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再見”來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這小姑娘叫曲夢寒，你說巧不巧。”陳曉蘭說著就扯了一嗓子即興唱了起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陳曉蘭退休前是高中語文老師，在講臺上站了大半輩子，第一次看到演員表里“曲夢寒”三個字后就想到了《送別》和自己的孫子。

    名字說到底只是個代號，包含寓意的，只為了好聽的，叫什么的都有，顧今宵對“今宵”和“夢寒”的巧合并沒有在意。

    “嗯，是挺巧的。”附和著應了聲后顧今宵再次望向了屏幕。

    時夏望著走在前方幾步遠的背影，握著書包肩帶的兩個手稍稍用了些力，輕咬嘴唇，看表情似乎在糾結著什么，目光在前方和地面間來回跳轉著，在離教學樓還有最后一步的時候，深呼吸下定決心后卻還是沒有叫出名字。

    雖然把演員和角色混為一談是不應該的，但顧今宵此時看著連叫聲名字都糾結再三的“時夏”，再回想起昨日在食堂門口把他橫刀攔下的“曲夢寒”，濃烈的違和感升了上來。

    這種情況下，沖過去拍拍肩膀，來句“哇，好巧，你也來上學啊”才比較符合。

    劇里高中時期的時夏，一身藍白的運動校服，扎著簡單的馬尾，靦腆內斂，青澀稚嫩，笑起來兩個小梨渦若隱若現。

    而她的演員曲夢寒和這個形象是沾不到邊的。

    這大概就是自己總覺得不太像的原因吧。

    思及此，顧今宵不免又在內心夸贊了一番曲夢寒精湛的演技。

    “今宵，你幫我查查曲夢寒這小姑娘還演了什么劇不。”

    應陳曉蘭的要求，顧今宵在視頻網站搜了搜，然而除了熒幕初秀《致十七歲的你》以外，其余的無論是劇名，劇照還是簡介，即便是他這個不看劇的人來看也能大致感受到是什么級別的“作品”。

    視頻網站的評分為了看上去不那么離譜，會乘以一個權重，在這個權重的加持下，還是有些寒磣。

    曲夢寒拍完《致十七歲的你》人氣暴漲后，并沒有乘勝追擊，簽約經紀公司進入娛樂圈而是推掉了所有的邀約回到明大繼續完成了學業。

    娛樂圈更新換代的速度快到可以以天計算更別說這么長時間的空檔了。待曲夢寒畢業后，靠著《致十七歲的你》帶來的一波熱度早就煙消云散了，資源自然一落千丈，有戲拍就不錯了。

    有些實在離譜到曲夢寒用金錢都無法說服自己的還是被她死活推掉了。

    曲夢寒以前愛看b站影視區up主的吐槽視頻，笑得前仰后合時怎么都想不通這種把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電子垃圾為什么編劇要寫，導演要拍，演員要演。

    直到她從“被喂”垃圾的普通觀眾變成“生產”垃圾的局內人才知道，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局里的多數人還是有基本的判斷能力的，知道自己在寫垃圾，在拍垃圾，在演垃圾。

    只是沒有人有決定權，決定權在資本手里。

    一通忙活下來的結果，就是顧今宵此時看到的一串出演劇集了。

    不過因為至少顏值在線，留下了不少美圖，最重要的是給b站影視區up主提供了不少素材。

    某次曲夢寒打開喜歡up主的首頁想看看更新時，赫然發現最新的一條就是吐槽她的新電影。

    情人節檔期的疼痛愛情片，這個類型和恐怖片一樣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拯救不了的。

    曲夢寒初讀劇本的時候幾度無能狂怒差點背過氣去，不過提出的修改意見根本無人在意，也就這么閉眼拍完了。

    懷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情看完吐槽，依舊笑得前仰后合，up主和她抓狂的點一模一樣。

    只是每每看到有自己臉的畫面時不免“咯噔”一下，并且產生諸如“這人是誰”的逃避現實的想法。

    陳曉蘭從沙發上起身，左右活動了下身子，看著一個個點開曲夢寒出演劇集查看間接的顧今宵，問了聲：“今宵啊，聽說這個小姑娘好像還是明大畢業的，很厲害啊。”

    “嗯，是挺厲害的。”

    “那你們應該很多人認識她吧。”

    “她就是我們數學系畢業的，現在正好在明大拍戲。”

    顧今宵倒不是故意想隱瞞，沒有主動說還是覺得才認識兩天不到。

    “真的嗎？竟然這么巧？”陳曉蘭聽完面露驚訝之色，隨后稍顯興奮地說：“那你下周能幫我要個簽名嗎？”

    這一聲讓顧今宵停住了手里的動作，他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展開，“......這個可能不太方便。”

    “不行嗎？也是，拍戲也不好打擾。”

    看著陳曉蘭失望的表情，顧今宵實在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解釋。

    不是因為拍戲不方便，而是因為找曲夢寒要簽名不方便。

    顧今宵的眼前已經浮現了自己去要簽名時，她的表情，動作，神態。

    不行，這個口絕對開不了。

    “哎......”陳曉蘭重重嘆了口氣。

    “太可惜了，難得這么好的機會。”

