晚蓁。 “頭發長見識短,她能做好什么事?真不知道寧董事長是怎么想的,會把寧氏交給她!” “我看她是成不了大器,寧氏遲早毀在她手里。” “這孩子我打小看著長大,小時候要多任性有多任性,三歲看老,我不信她能帶好寧氏。” …… 許清衍走到寧晚蓁的辦公室,見寧晚蓁背靠著真皮轉椅坐著,右手端著一杯咖啡,姿態悠閑。 寧晚蓁抿了一口雙倍濃縮的黑咖啡,入口回甘的苦澀讓她稍微回了一點精神。 她轉著轉椅,面向對面的許清衍,笑了一笑:“他們是不是又坐在里面罵我?” 許清衍沒回答,將手中的文件放到寧晚蓁面前的辦公桌上。 寧晚蓁看他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那群老家伙,每次都在她走后坐在那罵她,說一堆不看好她的壞話。 “他們真是老思想,再不多賣幾塊地皮,寧氏的資金鏈就要有問題了。”寧晚蓁撇撇嘴,將手中的咖啡放下,問許清衍:“中午幾點?”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和跳脫,許清衍微蹙眉頭:“什么?” “不是約了隆成集團吃飯?幾點過去?” 許清衍回答:“十一點。” 寧晚蓁這次倒是很暢快地點了點頭,一點不見昨晚的抗拒:“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許清衍微蹙的眉并未舒展開,隱約感覺她有些奇怪。 他站在原地沒動,卻惹得寧晚蓁笑了。 她從轉椅上起來,繞過辦公桌,走到許清衍身前,仰頭望著他半垂看自己的眼眸,唇角微揚:“今天我可沒任性,沒有拒絕赴約。” 然后沖他眨眨眼:“夠聽話吧?” 可惜她沒得到眼前人的夸獎。 許清衍半隱在襯衣領口的喉結不甚明顯的滾動一下,線條清晰的側臉忽地朝寧晚蓁靠近。 “昨晚沒睡好?” 他問。 寧晚蓁倏然愣滯,沒反應過來,懵然眨了眨眼。 隨即她感覺到自己的耳垂被冷感的東西碰觸。 許清衍偏著頭,細心地給她戴上耳環,他身上自然又清淡的味道瞬時將她籠罩。 “你從來不會忘記戴這個。”他說著,再偏向另一邊,替她戴上另一只。 “……你什么時候準備的?” 寧晚蓁在望著許清衍耳后顏色很淡的那顆小痣愣神幾秒之后,終于找回一點理智,卻問了一個傻問題。 許清衍向來細致,任何一點細節都不會放過。 他一定是在見到她的時候發覺她沒戴耳環,就叫宅子那邊送過來。 可是他的回答卻出乎寧晚蓁意料。 他說:“一個月前。” 寧晚蓁不明白,眼里流露出疑惑。 許清衍給她戴好耳環,在收回雙手之前,就著這樣親昵的距離,看著她眼睛。 “生日禮物。” 說完后,他站直身體,與她拉開距離,靜靜望著她,清雋的眉目不露聲色,平靜又內斂地說了一聲:“生日快樂。” 第05章 與隆成集團的午餐定在商圈中心的一家意式餐廳。 環境優雅,菜品地道,餐廳內用餐的男男女女并未發出喧鬧的聲響,只聽得到刀叉與瓷盤碰撞的輕微動靜,以及禮貌壓低聲音的交談。 服務生正在有條不紊的為寧晚蓁那一桌上菜,寧晚蓁卻離了席,獨自留在餐廳衛生間里,望著洗手臺鏡子里面的自己出神。 今天要來公司,寧晚蓁選了一套復古大方的黑色套裝裙,配上落肩黑發,整體造型偏暗。 耳垂上戴著的珍珠耳環,是這暗色之中的唯一亮色。 溫潤的淡水珍珠搭配復古金色,宛若嵌在金邊上的珍寶,又隱匿在披肩卷發之間。 明明低調,卻更像今天整套裝扮的點睛之筆。 寧晚蓁想起許清衍在她耳邊說的那句“生日快樂”,心臟就像墜了什么一般,沉得快跳不動,讓她的呼吸都緩沉下來。 在這個世界上,能準確記得她生日的人,大概只有許清衍。 就連她的爺爺,都只按她法律上的生日為她慶生。 她真正的生日,跟身份證記錄的日子差了近一個月。 