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痕 第62節
挺悠哉,靠著椅背,翹著二郎腿,桌上攤著她的課堂小測,右手百無聊賴地轉著她的水筆。 長指骨節分明,被黑殼的水筆襯得白皙好看,像手模。 聽到腳步聲,不用回頭,便猜出是她,開口就催她過去做題。 周雨晚繞過他所在那桌,到他對面,伸腳勾出一張椅子,長腿一抬,反身跨坐在椅子上,“你真不去看表演?” “缺這一場表演?” 他是真不感興趣,沒管她的小情緒,指尖抵著試題一轉,半點緩沖都沒有,簡單粗暴地進入正題。 周雨晚聽著,偶爾會走神,手機在兜里,隔三差五震動一下,彈出“叮咚”一聲。 “手機拿出來。”商渡右手仍在紙上打草稿,推答案,左手朝她攤開。 見她沒反應,眼睛這才從一步步計算步驟中挪開,落到對面,落在她身上。 她百無聊賴地搓捻紙張邊角,右肘撐在桌上,支著頭,垂著眼,卷翹睫毛的陰影覆在眼下,像在看他算題,又像在神游。 今晚元旦匯演正式開始,聲響動靜遠比彩排來得盛大轟動。 他們坐在這兒,甚至能感受到那邊音樂的節奏律動。 心浮氣躁。 “想玩?”他是懂她的,知道她打小就容易注意力不集中——至少,在學習這件事上,她確實如此。 “嗯。”她點頭,“復習真的好無聊,明明是學過的內容,明明感覺自己已經學會了,可為什么每次做題,不是這里錯了,就是那里錯了?我感覺腦子亂糟糟的。” “再撐一撐。”商渡說。 周雨晚捋一把頭發,努力打起精神,把手機掏出來,擱在一邊。 眼睛一瞟,剛好是趙丞發在群里的消息: 【過會兒就我們的節目,記得看啊!該拍照拍照,該錄像錄像!】 “趙丞有節目?”她問。 “我們班跟校足球隊弄了一個歌舞表演。” “這么重要,你不去看?” “……” 聽出她話里話外的興奮,這下,商渡是真能確定,她今晚心思大概都不在學習上了。 有點頭疼是真的,但她這段時間的努力也是真的。 不是不能稍微獎勵一下她。 “等下你要能獨立解出這道題,我們就去看表演。”他講條件。 “好。”她狀態明顯起來了,“等下我們去買兩支汽水……還是你更想喝酒?” 他們去買了兩支玻璃瓶裝的可樂。 大冬天,冰鎮的,瓶身蒙著水霧。 蓋子一撬,“呲——”氣泡瞬間噴涌上來,可樂的甜膩味道彌散在寒涼空氣里。 cao場現在人頭攢動,兩人都是懶得跟人擠擠碰碰的性子,選在空蕩蕩的教學樓天臺,遠遠地觀看。 這里風挺大,挺冷,呵一口氣能凍成稀薄的白霧。 她皮膚清瑩白透,鼻頭、臉頰一下就給凍紅了,握著冰鎮可樂的那只手也被凍得僵硬。 但捱不住骨子里的那股興奮勁,血液是燥的。 現在剛好輪到趙丞他們上臺。 離得遠,其實看不清他們到底在做什么,只是看到有人在搬東西,聽到人群喧嘩,音樂響起那一瞬,周雨晚吹一聲口哨: “酷!你們班竟然當場打碟。” “畢竟是趙丞。”商渡輕笑。 “’t be afraid to live this out (不必畏懼生活的到來) we got this far don’t know how (不論如何,我們已前行了如此長遠)2” 周雨晚高舉可樂瓶,放開嗓子跟著唱,跟著旋律在蹦,宣泄這些天慘遭學習□□的壓力和苦悶。 不止是她,cao場上一眾學生也坐不住,前排抖著腿,揮舞著亮燈的手機,后排干脆站起來,揮動熒光棒,搖頭晃腦跳起來。 “everybody!”