    “你們學校的學生沒去要簽名嗎？”

    “只是簽名的話，應該不耽誤時間吧。”

    接連的幾聲讓顧今宵不得不動搖了。

    要個簽名陳曉蘭就能開心的話，那就沒有不去要的道理。

    人是越活越小的，到陳曉蘭這個年紀，已經差不多是小孩子了。看電視也好，吃垃圾食品也好，得順著來才行。

    “行吧，那我下周去要個簽名，不過奶奶，作為交換，今天晚上我們不點漢堡雞翅了，我做幾個簡單的菜行嗎？”

    顧今宵做了會兒思想斗爭后，還是妥協了，沒有比陳曉蘭開心更重要的事情了。

    不過他也試探性地提出了要求。

    以往每周五等他回家以后晚飯都是點外賣，陳曉蘭雷打不動要吃薯條，漢堡，可樂，雞翅，顧今宵是頭疼得沒辦法。

    這些東西哪里是老年人能吃的，但不給點陳曉蘭又不依不饒。

    “不行，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現在不吃以后可沒機會吃了。”

    見目的達成，陳曉蘭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她這個寶貝大孫子她最了解了。

    顧今宵嘆了口氣，起身把虎皮卷拿出來放到了茶幾上，跟陳曉蘭打好商量不能一次性把三個都吃了。

    他省去了這個虎皮卷就是曲夢寒給的事實。

    怕說了，就不止單單是簽名了。

    第十六章

    藝人沒有周末一說，拍戲進組以后沒有特殊情況都是不休息的。

    畢竟多拍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錢，投資方恨不得一個星期就拍完七十集大型注水連續劇，然后十個億賣給電視臺上星，賺得盆滿缽滿。

    周末沒有學生上課，被允許拍攝的時間比平日要長些，曲夢寒是在導演的“曲夢寒就是桑念，桑念就是曲夢寒”的聲音里拍完的。

    桑念的確有一半是曲夢寒，但曲夢寒絕對不是桑念。

    她對吊兒郎當，女朋友幾個星期一換的浪子可沒有任何興趣。

    言情小說講究雙潔，男主得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女朋友一個接一個卻潔身自好，連心都是屬于女主的。

    現實里這種人把地球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到的，宇宙曲夢寒不了解，不敢斷言。

    關于這點曲夢寒和姜星月抱怨過了，得到的回答是：“你不會以為我相信有這樣的人吧，沒辦法，讀者吃這口，不是雙潔都得被排雷的。”

    曲夢寒當然知道就是因為沒有，大家才會女作家筆下的紙片人抱有期待。

    但是吧，過了，真的過了。

    她是學數學的人，整天和歐拉，朗格朗日，高斯，黎曼打交道，試圖從數與形里找尋世間萬物運行的底層邏輯，根本不相信拳打真理，腳踢邏輯的愛情。

    以她的長相，成績，性格從小到大被表白的次數更是不計其數，但曲夢寒想得很明白。

    男人只會影響她拔劍的速度，是絕對靠不住的。

    特別是不如她的男人就更靠不住了。

    以“至少要比她強”為標準的話，就已經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男人淘汰掉了，剩下的百分之零點零一也看不上她。

    那么結論就很明顯了。

    戀愛在三十歲光榮退休的偉大理想面前連被提起的資格都沒有。

    等光榮退休以后，小哥哥不是隨便挑嗎。

    走臉不走心比較適合她。

    除了臉對男人沒有興趣的曲夢寒，在拍戲休息的空檔卻時不時會想起某位顧姓副教授。

    只能說顧今宵的臉實在太優秀了。

    身材也優秀。

    學術水平也優秀。

    為人師表的責任心強，對待工作認真。

    性格也有趣。

    等等，這豈不是挑不出毛病了？

    曲夢寒覺得應該是臉的濾鏡太厚了，影響了其余方面的判斷。

    但轉念又一想，學術水平和臉有關嗎？沒關。

    職業素養和臉有關嗎？沒關。

    性格為人和臉有關嗎？沒關。

    與其說是沒關，不如說是負相關，一般來說，長得越好看其余方面的分數就會越低。

    這么說來，顧今宵是真完美啊。

    “你這不會crush了吧。”姜星月癱坐在電腦前一邊痛苦地敲打著鍵盤，一邊聽她在電話里分析了一通后說。

    “不至于吧。”

    曲夢寒覺得不到這個地步，只是覺得有趣，畢竟才認識兩天而已。

    如果非要說一見鐘情，那“鐘”的也是臉。

    “也是，你是有夢想的人，得封心鎖愛，現在談戀愛粉絲可不得瘋了。但不得不承認，確實優秀啊，我下本書男主真的可以照著他來。”

    男主的人設作為言情小說的第一要素每次姜星月都想到抓耳撓腮，現實里的歪瓜裂棗沒有任何參考價值，這會兒突然聽說有個活生生的樣本，不用白不用，還省得自己絞盡腦汁。