好多年前,寧晚蓁隨口跟許清衍提過一次,后來的每一年,他都會在準確的生日那天,祝她生日快樂。 今天也一樣。 寧晚蓁抬起手,指尖輕輕碰觸著耳垂上戴著的耳環,像是碰觸到了十幾歲時最清澀的少女情思。 許清衍剛來寧家的那天,她才剛滿十五。 少女尚顯稚嫩,一襲漂亮洋裙,站在旋梯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這個只大她兩歲的少年。 高瘦單薄,五官清朗,是她會喜歡的模樣。 可惜他十歲就跟在了老爺子身邊,被老爺子教成一個冷漠的工作機器。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好,都能辦到,但唯獨缺少了一顆作為人應該有的柔軟的、愛人的心。 即便他們偶爾跨越界限,結束之后,他仍能瞬間抽身,沒有一絲留戀。 寧晚蓁想過很多次,如果許清衍不是老爺子從孤兒院領回來的孩子,或許一切就會不同。 他甚至都不需要有多么強大的家世背景,就算只是普通家庭—— 寧晚蓁微微嘆氣。 她掐斷腦海之內洶涌混亂的思緒,深呼吸兩次,重新出現在外人面前時,又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寧家大小姐。 餐廳這邊,點好的餐已經上齊,在對面座位上坐著的男人正在等待寧晚蓁,臉上沒見一絲不耐。 見到寧晚蓁回來,蔣斯祈紳士地起身,為寧晚蓁拉開椅子。 今天是兩人第二次見面。 昨晚那一面,寧晚蓁一秒都不想多停留,但是今天,她必須配合地吃完這頓飯,不然回去又要挨一頓罵。 真要論起來,蔣斯祈長得并不差,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模樣斯文,優越的家境讓他看起來就比一般人要有氣質。 昨晚惹人注意的男士香水這會兒沒有再聞到,這一點小細節,能讓寧晚蓁猜到,一定是有人特意提醒過蔣斯祈。 其實在重要的場合噴香水并不奇怪,蔣斯祈用的那款男香也算是低調內斂型的,寧晚蓁不過是刻意將這一點放大,成為自己不想與他發展的理由。 “寧小姐,怎么了,餐點不合口味嗎?”蔣斯祈見寧晚蓁一直沒動桌上的餐食,詢問著,“要不要重新換一下?” “不用。”寧晚蓁拿起桌上的刀叉,沒看蔣斯祈,兀自切著盤里那塊色澤亮麗的七分熟牛排。 剛切開一小塊,她的眉頭不動聲色地蹙了一下。 牛排七分熟,仍帶了一絲血。 她不喜歡生的東西。 對面的蔣斯祈倒是細心,發覺之后,立刻招呼服務生過來,為寧晚蓁換下牛排。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的喜好。下次我會注意。”負責點菜的蔣斯祈一臉抱歉。 主餐被撤走,寧晚蓁順勢放下刀叉,面上對蔣斯祈客氣說著:“沒關系。” 心里卻暗暗腹誹,才沒有下次。 “寧小姐,昨晚的見面有些匆忙,有些事來不及說,今天有這個機會,我想跟你申明一下我的立場。” 周遭音樂輕緩,他人的交談聲也幾乎輕得聽不見,蔣斯祈的聲音忽然很清晰地落在寧晚蓁耳朵里。 “我能猜到你跟我見面是很勉強的,你不愿意相親,我也是。但是我們都有一個相似的地方,我們的婚姻都是交換的籌碼。” 寧晚蓁有些意外,略微停頓過后,看著蔣斯祈的眼神多了一絲審視和警惕。 她問:“你想說什么?” “很簡單,”蔣斯祈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協議結婚。只有利益,無關感情。我需要你們寧家的力量,你們也需要我們隆成。” 協議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