趙丞在臺上cao著一支麥克風大喊,“i said everybody say ‘hi’!” 他把麥往臺下一遞,大家還算給力,齊聲:“hi!” “put your hands up,”趙丞高高舉起一只手,聲音自帶煽動性,叫每個人不由跟著激奮雀躍,“and say ‘wow’!” “wow!!!” 所有人奮力大喊,聲響震耳欲聾,直沖云霄。 周雨晚也跟著張嘴“wow”一聲,風把她的沖鋒衣兜帽撩開,吹著她的頭發向后揚,香氣四散。 趙丞:“鵬里!” 所有人:“wow!” 他叫出自己的英文名:“jensen!” 大家拿他打趣:“咦~” 趙丞拿麥克風的手一垂,肩膀一垮,滑稽地扮作無語模樣,轉身回舞臺正中,笑罵:“滾。” 周雨晚聽著那一聲,哈哈大笑出聲。 “很開心?”商渡問她。 周雨晚循聲看他。 天臺圍欄于他而言還是太矮了,他俯低上身,手肘隨性地搭在護欄上,不久前才抓握過她水筆的那只右手,此時松松懶懶地拎著一瓶可樂,光線暗昧,依稀勾勒出他帥氣臉龐的光影。 挺有意思。 高三,元旦,高度緊張地學習后,拎著瓶可樂,大冷天的,跑到空無一人的天臺看表演。 和一個年級大佬在一起,而且這人還是超級無敵大帥比。 是她長達十八年的竹馬。 以及,初吻對象。 “開心。”周雨晚說,“怎么可能不開心?” “一年就要到頭了,”她晃了晃瓶中的棕黑色液體,有些感慨,“這一年,你什么特別值得開心的事嗎?” “有。” “比如?” “我們早戀過,和好了,我收到一份特別珍貴的生日禮物,和一份特別色.情十八禁的禮物,跟你同居了,打啵了,現在還陪你在這里吹著冷風看表演。” 說到尾了,他反問她: “你呢?” 雖然有點害臊,但她現下太過興奮,腦子一熱,什么話都挺敢說: “跟你差不多。” 接著,她聽著他笑。 他的笑聲真的很好聽,低低沉沉,很蘇。 周雨晚耳根有點熱了,仰頭灌一口可樂。 商渡:“有時候會很好奇,這么多事,你真正能記住的,有幾件?” “你不會以為我記憶力真那么差吧?” 有時候,她反射弧可能是真有點長,但絕不是腦子有問題。 “其實有件事,是我沒提到的。” “嗯?” “狼人殺那晚,你說,我們曾賭《無間道》里,劉建明是好人還是壞人。我以為是我贏了,因為最后冰激凌是我吃的。” “嗯。” “但是,真正的贏家是你。” 她后來才想起來,商渡那時是換牙期,牙齒敏感,怕冷怕熱,不吃甜,也不吃辣。 “你把冰激凌讓給我吃了。” “真的啊?”他語氣戲謔,“那我可真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小男孩。” 周雨晚聽笑了,偏要拆他的臺:“如果忽略掉你做的一堆混賬事的話。” “還有……”她欲言又止。 商渡偏頭看她,“怎么?” “那個時候,我們打賭,最后你贏了,我搬進你公寓……不過,就算我輸了,你也還是幫了我家一把。” 雖然嚴格來說,是幫了陸卿晚一把。 她低頭,睨著手中水珠滾落的可樂瓶,手指真是被凍得麻木了。 夜色愈濃,氣氛愈躁,一些低落情緒反倒更顯突兀。 “很感動?”他故意逗她,左肘支在護欄上,上身側轉向她那邊,“真要這么感動,以身相許咯。” “不要。”她才不是那么隨便的人。 然后,聽到“嚓”一聲。 是打火機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